熙菱,禮會。
熙菱全城仿佛都在今日出門,街上人群密集,熙熙攘攘,歡聲笑語縈繞耳畔,每個人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各個街道旁的店鋪鱗次櫛比,小販的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自酒樓高處俯瞰,街道上的人流仿若流動的河道,一直蔓延至街尾。
冼初朔坐在茶樓上,心道不愧是江南寶地,光是這條街便人籌物穰。茶樓內,小二的步伐匆忙,時不時傳來一陣陣上下樓的聲音,還有談笑聲、推杯換盞聲。
崔玉書坐在位置上,氣定神閒地品茗。
“崔二,以前我從未見過這般熱鬨的地方。”
崔玉書放下茶杯,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這裡是我朝最繁華的街道之一,不次於京城的雲中街。”
冼初朔將素輿轉過去,說道:“我以前沒見過皇宮以外的景象。”
崔玉書喝了一口茶,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待你腿傷好了,我便攜你逛遍熙菱。”
“好!”
冼初朔滿臉開心。
早已十六之齡,卻仍是純良無害的模樣。
崔玉書心想。
茶樓外,白展月剛要踏步而進,便被賀師兄一把拽住後衣領,“唉唉唉——都什麼時候了,還要去喝茶?我們還要趕緊去月華台參加禮會呢,胡叔還在等我們。”
“哦。”白展月委屈巴巴地被賀師兄拽著,她向杜景元求救,“景元兄,快讓賀師兄放開我。”
杜景元還未開口,賀師兄便對白展月說道,“你這臭小子,這回你景元兄可救不了你,你一路上給我乖乖的,到了月華台我再放了你。”
白展月像是小雞仔一樣被半提著離開。
茶樓內的崔玉書此時也起身推著冼初朔離開,“時候差不多了,我們該去月華台了。”
樓裡小二幫著崔玉書將冼初朔帶下去,候在茶樓外的小廝接過手抬進馬車,崔玉書見他準備妥當,便駕馬與馬車一同離去。
月華台。
這裡靠近港口,月華台依山傍水,此時的氣候正讓山上的樹木鬱鬱蔥蔥,風來,倒是令這裡沁人心脾。
港口周圍聚集了各地商隊還有隔壁郡縣的經商之人,他們坐在官府為其準備的座椅上熱切地攀談著,仆從們不停地為他們端茶倒水。
白展月與師兄們艱難地穿過人群,他們正尋找胡叔等人的身影。
而港口西南方向月華台後的涼亭內,都是些官宦世家子弟,他們也借著這次禮會相互交好。
自然,這其中必然是少不了薑瑜等人的。
“玉鶴姐,你說望舒會來嗎?”
薑瑜左顧右盼,板凳好似生了針,他歪著身子悄悄問張玉鶴。
張玉鶴雙眼也一直盯著亭外,目不轉睛地回答他:“我相信望舒會來的。”
“嘿嘿,那就好。”
薑瑜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也就並不再多問。
因為薑父允許他來參加禮會的前提下就是不要添亂,也不要惹是生非。
薑瑜確實有“悔改”的意思,他整日將自己關在房中翻看武功秘籍,夜裡與孫辰安翻牆去郊外求定安大師教授武功。
這些官宦子弟相互恭維著對方,也有看不順眼的相互譏諷。
聽著嘰嘰喳喳的,使人厭煩。
不消片刻,林望舒便來到涼亭內。
薑瑜見了那麵容就要招手叫喊,卻被張玉鶴摁下。
林望舒四處張望著,直到張玉鶴走到她的身邊,小聲說道:“妹妹與我來吧。”
林望舒身著素色浣花錦衣,依舊難掩絕色。
路過的人見了一眼都會為她停住,甚至有人悄聲問道這是哪個府中的小姐。
林望舒試圖忽略周遭的議論與眼神,卻抵擋不住薑瑜向她傳來的熱切的眼神。
她看向薑瑜,眉眼彎彎。
薑瑜並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與林望舒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她與張玉鶴走到這裡。
薑瑜與孫辰安、王婉寧一樣,一齊向林望舒問好。
五人到齊了後,張玉鶴便告訴他們這次陸今淮也來了。
四人紛紛感到驚訝,王婉寧問她有何打算。
張玉鶴茫然地看著他們,說自己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王婉寧碰了碰她的衣袖,說見一麵不難,但要讓她趁這次人多眼雜找個機會與陸今淮搭幾句話,看看他是否符合張玉鶴心中的期盼。
張玉鶴有些猶豫。
孫辰安見狀直接說道,“平日裡你與我們幾個在一起的時候,何時這般扭捏過?怎遇見未來夫君便成了這等優柔寡斷之人了?”
張玉鶴瞪了他一眼,也不再作話。
林望舒看著張玉鶴左右為難的樣子,知曉她心中矛盾,於是問道:“陸舉子可是隨張伯伯一同前來?”
張玉鶴說:“是的,我父親這次就是帶他多多結識一些人脈。”
林望舒沉吟片刻,而後輕笑道:“巳時會在船上設宴,我們會在那最大的船上,小輩們都被安排在相近的幾桌,屆時將那陸舉子直接安排與我們同坐便好。”
“望舒的想法不錯啊!我覺得可以按照望舒的想法來。”一旁的孫辰安說道。
“但是我們要讓他與我們聊起來,還得找些話頭。”孫辰安想到這裡開始犯了難。
“這不有薑瑜呢嗎?有他在不可能沒有話頭說。”王婉寧用肩懟了下薑瑜。
薑瑜一聽瞬間傲嬌,並大放厥詞起來,“包在我身上!”
巳正,眾人紛紛上了船。
這些船與那浮舫樓不同,就是普通的運輸船隻,但是空間很大,最多可容納上千人。
白展月幾人剛與胡叔彙合,便隨著胡叔一同上了大船。
幾人擦肩而過。
大船上都是官員及其家眷,還有各商隊的領頭人。
駱商中的讀書人都被安排與那些世家子弟們一起。
宴席還未開始,胡叔帶著白展月幾人來到刺史等大人的麵前。
商人們將刺史大人和兩位太守團團圍住,刺史招呼不來,便拉著陸今淮與他們說話。
另外兩位太守同樣分身乏術。
胡叔趁著林太守停下的空隙立馬向他招呼著,準備攀談幾句。
胡叔小步跑過去時,卻發覺林太守身後的二人有些眼熟。
他思考了片刻,心中隱隱有些異樣,卻一時想不起來。
但是跟在林遠正身後的冼初朔與崔玉書二人立刻認出了他——鄒慶福!
冼初朔身子顫了顫,崔玉書一手扶住他的肩膀,說道,“沒事。”
胡叔多看了崔玉書幾眼,而後就與林太守聊起了以後的合作發展。
崔玉書趁人不注意,悄無聲息地推著冼初朔離開這裡。
站在胡叔身後的白展月則與賀師兄開著小差。
白展月在短短時日就將這些當官的仔細觀察了個遍。
他又看到一人推著素輿離去。
他捂著嘴和賀師兄說道,“唉賀師兄,你說這些世家子弟長得可真好,從小錦衣玉食,生得那叫一個玉樹臨風,淡泊儒雅。看見那兩人沒?”
“怎麼了,有何問題?”賀師兄問道。
“他們,差不了我們幾歲!但光是看著氣質就與我們截然不同。”
白展月摸摸下巴,眯著眼吊兒郎當地對著兩人指點。
“這就是命啊,所以我們隻能跟著胡叔走南闖北才能勉勉強強讀得了書。”賀師兄與白展月感同身受。
“景元兄,你說是不是?”
白展月手肘碰了碰杜景元問道。
杜景元一直沉默不語,他雙眼死死盯著那兩人離去的背影,眼睛眯了又眯,良久才回道,“是啊,我們生在底層,本就與他們命運不同。”
白展月與賀師兄沒看出杜景元有什麼不妥,繼續說道,“看那推著人走的,年紀也不會超過十八,卻看起來成熟穩重,又長著一張冷麵英俊的臉龐,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
“再看那被推著的,臉色雖蒼白了些但仍遮不住他的貴氣,看樣子身體不不大好,乍一看還像是女子,不對,簡直是比女子還美,準確點來說,他就像個病美人一樣!不過他哪怕身份再高貴,估摸著也鮮少有姑娘願意嫁給他。”
賀師兄被白展月的一番話哄得一愣一愣,沒想到小師弟隻是見過一麵就給人家分析得有理有據。
賀師兄問他,“師弟,你若是女子,這兩個人你會選誰作你的夫君?”
白展月被突然這麼一問有些磕巴,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才不選呢,我是、是男子!”
賀師兄見他這麼緊張,以為小夥子被問害羞,他恬不知恥地說道,“是男子怎麼了?我朝勳貴人家還有多好男風的呢!”
白展月被賀師兄無恥到了,他罵了一句“去你的!”憤而離去。
賀師兄還想與他逗趣,見他生氣樣子,到有些可愛,隨後他追了上去,還欲與他攀扯攀扯,白展月甩了甩肩,讓他不要靠近自己。
賀師兄被白展月嫌棄,無奈地看向杜景元。
船艙內,崔玉書將冼初朔推進去,便被小廝引到屏風內,小廝告訴他,這桌都是刺史大人與兩位太守大人家中的公子小姐,坐下靜待便好。
小廝抽去一個凳子,把冼初朔推過去。
二人坐在裡麵,微微側身就能看到外麵的河景。
這裡空間很大,一組屏風正好遮住兩張大圓桌子,崔玉書兩人坐的桌子是被安排好的,不知另一張桌子會有誰來坐。
午初,艙內陸陸續續來了許多人,都是些年輕子弟。
他們隨意坐著,或是熟悉的人搭著伴,或是挑個順眼的位置,隻是屏風內的兩張桌子還未坐滿。
不多時,艙內人滿,顯得吵吵嚷嚷。
冼初朔有些不適應這裡,他低頭把玩著手指,也並未向崔玉書抱怨。
屏風處一陣響動,二人抬頭看去,隻見一男子被小廝引至屏風內。
冼初朔與與崔玉書神情淡漠地看向來人,並未開口。
男子有些尷尬,但仍不失禮數,他禮貌彎腰弓下腰對二人問好:
“在下東陵舉子陸今淮,不知二位是?”
“我們二人自南方而來,現借居於林太守府中。”
崔玉書此時站起身來,同樣以禮回應。
“原來如此,既是南方的朋友,也是陸某有緣相識。”
崔玉書頷首,並讓他坐下聊。
陸今淮這才發現一旁不說話的人是個年歲不大的小男子,尚還坐在素輿中。
他將眼前的一幕儘收眼底,並未作聲。
三人隻是坐了一會兒,陸今淮沉默半晌,先開口問崔玉書有關南方的風俗景觀。
崔玉書也隻是簡單回答,並沒有多說的意思。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恰好林望舒等人跟著小廝來到這裡。
幾人都茫然地看向對方,也不知道互相到底認不認識。
薑瑜看著桌上坐著的三人,雖不清楚哪人是陸今淮,但他還是給張玉鶴王婉寧他們遞了遞眼色。
王婉寧和孫辰安看著他得瑟的模樣,心中發笑,兩人都悄悄地為他豎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