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凝固著微妙的尷尬與令人窒息的沉默。
印著複古花紋的搪瓷杯被輕輕放在了木質桌麵上，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撞擊音。
池貝瑤驚疑地看著神情自若的顧知許，“我是......聽岔了嗎？”
“剛剛顧先生是說......”
顧知許打斷了池貝瑤略帶遲疑的話語，朝她點了點頭，“池小姐，不要懷疑自己，你並沒有聽錯。”
“我想請你當我的女朋友。”
頓了頓，他低頭若有似無的笑了一下，繼續道：“不，準確的來說，應該是請池小姐假裝一段時間我的女朋友。”
池貝瑤皺眉看向對麵那個不知為何突然變得哀愁的男人，抿了抿唇，說道：“為什麼？”
顧知許眼神放空的出神了一會兒，沙啞著聲音說道：“我爺爺......生病了。”
“還挺嚴重的，這是他唯一的心願了，我不能做不到。”
“所以，哪怕是假裝，隻要他沒有遺憾就好。”
池貝瑤張嘴想說什麼，卻被打斷了，“池小姐，你放心，假裝情侶期間我不會有任何逾矩的行為，也不會借此要求你去做你不願意做的事。”
“並且我會支付你一大筆報酬。”
顧知許笑了笑，掃視了一圈玩偶店，緊接著說：“一筆足夠可以讓池小姐把玩偶店擴大100倍規模的資金。”
池貝瑤順著顧知許的眼神若有所思的環顧了一圈玩偶店，然後低垂著眉眼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桌子，笑了笑，“不得不說顧先生的提議足夠誘人。”
她把沾上水漬的紙巾扔進垃圾桶，抬眸看向顧知許說道：“但很可惜，我拒絕顧先生的提議。”
聞言，顧知許皺著眉坐直身體，目光緊緊鎖定在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笑意的池貝瑤身上。
搪瓷杯裡升騰起絲絲縷縷的水霧，她的臉映在淡淡的水汽裡，顯得愈發朦朧和神秘。
而那雙明亮又略帶狡黠的眼眸，卻再次忽得觸動了他腦海中的某跟弦。
這雙眼睛，真的好熟悉。
但現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
顧知許定了定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問道：“為什麼？”
池貝瑤笑了一下，“沒有為什麼，顧先生說了我兩次有趣。”
“那我還顧先生兩次拒絕，也算是禮尚往來吧。”
“啊，對了！”
池貝瑤站起身走到陳列架上取下一個紙袋，走過來將紙袋遞給不發一言，麵色沉鬱的顧知許，“這是玩偶熊，它已經被修複好了。”
“本來還想通知你過來拿，沒想到你今天過來了，那正好，你帶它回家吧。”
顧知許的視線從池貝瑤身上轉移到了手提袋上，他接過紙袋，從裡麵取出玩具熊，原先破破爛爛的玩具熊此刻已經變得完整光潔。
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顧知許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抬起頭看向默默喝茶的池貝瑤,“謝謝你修複它，但是......”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嗎？”
“不管是進入研發小組還是假裝戀人的事。”
池貝瑤輕笑著，眼中閃著平和的光，“我相信顧先生除了我也可以找到很合適的人選，至於我，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
她皺了皺眉，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說：“雖然最近生活裡又開始出現了幾個陰魂不散的臭蟲。”
顧知許想到了剛才走進店門時的場景，沉默了。
她好像總是會出乎他的意料，溫婉的外表下隱藏的是深深的桀驁和強大的獨立。
顧知許垂下頭笑了笑，然後抬頭直視池貝瑤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那麼，我來幫你解決那些陰魂不散的臭蟲。”
池貝瑤戴著手套的食指指節撐著下巴，詫異的挑眉看著顧知許。
顧知許繼續說：“你心裡應該也清楚，有一必有三，看你們今天的樣子，彼此之間應該存在著不可調和的恩怨。”
“當然，我相信你並不怕對上他們，也無所謂他們的糾纏。”
池貝瑤頷首示意顧知許繼續說下去。
顧知許笑了笑，端起搪瓷杯不急不忙的喝了一口水，然後到：“可是，池小姐你並不是沒有軟肋的。”
“比如說，李奶奶。”
池貝瑤臉上的笑消失了，帶著白色手套的雙手交疊在桌上，麵無表情的看著顧知許。
顧知許不在意的笑著看著她，語氣變得緩和而誠懇，“臭蟲之所以是臭蟲，除了煩人更重要的是手段很有可能會下三濫。”
“所以，我們可以合作啊，池小姐。”
“我幫你解決那些人，你繼續過你的日子，你來幫我瞞過爺爺，送他走完最後一程。”
池貝瑤定定的看著顧知許，半晌嗤笑一聲，“顧先生，不愧是商人，做生意真有一套。”
顧知許搖了搖頭，放下杯子，“這是雙贏的局麵，池小姐。”
“當然，如果池小姐真的不願意，那......”
“我同意。”
顧知許的話語被突兀的打斷，但他並沒有生氣，而是伸出左手遞到池貝瑤身前，語帶笑意的說：“合作愉快，池小姐。”
池貝瑤低頭看了看伸到麵前的手，並沒有理會，聲音淡淡的說：“我隻有一個要求，保護好李奶奶。”
顧知許不在意的伸回手，點了點頭，“你放心，雖然顧家不算是S市最厲害的，但想越過顧家動顧家要保的人還是沒那麼容易的。”
池貝瑤站起身開始送客，“顧先生，那我們今天就這樣吧，我還有其他的事需要處理。”
顧知許站起來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池貝瑤麵對著他伸出左手朝向店門，然後輕輕吐出了一個字：“請。”
顧知許聳了聳肩，心知今天很有可能惹惱了她，於是知趣的告辭。
他打開門，一手扶著門框，然後轉身看著身後神情淡淡的池貝瑤：“池小姐，我的律師會儘快和你聯係。”
池貝瑤點了點頭表示了解，卻又見顧知許笑著繼續說了一句：“那下次見麵，池小姐記得改口，叫我知許。”
池貝瑤頓了一下，臉上淡淡的一絲笑容也不見了，顧知許毫不退讓的看著池貝瑤漆黑的眼睛。
啟唇喚了一聲：“瑤瑤？”
猝不及防間，顧知許被猛地一把退出了門。
門在他身前“啪”得一聲猛地關上。
顧知許站不穩的往後退了兩步，沒忍住啞然失笑了兩聲。
好像，還是真的很有趣。
他轉身朝停車的地方走去，剛剛出門時還陰沉沉的天不知道啥時候漏出了一抹天光。
——
池貝瑤麵無表情的倒掉了杯子裡的水，他喊她什麼？瑤瑤？
天知道，當時她汗毛都豎起來了。
池貝瑤抽出紙巾擦乾淨手指上的水，隨手拿起架子上一個快遞，用拆信刀拆開。
在打開快遞的一瞬間，池貝瑤的眉頭狠狠皺了起來。
這隻玩偶明顯是被剪爛的，身上橫七豎八的都是刀口，棉花散亂在箱子裡。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觸碰到玩偶的身體，箱子裡的一團物體瞬間挪動了一下。
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玩偶的嘴被剪掉了。
池貝瑤抿唇表情嚴肅的看著那隻在箱子裡小幅度挪動的玩偶，現在唯一慶幸的大概就是她複活的玩偶不會擁有痛覺了。
她伸手手指觸上玩偶的身體，聲音溫柔的低聲安撫道：“沒事的，你很快就會變成和原來一樣了。”
紙箱裡的碎布料和棉花的結合體在聽到池貝瑤的聲音後靜止了一瞬，隨後動得更厲害了。
池貝瑤隻當它是太激動了，動作迅速的把箱子抱到了工作台上，從箱子裡小心翼翼的取出布料和棉花。
取完之後，原本還在跳動的玩偶複活時間到了，它又變成了一團死物。
池貝瑤打量著稀碎的玩偶，掏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給玩偶的主人：“你好，請問有玩偶之前的照片嗎？它碎得有些徹底，我需要一些參考。”
不多時，手機上收到回信，是一張一個女孩抱著一隻米奇鼠的照片，
女孩和懷中的玩偶笑容都很燦爛。
她又發了一條信息過來：“請問你有把握修好它嗎？”
池貝瑤斟酌著回信：“把握是有一定把握的，但我看它好像是因為被剪碎的？所以補好之後肯定會留下很重的痕跡。”
玩偶的主人沒再回複任何信息，池貝瑤皺眉放下手機。
回憶著剛剛照片裡玩偶的樣子開始拚接，不得不說，下手的人是真狠，有些地方等會兒補的時候估計連下針都會嫌擠。
不知過了多久，池貝瑤揉了揉僵硬的肩頸，疲憊的吐出一口氣。
但看著手下已經有了大致輪廓的玩偶，又極具成就感的笑了笑。
她看了一眼時鐘，距離上一次複活玩偶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快六個小時，這代表這隻玩偶馬上又可以在她的觸碰之下恢複意識。
池貝瑤起身倒了杯水，然後倚在工作台一側慢悠悠喝水。
片刻後，她放下水杯，走到那隻玩偶身前，伸出手撫上玩偶勉強完整的腦袋。
寂靜的空間裡瞬間響起了一道尖利的童音：“快救救我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