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直撲敵人門麵。
他們掩藏不住身形,氣息混亂,腳步聲向外,回頭拋出什麼東西,屋裡一片迷霧。
他們想要逃跑。
二人提氣跑出了火焰的範圍,卻沒有逃過出火焰中飛射出來的箭矢。
裹挾了禍鬥氣息的火焰,靈箭深紅發黑。
女子被射中,摔倒在地上。
她喊:“快跑!”
她的同夥,一個高大的男子,並沒有拋下她。
他躲過一箭,彎腰,伸手,想帶女子一起走。
然而射過來的不止一箭,隻是因為速度太快,才好似隻有一箭。
隨箭矢從迷霧裡破空而出的,是蕭淩風。
他揮劍砍下,男子不得不放手,提刀抵禦。
刀劍相撞,蕭淩風另一隻手燃起火焰,一掌擊出。
男人躲避不及,被擊飛,撞在了牆上,捂著胸口,目呲欲裂。
段尋對準女人,放了三箭,兩箭斷雙手,一箭斷左腿——右腿剛剛中箭了。
女人相當能忍,手腕腳腕被刺穿了,也隻是隱忍低哼。
蕭淩風沉著臉,把男人的手腳也暫時廢了。
不過,比起段尋,他的手段更粗暴,泄憤一樣,折磨得男子不斷抽氣痛呼。
“段淩,把他們扔到一塊。”
段尋一邊止血敷藥,一邊吩咐道。
“段尋,我想殺了他們。”
蕭淩風的眼睛始終盯著那兩人,眨也不眨,像要把他們撕碎殆儘,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把段尋受的傷千倍奉還。
但是段尋不讓他殺。
否則他能把這兩人活活燒死。
同階的人修和魔獸,魔獸的修為天然要高出一截,更彆提蕭淩風的火焰不是凡火,是傳說中能帶來災禍的禍鬥之火。
“過來。”段尋說。
蕭淩風壓抑翻滾的怒氣,捂著臉,喘著粗氣,走向段尋。
段尋摸摸他的臉。
很燙,而且,獠牙出來了。
胸腹也滾燙,起伏得厲害。
氣壞了啊。
段尋握住他的手,帶到自己的脖子上。
他因為看不見,又急著處理,所以草藥也敷得亂七八糟,有些傷口根本沒敷上。
快觸及傷口時,蕭淩風的手不動了,虛虛地浮著。
段尋用力,蕭淩風才被帶著,終於輕輕地碰了旁邊完好的皮膚。
有點癢,有點疼,有點溫暖。
段尋說:“受傷了,有點疼。你來幫我包紮。”
他聽見蕭淩風的呼吸慢慢平靜下來,那種暴虐殘忍、憤怒凶狠的情緒也慢慢消失了。
好了。應該不會失控了。
作為魔獸,蕭淩風有時候確實難以控製自己,直白的、不加掩飾的欲望,是他們強大力量的來源之一,也是弱點。
但段尋認為,這不如說是蕭淩風身上,最讓他喜歡的地方。
蕭淩風的情感非常濃烈,和他的火焰一樣。
烤得段尋暖洋洋。
蕭淩風很小心。
他托著段尋的脖子,把藥膏均勻地抹在上麵,然後拿起繃帶,屏住呼吸,一圈又一圈妥帖地纏好。
段尋仰頭,閉著眼,享受著蕭淩風小心翼翼的動作,從中細品出了幾分——溫柔?
脖頸處包好了,蕭淩風的手往下滑,握住了段尋的手臂。
同樣的手法,傷處全都包好了。
蕭淩風的情緒也穩定下來了,隻是呼吸有點急促。
他抱住了段尋,顧及傷口,沒有太用力,虛抱著。
段尋任他抱著。
沒一會,蕭淩風整個人滑下去,坐在地上,把臉枕在段尋的膝蓋上,蹭了蹭。
段尋估計,剛才蕭淩風想習慣性蹭他的脖頸,但有傷,所以換了個地方。
他捏捏蕭淩風的後頸,手指撩過發絲,順手摸了摸蕭淩風的臉。
——摸到了一手微涼的液體。
段尋屈了屈手指,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這應該是眼淚。
眼淚。
蕭淩風哭了。
段尋蹙眉,驚訝地收回手指。
他舉起手,放在眼前,看不到,但可以聞到,是眼淚的氣味。
那滴眼淚從指尖滑落,落在他的臉上。
好遺憾。
看不見蕭淩風哭的樣子。
他想看。
好想看。
應該和蕭淩風笑起來時一樣好看。
段尋儘量平靜地開口,把語氣裡的興奮壓下去。
畢竟哭了代表悲傷,一個正常人不應該因為彆人的悲傷哭泣時而感到開心。
“蕭淩風,給我眼睛。”
蕭淩風糾結了一會,還是同意了。
他不想被段尋看見他哭的樣子,但是段尋都開口了,他無法拒絕。
鏡子前,段尋一手搭在蕭淩風的後頸上,帶著他湊近了鏡麵。
眼圈紅紅的,和生氣時的血紅不一樣,睫毛上掛著淚珠,一眨,就掉下來了,落在臉頰上,留下淚痕。
“怎麼哭了?”
段尋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彆太高興。
蕭淩風回身,抱住段尋,悶悶道:“你差點死了。”
剛才近距離看,從前到後,傷口幾乎貫穿了側邊的脖頸,皮肉外翻,血流不止。
手臂也是。
蕭淩風不敢想,如果段尋第一下沒躲開。
那他……就再也見不到段尋了。
他根本沒有作好準備,也不能接受,段尋會死這樣的事情。
他抬起頭,語氣堅定:“我要修煉,變強。”
他還遠遠不夠強大。
段尋摸摸他的臉,手指緩慢而用力地抹去臉上的眼淚,誇道:“好棒,好厲害。”
哭了。
蕭淩風不輕易哭,自認識以來,段尋就沒有見他哭過。
哪怕是被囚禁折磨的那段日子,他也沒哭過。
為段尋哭,為段尋笑,圍著段尋轉。
他的憤怒、難過、開心、害怕,都由段尋一手操縱。
現在隻不過是摸了摸他,誇他幾句,蕭淩風就笑了。
段尋也笑起來,真情實感地又誇了一句:“好棒。”
接著問道:“還哭嗎?”
段尋推著他的臉,回到鏡子前。
蕭淩風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又看看段尋,覺得哪裡怪怪的。
是段尋有點奇怪。
他仔細看著段尋,段尋正微微笑著。
看了幾秒,蕭淩風移開視線,迷惑了。
他怎麼會覺得,段尋有點瘮人呢?
是錯覺吧。
“不。”蕭淩風轉向那兩人,沉沉道,“你們是什麼人?”
男人咳嗽幾聲,低啞道:“我叫蘇橫。”
他往女人的方向挪動,在地板上拖出血痕:“她是我的妻子,木澄圖。”
“我們是遊獵人。”
遊獵人,與其說他們是一個小國,不如說他們是一個組織。
平日裡各自遊蕩,僅在重大節日時會聚一堂,據點漂泊不定。
遊獵,獵魔獸,也獵人。
段尋隻了解這些。遊獵人行蹤隱蔽,對外不露麵,有關他們的信息很少。
段尋問:“為什麼殺我?”其實他心裡大概有了答案。
這兩人看他眼盲,又隻是金丹修為。蕭淩風去取木桶,離開的時間很短,可他們立馬強攻,意圖一擊斃命。
他們必定跟蹤了一段時間,知道段尋和蕭淩風幾乎形影不離,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段尋今天一進城,就遭了毒手,說明這兩人在城外就盯上他們了,為何不在城外下手呢?那更方便。
青峰城內有龍虎門在,不允許修仙者明麵上鬥毆,這也是夫妻倆發現蕭淩風回來後,立馬逃走的原因。
鬨大了,引來龍虎門,遊獵人必死。
因為他們吃獸核、也吃人修的金丹、元嬰修煉,人獸兩界都喊打。
兩人不答話。
蕭淩風燒了木澄圖的手,對蘇橫說:“你愛你的妻子?你不說,我就活活燒死她。”
他又對怒目而視的木澄圖說:“你不說,我就燒死你的丈夫。”
“不。”二人幾乎同時開口。
蘇橫心知,今日在劫難逃。這是他們大多數遊獵人的結局。
但,如有一線活下去的希望,他也要努力爭取。他溫柔地看著木澄圖,示意她冷靜下來。
蘇橫說:“抱歉。殺人是我們的修煉功法,你隻是我們的目標之一。”
“為什麼等到今日才動手?”
蘇橫沒有馬上回答,蕭淩風的手中燃起火焰,再一次對準了木澄圖。
蘇橫顧不得其他,連忙說:“今日你們用靈石換了鑒寶會的請柬。”
“你們想拿請柬,所以殺我?”
“不,應該是因為我有請柬,又看起來好殺,所以才順便要殺我。”段尋糾正了自己的說法。
請柬怎麼拿?二十上品靈石換一張。
段尋有點匪夷所思:“你們沒靈石,所以想奪請柬,入鑒寶會?殺人是順帶的?”
蘇橫尷尬而難堪地點頭。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真誠:“準確地說,我們和你們無冤無仇。此次我們先動手,不對在先。技不如人,死於你手下,也是活該。”
“但——”他卑微而懇切,“我們願為你們做任何事,隻要能放我夫妻二人一條生路,隻放我的妻子也可。”
木澄圖咬牙,咯嗒作響。
蕭淩風掛上段尋式冷笑:“無冤無仇?你們殺人在先,哪裡沒仇?”
段尋卻問:“此話當真?”
蘇橫:“當真。我們可以立下血誓。”
血誓,以心頭血立下誓言,感應天地,天道為證,如有違背,如未達成,身死道消。
段尋應了:“好。我要你們立下誓言:你們夫妻二人,從此聽命於我,不得違背。”
蘇橫馬上答應了:“好。”
木澄圖猶豫一下,但她知道,這是唯一能活命的機會,所以也很快答應了。
隻有一個人不同意。
蕭淩風:“段尋!”
“他們想殺你!不能留!有今天的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就算立下了血誓,他們可能找辦法破解了。到時候,肯定殺你!”
他不明白段尋為何要留下他們,更不理解的是,段尋從來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在秘境裡是,現在也是。
蕭淩風又說了一遍,語氣堅決:“殺了他們。”
段尋抬手,蕭淩風自覺湊近了。
段尋摸摸他的頭發,一邊安撫他,一邊說:“我有一個仇人,他想殺了我。這兩人可以幫我對付他。再不濟,還能留著擋刀。”
蕭淩風拔高音量:“誰?”
問出口,不等段尋回答,他立刻想到了那個拓寬段尋經脈的人。
“那個傷你經脈的人?”
段尋點點頭。
“關於他的事,你一點都想不起來嗎?”
“嗯。”
不是想不起來,是根本不知道,也不一定有這個仇人。
他隻是騙騙蕭淩風,剩下的,還沒編好。
留這兩人,隻是因為他和蕭淩風的初遇、桃源仙門的事情,處處透著蹊蹺。
他有預感,真正的風波還未到來。
這兩人,也算是可用的幫手。
蘇橫和木澄圖,都是金丹中期,再練練,到元嬰不成問題。人算識趣,又互為軟肋,好拿捏。
反正立下血誓了,如果這兩人還有殺心,把他們當一次性用品就行了。
他明白蕭淩風為什麼殺意堅決——如果有人敢打蕭淩風的主意,他一定會殺了他們。
段尋摸上蕭淩風的胸膛,裡麵有一顆強健跳動的心臟,撲通、撲通。
在這類事情上,他們抱有同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