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風煙去了村子後邊的墳地。
墳地前方,那些墳墓都比較規整,下葬的日子也早一點。
而靠後的地方,就比較隨意了。
萬風煙找六月十四日以後的墓碑——那是惡龍來到這裡的日子。
他一開始還要雙手並用才能掘開一座墳,到後邊,拿劍扒拉幾下,就能翻出一具屍體。
這些屍體上大多是咬傷,有的隻咬斷了脖子,有的半截身體都斷了,死相各異。
萬風煙清點了一下,總共五具,和村長說的死了五六個人對上了。
可問題是,這些人作為祭品,不應該被惡龍吃下了肚子嗎,怎麼還會留下屍骨,埋在村子裡?
並且埋得如此潦草。
萬風煙把翻出來的屍骨又埋了回去,提劍準備砍幾根樹枝,當作他們的墓碑。
他挑選一番,剛砍下一根樹枝,忽然聽見了“咯咯咯咯咯”的聲音。
清脆的鈴鐺一般的孩子的笑聲。
萬風煙凝神細聽,抬起了頭。
頭頂的樹枝上,正坐著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孩子,約莫四五歲。
不,不能叫孩子了,是鬼孩子。
它低頭,惡作劇般,倏忽掉下來,和萬風煙臉貼臉,大眼瞪小眼。
見萬風煙沒被它嚇到,它癟了癟嘴,羊角辮一晃一晃,飛走了。
萬風煙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然後,我就發現了幾十具孩童的屍體。”
萬風煙一攤手:“他們一具具堆疊,深埋在坑裡。那塊地是濕潤的,色澤深紅。”
祝心:“我也見鬼了。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堆食物,裡麵有新鮮的大米、水靈靈的蔬果,還有幾包零嘴兒,比如糖、瓜子一類的。
“我去找一戶人家問了問,結果,發現了點有意思的事。”
祝心拿起一個梨子,它青綠青綠,一看就鮮嫩多汁。
“他們一直在說渴啊渴,可是明明梨子就放在桌上,他們就好像看不到。一連幾戶人家都是如此。”
“之後我順手拿了點食物,在拿走一把糖的時候,就見到鬼孩子了。”
大家看向桌上的食物。
段尋抓了一把米,放在鼻邊聞了一下,沒有米香味,隻有一股很淡的、聞不出來的味道,淡得像假象。
就連在手裡的觸感和形狀,也有點奇怪。
如果不是祝心他們肯定說這是米,段尋大概率認不出來。
小白湊近了,說:“它們是假的。”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彙聚到它身上。
它雄赳赳氣昂昂地跳上桌子,和那堆食物站在一起,開啟了小白蛋課堂。
“我們都知道,秘境非真非假,特彆是和神明有關的秘境。它超脫世界之外,真假、生死不定。”
“秘境會重現神明的過往,這段過往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這些事情有真有假,所以秘境碎片,有真有假。”
小白坐在米粒裡,開始舉例:“比如說。這堆米在神明的經曆過的事情中是假的,是錯覺,那麼在秘境碎片裡也是假的,是錯覺。”
小白咳咳幾聲:“大家都聽明白了嗎?”
祝心帶頭“啪啪啪”地鼓起掌。
於是大家一個接一個的,很給麵子地拍了拍手。
一時之間,屋子裡一陣啪啪啪的掌聲。
小白心滿意足,閃亮退場。
萬風煙放下鼓掌的手,說:“都聽明白了。但是,我還有一個問題。”
他目光如炬:“你是誰?”
小白哼笑:“小道士,你隻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們就行了。”
它嗓音稚嫩,像個孩童,說的話卻老熟,有種不可言說的詭異感。
這話說得挺有高人風範,比段尋第一次遇見它時像樣多了。
大家似乎被它這副樣子震了一下,都沒說話。
段尋打破了這片安靜:“你們可以叫它小白。至於它到底是什麼……也許是上古時期的某種奇物。”
小白左邊貼貼祝心,右邊貼貼曲茴,大聲說:“是哦。是你們不知道的奇物,我沒法告訴你們。”
段尋真好。段淩也真好。
真好的段尋打了個圓場,開始轉移話題。
他朝向孟秋月兄妹:“村誌上有什麼東西?”
孟秋月:“其他都很正常,隻一點——”
“上麵記載到七月十四日,惡龍來襲。之後每隔七天記錄一次,但半個月後,再也沒有記錄了。”
而至今,過了一個月,還有半個月的村誌呢?
陵水村的事情,乍一看除了惡龍就行。但仔細探查,有不少可疑的地方,特彆是居然扯到了鬼修、幻覺之類的東西。
段尋提議:“村子裡麵差不多了,我們不如分成幾隊,村子外再看看。”
祝心感歎:“第二重秘境果然麻煩多了。”
林如行說道:“各位需要加工武器嗎?”
“我和李任煉器三級。”他指指李任,“如果信得過我們,可以把上一個秘境裡獲得的材料融入兵器裡。”
煉器三級,已經可以熟練添加各種材料,增強兵器;而煉器四級,可以開始獨立熔鑄兵器了。
段尋心中一動:“你們有多餘的兵器嗎,可否借我一用?”
他手裡隻有竹竿和短刀。
竹竿他是不想再扔了,短刀,用來對付惡龍,又有些吃力。
林如行爽快掏出了一堆:“有的,不過很多是我和李任練著玩的,不太稱手。”
不稱手都說得委婉了,簡直摸不出兵器的原型。
隻有一把弓好像還行。
但是,段尋壓根不會用弓。
林如行見段尋手裡拿著那弓,高興道:“你看中它了?這弓是我練的最好的,加入了雷擊木,堅硬無比。如果再加入羅羅鳥的利爪,可以當砍刀用。”
所以一把弓為什麼要硬得能當砍刀用,段尋內心吐槽。
弓長丈量,約有一米四,觸手堅硬乾燥。確實能當刀用。
段尋笑道:“多謝你。若弓壞了,我願意拿彆的做補償。”
林如行忙說:“不必不必。我很高興它能在你手裡有用。”
孟秋月和孟秋山遞上自己的劍。那是一對劍,孟秋山的劍要長上些許。
兄妹二人齊聲道:“麻煩你了。”
萬風煙笑著搖頭:“我就不必了。這劍不好融。”
他的劍,名龍鳴,是一把生了靈智的上品寶劍。就算他敢給林如行,林如行也不敢練。
一行人又散作幾隊分開了。
段尋問小白:“你是要跟著祝心她們,還是跟著我和段淩?”
小白戀戀不舍地回頭看祝心,還是說道:“和你們。姐姐再見!”
兩人一蛋向外走去。
蕭淩風手裡拿著劍:“你的劍還你,我用那把砍刀。”
段尋說:“不用,那把劍你用順手了,不要再換。”
他就怕幾天後屠龍的時候,蕭淩風打著打著,一個不順手,不自覺地變成魔獸,那樂子可就大了。
蕭淩風擰著眉毛,還想再說什麼,段尋摸摸他的腦袋,說:“不是說了要保護我?連兵器都用不好,怎麼保護我?”
蕭淩風這才不說話了。
他不說話,伸手抱了一下段尋。
段尋剛想推開他,他自己鬆了手。
段尋看看頭上的火苗,很正常。所以蕭淩風腦子裡又突然開始了奇奇怪怪的想法?
這種情況,不用管。
段尋說起另一件事:“人多的時候,你很少講話?”
之前在大堂內一起商量的時候,蕭淩風一直低著頭,一開始隻拽著他的衣袖,後來估計是忍不住了,貼著他的手臂。
蕭淩風:“會緊張。”
他說:“他們一說話,我就很想咬死他們。”
剛才聽著那麼多人的說話聲,他的牙齒發癢,明顯感覺到變尖了。眼睛也熱熱的,所以一直低頭,怕被發現異常。
他拚命聞著段尋身上的味道,要抓住段尋的手,才能費勁地把那股想咬人的欲望壓下去。
後來段尋開口說話了,他聽著熟悉的聲音,才不再那麼暴躁。
在過去無數個黑暗的日子裡,蕭淩風自認為很堅強,但其實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堅強。
在段尋把他從牢房裡帶出來的時候,給他一個家的時候,或許是更早的時候——在第一次見麵時,段尋就像一道暖暖的陽光,從外麵,照進陰暗裡。
而那時候的蕭淩風並沒有意識到這些,他隻是覺得段尋不一樣。
直到今天,他才緩慢地、後知後覺到,段尋對他有多麼大的意義,段尋對他有多麼重要。
段尋是溫暖的陽光,是柔軟微癢的草地,是香甜的牛奶,是清淡的草藥香味,是腥甜的鮮血,是好看的,是好聽的……是蕭淩風嶄新人生的起點,所見所聞的一切。
是所有美好的東西。
蕭淩風又湊近了段尋,和他肩並肩前行。
不想分開,要一直在一起。
他和段尋。
段尋側頭,心想,又怎麼了?
火花要躥到他的臉上了。
話說,蕭淩風今年十八,正是青春期。
參考一下小貓小狗,思維多變、情緒反複、暴躁易怒什麼的,好像也挺正常的?
他們又回到了村口,路過那口井時,特地看了一下,撈上來三四個小鬼。這口井就像他們的遊樂場。
這些小孩本應在陽光下奔跑,而不是待在陰暗潮濕的井底。
段尋走出村口,打算向右,繞著村子探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