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蝦成群水鳥成行。
可惜這裡不是潘約,裡麵住的或許還是詛咒我家鄉的凶手。
蘇浮憂說這片水域並沒有名字,因為水裡有座黑水行宮,所以大家就都喊這裡黑水。
我想黑水這名字應該會勸退許多遊人旅客吧,聽著總感覺像是個凶險詭異的地方。
堤壩上有深入水底的台階,蘇浮憂拉著我順著台階走下去。
海水自動形成一道屏障,將這條通道隔絕出來。
“瑤瑤,這裡還有珊瑚礁呢,一會兒我帶你去瞧瞧~”
我沒回她的話,張望著周圍的環境。
這裡比起湖來更像是海,能看見各種各樣我不曾見過的魚,伸出手來還能碰到一些溫順小魚滑溜溜的腦袋。
有人帶路就是好,很快就得見黑水行宮真容。
蘇浮憂倒無人阻攔,卻是守衛要攔下我。
“慢著!你是何人?”
“大膽!本王的人輪的到你來管?”
我第一次聽見蘇浮憂這麼正經的稱自己為本王,恍惚間就生出了幾分陌生的感覺。
侍衛故作為難的樣子,支支吾吾的道:“這…大王,我們也是奉命行事,您看這…”
“夠了,我看你們是單認長辭不認我!這鬼都說到底還是我的地盤,難道你們還要倒反天罡了不成?”
“不敢不敢…”
蘇浮憂拉著我的手,不屑的看著那侍衛,道:“那還不快快讓開!”
我本沒想要這樣大張旗鼓的進去,卻不曾想這黑水行宮竟還有侍衛把守。
不過也是夠蹊蹺的,堂堂鬼王的府邸都沒有侍衛把守,一個奴隸的住所反倒是這樣的守衛森嚴。
瞧著蘇浮憂悠然自在的樣子,我也很疑惑。
她真的沒有半分意見麼?
明明是主仆關係,在他們身上演繹的像父女關係…
“瑤瑤,一會兒長辭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是我要你陪我來找他的,若是一會咱們倆說的話對不上,他是要起疑心的。”
我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黑水行宮,當真是座華麗的宮殿,奇珍異寶,數不勝數。雕梁畫棟,奢侈精美。
我看著蘇浮憂的目光不覺多了幾分同情。
這傻姑娘,是個沒權利的傀儡鬼王就罷了,住的還比自己的奴隸差…可悲,可歎啊!
“瑤瑤,我知道長辭他這裡藏有個好東西呢!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看啊?”
我點了點頭,跟著她走了過去。
她帶我來到了一座水中石洞,裡麵的景致倒是不錯,隻不過濕氣太重了,普通人在裡麵住久了怕是會患上腿疾。
這裡還有些巡邏兵,好在他們查的並不仔細,我和蘇浮憂躲在石壁後麵,待他們走後才繼續往裡走去。
“瑤瑤你看,就是這個了!”
我本以為蘇浮憂口中的寶貝會是些古董法器,沒成想竟是一條被圈養著的青龍。
“怎麼樣?是不是很氣派?我跟長辭討要了好幾回他都不願意將這條青龍送給我。”
那青龍看見了我後,變得異常興奮,武動著巨大的身軀,試圖穿過屏障衝到我身邊來。
我雙手附在了困住它的透明屏障上,心情同樣的激動。
這條巨龍我認識,名叫“鴻將”是我一位故友的坐騎。
故友逝世以後,我也曾經尋找過鴻將,卻是沒有尋到它的半點蹤跡,沒成想今天竟在這裡遇見了。
“瑤瑤,它看起來很喜歡你誒,隻是希望它不要太激動,萬一叫出聲來把長辭引過來那可就…”
“那可就怎麼了?”
不等蘇浮憂說完,一聲清脆的男音傳來。
“浮憂,你真是越來越任性了,來了也不和我說一聲,若不是門口的侍衛傳音給我,恐怕等你離開之後我都不知道你來過…”
語調柔和頗有幾分吳儂軟語的味道,卻又不失嚴厲,像是長輩在教訓小輩。
男人一身白色衣衫,麵容華貴,眉目張揚,不像隻常年生活在水中的水鬼,反倒像是個翩翩公子。
他看著蘇浮憂說話,手中的扇子還輕輕的敲打著蘇浮憂的額頭。
似是感覺到周圍還有人,他又對蘇浮憂說道:“怎麼把新交的朋友帶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啊?我什麼也沒有準備,怠慢了客人可就不好了…”
他這才把頭轉過來看向了我,麵容有一瞬間的呆滯,隨後試探性的喚了我一聲“舟瑤?”
“是我,景山將軍,彆來無恙…”
一旁的蘇浮憂很震驚:“啊?你們認識啊?”
我一時失神,忽略了蘇浮憂的詢問,看著謝景山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謝景山在我記憶裡是個文弱的將軍,雖然病殃殃的,但是卻是用兵如神。
當年他帶領著他的軍隊,硬是用三五千人拖住了敵方十萬大軍,為後方軍隊爭取了足足三日的時間。
隻可惜天妒英才,戰場上刀劍無眼,餘糧不足又日日勞累,料是他智謀過人,也落了個英雄末路身隕戰場的結局。
剛拜師的時候,他就經常來打擾我習武練劍,還喜歡捉弄我。當時我很討厭他,覺得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煩的人呢?
後來我學成了武藝,就去找他單挑,約定好誰輸了誰就請吃飯,似乎他就沒贏過我!
師父隕落後,四方勢力都想奪走師父的武神格,我們自然是要守衛師父的神格,不叫它落入外人之手的。
於是戰爭一觸即發。我方人手不夠勢單力薄處於劣勢。就在那樣緊張危機的時刻,一位地方首領拋來了橄欖枝,他想要同我們聯姻,並以此為契機結為同盟。
武神寺隻有我和師姐兩位女子,還沒等我們這兩位當事人說話呢,謝景山就拍桌而起“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我們蘇杭的男兒還沒死絕呢!”
我和師姐也是這樣想的,畢竟我們不是院落裡的俏紅娘,而是能提刀上陣的戰士。
對謝景山改觀大概就是那個時候,他領兵出陣,背影決絕,沒有一絲遲疑…
一年,兩年…十年。
自那次分彆以後我就沒再見到他,再次聽見他的消息,便是他的死訊。
那時蘇杭腹背受敵,我在北方征戰,甚至來不及吊唁,提著劍就繼續奔赴下一個的戰場了。
隻不過在騎馬行軍之際,我心中尤其的悲傷。
那個最先高喊著“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最先衝向戰場的將軍就這樣的犧牲了…
……
“你們倆有完沒完?看夠了麼?瑤瑤——你怎麼一直盯著長辭看啊?”
蘇浮憂同我差不多高,直接站在了我麵前,雙手叉腰,皺起了眉頭,緊緊的盯著我。
我將她拉到一邊去,對著謝景山說道:“長辭,你還真是人如其名,長辭不返了。”
“諢名罷了,你何必如此陰陽怪氣我?”
我們倆都沒理會蘇浮憂,她為此發了好大的脾氣,在一旁拿腔作調道:“喲,我看你們倆久彆重逢,他鄉遇故知,歡喜的緊。眼裡都容不下旁人了,還真是羨煞旁人呢!”
謝景山道:“浮憂,不要胡鬨。”
“長辭,你真把自己當我兄長了是吧,你還管起我來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謝景山,繼續說道:“我明白了…是我不懂事了,你們兩個好好聊吧,正好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想著這一趟沒怎麽搭她的話,我率先道了句“待會見。”
“看來你很希望我走啊?”
“啊?”
冤枉啊,我真沒有沒有這個想法。可她卻不等我說什麼,轉身就走,步子快了還差點被一塊石頭絆倒,氣的蘇浮憂一腳踢飛了那塊石頭。
我看了覺得好笑,但沒敢笑出聲來。
目送蘇浮憂離開之後,我就和謝景山邊走邊閒談。
這是令我很意外的事情,水鬼長辭竟然是美名遠揚的玉麵勇將謝景山。
景山知道我是潘約人,如此一來,他便也能猜到此次來東瀛的刺客是我了。
所以我也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直接敞開天窗說亮話,告訴他潘約的遭遇,和他講述我此行的目地,希望他能夠幫助我。
他認真傾聽,也向我陳述實情:“詛咒潘約的另有其人,並不是蘇浮憂,千萬莫要傷害她。”
這個其實我也猜到了,蘇浮憂那樣小孩子的性格,人也算是善良的,應該做不出詛咒潘約這樣的事情來。
談著談著就談到了從前。
那時候有太多的美好與太多的遺憾了。我想也正是因為美好與遺憾交織,才那樣的令人回味無窮。
“你還記得這條龍麼?”
“記得,鴻將嘛…”
“是啊,當初可是你跟我一起收服它的,隻可惜你沒能爭過我,鴻將就順理成章的成了我的坐騎。”
說到這事我就來氣,要不是當初謝景山往我喝水用的杯子裡放瀉藥,我也不至於因為壞肚子沒能去參加比試,失去了這樣一個好坐騎。
氣到深處,不能自拔,我踹了謝景山一腳,道:“你還有顏麵說這事?”
“大小姐,都過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沒忘記那事兒啊?”
……
瞧著時間差不多了,我就出了這座黑水行宮,謝景山將我送至門口就返回了,走前還叮囑我多照看照看蘇浮憂,門口的小廝看我跟謝景山如此的熟絡,一改剛才的傲慢,變得畢恭畢敬。
出了門口,隔著老遠就能看見台階上坐著個人。
她將頭埋在腿上,看起來像是受了委屈,躲在角落裡偷偷哭泣的樣子。
我走上前去戳了戳她,道:“你怎麼還沒走啊?”
她抬起了頭,兩顆眼睛紅通通的望著我。
還真哭了?
為什麼要哭呢?
我想問問她她緣由,悄悄的偷看了她一眼,誒?怎麼還在哭?
蘇浮憂大概是發覺我看見她哭了,就找借口道:“我有風沙眼,碰到風就會掉眼淚…”
“嗯,彆哭了。”
看著她哭的這樣的傷心,即使這裡風和日麗,我也不能拆穿她,拍了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慰,就繼續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