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會變的…你不來照一下麼？”
“照，為什麼不照呢？”
假溫螢笑著走到了鏡子前，看起來滿懷期待，可是鏡子裡卻什麼都沒有…
“灼華，你說這鏡子裡為什麼都沒有？”
我不想激怒她，就道了句：“…鏡子不靈。”
“是嗎？我覺得還挺靈的呢…”
靈？
她知不知道她說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若是這鏡子真能預知未來，那一年之後這世上就沒有她了！
她斷然不會不知道鏡子裡沒出現任何畫麵的含義…既然知道又為什麼自己詛咒自己呢？
鬼可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灼華我問你個問題，這世上有人愛你麼？”
不知道為什麼她說這句話時我腦海裡首先出現了蘇浮憂的麵龐…
大概是剛剛被石鏡裡的畫麵嚇壞了吧…
一定是這樣。
“…沒有，至親已逝，故友難逢。”
“那你有愛的人麼？”
我不太想回答這些沒營養的話題，可是卻不得不回答：“也沒有。”
“啊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知道了…哈哈哈…”
她狂笑著，仿佛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臉龐上的青筋也暴起，顯得猙獰又可怕。不知道她是在嘲笑我，還是在嘲笑她自己。
在鬼祠堂裡這麼多年，憋瘋了也正常。
我沒理她，等她笑夠了之後，就被門口的兩隻小鬼帶著原路返回了牢房裡。
路上看見了一隻不知道何人掉落的珠釵，樣式複古卻精致漂亮，就順手撿起來。
我想，蘇浮憂一定會喜歡這東西的吧。
夜幕降臨，我和蘇浮憂都沒有休息，安靜地等待著午夜的到來。
我服下了假溫螢給我的藥，蘇浮憂看見了甚至要給我催吐，還質問我是不是瘋了？
我告訴她不要擔心，因為直覺告訴我這藥是真的。事實上這藥也確實是真的，吃下去之後不過片刻，我的法力就恢複到了原先的三成。
中元節，百鬼夜行，假溫螢自然也要去湊這個熱鬨。
子時三刻，想著他們應該走的差不多了，蘇浮憂就拉著我來到了牢籠門口。
她從頭上拔了根珠釵下來，鼓搗了一會門口上掛著的鎖，沒成想還真叫她給打開了！
“你還有這本事？”我有些意外，就誇了她一句。
她興致勃勃道：“當然！”
我們倆並排走了出去，大搖大擺的絲毫不像是越獄者該有的樣子，反倒是像在逛自己家的菜園子。
蘇浮憂愛美，看見鏡子就要照。
當然，這裡的石鏡也不例外…
“瑤瑤，真奇怪，這鏡子照不出我的樣子來，反倒是有兩個洗澡的女人…唔——瑤瑤你捂我眼睛乾什麼？”
“你小小年紀，看這個做什麼？”
我趕忙拉著她繼續向前走，生怕她多看一眼，就露出馬腳來。
“行行行，我年紀小，就你大行了吧，切~不看就不看嘛，那麼凶乾嘛！好像誰沒看過是的！”
“你看過？”
“這都什麼年代了？彆告訴我你沒看過…你真沒看過！你怎麼還臉紅了！瑤瑤…你是不是害羞了？想看麼？回去我給你找幾本啊~”
“快走吧，一會藥效過了，咱們倆都得交代在這裡。”
我甩開拉著蘇浮憂的手，快步向前走。
暫時不太想理她。
……
地宮裡彎彎繞繞的，不是拐彎就是岔路口，唯一感到知足的就是有明亮的夜明珠。
我問蘇浮憂為什麼她家裡放的全是候香燈，放幾個夜明珠豈不是更加的放便麼？
她吐槽我老土，說什麼候香燈漂亮又富有深意，夜明珠太俗了！
連走邊聊，我和蘇浮憂似乎進入了一個死胡同，而胡同的儘頭似乎有個什麼人。
人是不可能了，大概是鬼吧…可是按理說也不應該有鬼了啊？
蘇浮憂張口吐槽：“好惡心啊，瑤瑤，那是什麼啊？”
我示意她稍安勿躁，抬眼望去隻見前方那鬼皮膚斑駁，發絲雜亂，一隻手上少說有□□根手指，身上還長著畸形突兀的黑斑。
“灼華，我已等候你多時了。”
聽見這聲音，我有些心驚肉跳。
我知道假溫螢可能是個怪物，卻不曾想會怪到這種程度。
並且她此刻不應該是去往人間了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我和蘇浮憂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疑惑。
“我很醜對嗎？”
“外表隻是一個人的一部分，心靈美也很重要。”
我在心裡默默的感謝了蘇浮憂，正巧我不知道要怎麼接話呢。
“你剛才不還是說我惡心呢麼？”
這回蘇浮憂沉默了，我也不答她的話，隻道：“廢話少說，看劍。”
我能感覺到藥效已經快要過勁兒了，而今天是我和蘇浮憂唯一能逃出去的機會，無論如何我都要拚上一拚的。
蘇浮憂想讓花神來幫我，卻不料被假溫螢設了結界堵在外麵。
我持劍於她抗爭，起初還能持平，到後來就越來越吃力。
我很累，幾乎快要提不動劍了，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浸濕。
哐當——
嗣音劍落地，我也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她拿起了我的嗣音劍走至我身旁，隨後將劍尖指向我。
從前都是我用劍指著彆人，如今被彆人拿劍指著，心裡總有幾分不是滋味。
她不知為何並未落劍，而是蹲了下來。
我趁著這個機會，用儘全身的力氣撲向她，企圖奪回嗣音劍。
劍刃鋒利，劃破了我的手心。
“灼華，你為何不聽我把話說完…”
我不回答她，握著劍刃也要用力向下刺去。
對於一個戰士來說，死亡不可怕，戰敗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弱懦膽怯。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不清楚她為什麼沒去中元節…我隻知道她是敵人，而我的任務就是殺死敵人！
劍尖沒入假溫螢的心臟處。
其實她可以躲開的，可她並沒有躲。
我鬆開了劍刃，用血淋淋的手握住劍柄，重新站了起來。
“灼華…你還記得我嗎？”
我沒有力氣再揮劍，隻能杵在原地聽她把話說完。
她受了傷，但並不致命，還能站起來同我說話。
“我沒有名字，是你給了我名字啊。”
“你告訴我說，隻要存在就一定有意義，要我不要自卑難過…”
“阿娘把我生下來之後就去世了，我從小就是個怪物，沒有眼睛，長相醜陋，不人不鬼，大家都欺負我。”
“後來我愛上了一個男人，愛上他的原因很簡單，隻是因為他帶我過了一座我平時不敢過的橋，後來我就一直默默的喜歡著他…”
“過了那座橋之後，我就遇見了你，那時候你雖然還沒飛升武神，卻已經聲名遠揚…直到現在我都想不明白如此優秀的你為什麼會來幫助這樣的我。”
“幾個壞人說我是沒娘養的怪物，你聽見了之後很生氣，就把他們全部都趕跑了…你還握住了我的手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說起來那是我第一次和人拉手呢…”
“後來你飛升，還特地為我祈福。幸得武神恩澤，我成了個活生生的人，雖然是個瞎子，但我很開心！”
“那幾個欺負我的人見我成了活人後，不緊沒有就此遠離，反而變本加厲的欺辱我，她們隨意翻看我寫的信，侮辱我心中的愛意，害我出醜…可我是有感情的！我會痛！我會難受！”
“她們不是喊我瞎子麼？正好我沒有眼睛，所以我就乾脆把他們的眼睛挖出來按在我的眼眶裡！”
“後來我喜歡的人得知了此事，他覺得我是十惡不赦的惡人，就親手將我殺死。”
“死後我又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於是我去城隍寺武神廟請願，可你沒有再理我…那時候我好恨你，恨你為什麼你不能多幫幫我…”
“後來我喜歡的人為了複活一隻鬼，弄了個凶險至極的祭壇，以凶獸惡鬼為祭…他大概覺得這樣既能懲惡揚善又能複活他心愛的人，是一件一舉兩得的事情吧…”
“於是在他眼中身為惡鬼邪靈的我就被抓了進去…”
“這些年我想了許多事情，想我為什麼會喜歡上他，想我做錯了什麼，想我的阿娘為什麼要生下我來人間受這一遭罪…”
“我想不明白，也懶得折磨自己，於是我開始琢磨祭壇裡的玄妙。上天可能是眷顧我的吧，沒過多久我就能操控這裡的其他惡鬼凶獸為我所用了…”
“可好景不長，白長澤突然回來了，我沒有任何準備，就被他發現了其中的端倪，於是我被他封印在了候香燈裡。”
“我很想出去，所以我硬生生的把自己的靈魂撕扯成了兩半…”
“一半留在燈裡受刑，一半在外麵逍遙…這樣的生活我已經數不清過了多少年了…”
“我們是用來獻祭的，自然會受製於人，那個叫做溫螢的女人進來之後，很多鬼都聽命於她不受我的控製了…起初我很驚慌，後來我便有了一個絕妙的計劃，我要成為溫螢！奪取她的軀體，到那個時候整個祭壇都將臣服於我！”
“本來我與溫螢打的不可開交不分伯仲，但你一劍斬斷了候香燈，讓我的靈魂合二為一…”
“所以我贏了溫螢，她操控著九頭鳥落荒而逃，我乘勝追擊追了出去，緊接著就遇見了你…”
“你的招式我熟悉，你的劍我也認識…”
“仔細想想你是這世上唯一待我好的人…”
“我很感謝你，在我貧瘠荒涼的一生中給予我溫暖…”
“我的出生本就是錯誤，所以我想現在是時候離開了… ”
“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名字嗎？灼華…”
“我猜你應該不記得了吧，我叫阿儒，儒雅的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