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祠堂外。
我拿劍把門口掛著的候香燈挑下來遞給蘇浮憂。
“瑤瑤,我得等等溫螢,你先走吧。”
“裡邊可是有兩個溫螢的,你要等哪一個?”
“我不知道,總歸我不能拋下她。”
她們相處這麼多年,定然是有感情的,我也不好說什麼,隻不過:“我何時說我要走了?”
“你不走?我還以為你帶我出來是要走的呢!”
“嗯,不走。”
此行我是為了尋找白長澤死亡的真相,如今還一點眉目都沒有呢,怎麼可能離開。
我們席地而坐,肩並著肩,抬頭雖然看不見星星,對視卻能看見彼此。
蘇浮憂的目光總是很真誠熱烈,讓我不敢直視。
“沒想到白長澤那個小白臉還挺厲害的呢!”
“何止是厲害啊…”
能做出候香燈,敢使用那樣凶險的祭壇…毅力勇氣豈是常人可比的?
蘇浮憂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繼續說著:“白長澤還挺傻的,是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癡情種…要是有人那樣愛我就好了。”
“…不好。”
“為什麼不好?”
我隻是覺得不好,卻說不出來為什麼不好。
各自沉默了一會兒,蘇浮憂開口道:“瑤瑤,你是把自己代入白長澤了,可你不愛溫螢,自然也就覺得沒必要為她犧牲…”
我不知道怎麼接她的話,就說了句:“對於我們修仙求道的人來說,感情是大忌。”
“哦?那你現在是封心鎖愛了?”
“差不多。”
“那還挺可惜的。”
“可惜什麼?”
“可惜你那麼好的身材隻有我看見了…”
“…隻能說你很幸運。”
其實不止蘇浮憂見到過,師姐也見過…我以前可是經常同師姐一起洗澡的。
隻不過沒必要把這種事情告訴蘇浮憂。
聊的興起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隻見一隻身型巨大的怪物撞破鬼祠堂棚頂,砰的摔至我們身旁。
啊,真是好久不見啊,九頭鳥,不過現在應該叫它三頭鳥了。
沒有腦袋的脖頸四處亂晃,看了有些令人作嘔。
我擔心蘇浮憂害怕就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另一隻手立刻召來了嗣音劍,想趁九頭鳥受傷期間取了它的性命。
劍未落下,話音先至。
“且慢——”
抬頭望去,來人竟是溫螢。
隻見她滿身是傷,走路一瘸一拐,半分不像有攻擊力的樣子。
即使是這樣,我也沒放鬆警惕,側首問蘇浮憂:“這人是溫螢麼?”
她靠近我耳邊輕輕說道:“不知道,這鬼祠堂也太詭異了,自從進了裡麵,我和溫螢的契約似乎就不做數了。”
聽罷,我對著溫螢說:“你是何人?”
“江姑娘,我是溫螢啊…”
“那我問你蘇浮憂身上有幾顆痣?”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也不知道,但想必蘇浮憂自己一定清楚。
溫螢糾結了一會回答道:“這,我不太清楚,不過我記得浮憂的耳後有一顆痣。”
見蘇浮憂點了點頭,我心下了然,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問了第二個問題。
“蘇浮憂住的院子叫什麼名字?”
“…青崢閣。”
想到假溫螢連蘇浮憂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更加確信眼前這位是如假包換的真溫螢了。
蘇浮憂連忙上前扶住了溫螢,她道:“溫螢你怎麼了啊?可要擔心死我了!”
“浮憂,來不及了…快跑吧,她要來了…”
話說一半,溫螢就暈了過去。
我像當初拍母夜叉一樣拍了拍溫螢的腦袋,直到溫螢小到可以被人握在手心裡。
蘇浮憂接過小溫螢,滿眼的不可思議,然後我親眼看著她把溫螢藏在了腰帶裡。
嗯,挺安全的,隻是希望溫螢不會被憋死。
既然剛剛溫螢不叫我殺三頭鳥,就說明這隻三頭鳥應該是自己人。
如今已經見到了溫螢,該知道的她也一定都知道,關於白長澤的事情可以回去直接問她。
對於我們來說鬼祠堂如今就是個即沒價值又凶險的地方,離開這裡才是上策。
我拍了拍三頭鳥的頭,對她道:“嘿,你還好麼,能帶我們出去嗎?”
它忽然變得異常激動,龐大的身體歪歪扭扭的向我和蘇浮憂這邊挪動。
這是怎麼了?
想讓我們上它的背上?
事實證明我異想天開了,一個長的和溫螢一模一樣的女人衝了出來,二話不說就給了三頭鳥一記暴擊。
“吃裡扒外的東西!”
這話顯然是罵三頭鳥的,但假溫螢的眼睛看的卻是我。
隨後她對我說:“是你?”
“…嗯?你認識我嗎?”
“武神灼華,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哦,原來她是看見了我的嗣音劍,把我當成師父了。
“少廢話,看劍。”
我先發製人躍至半空,遂而持劍進攻,她雖然沒有武器,卻十分矯健,比刑天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是有一點很奇怪,她總喜歡用手來抓我的臉,寧願冒著被我捅傷的危險也要劃破我的臉。
我的劍斬斷了她的指甲,隱約冒出了些火花。
即使這樣她還是隻攻擊我的臉,我徒手抵擋,鉗製住了她的手臂,趁機持嗣音劍捅穿了她的眼眶,待我要繼續用力時,隻覺得有什麼東西猛的扯住了我的右腿。
回頭一看是居然是犼。
它身上雖是傷痕累累,但正處於狂怒狀態,比全盛時期也不差多少。
一對二,我便落了下風。
犼死死的咬住我的右腿,我吃痛用劍捅它防禦薄弱的鼻子。
犼形似惡犬,我也把它當狗來打,隻是這狗咬人確實很疼!
他拖著我的腿限製了我的行動,假溫螢便借此機會撓向了我的臉。
無處可躲,還真讓她得了逞。
一點小傷,本以為無關痛癢,卻不想她指甲裡藏了毒!
右臂瞬間無力,嗣音劍掉落於地。
“鬆開她吧。”
假溫螢一聲令下,犼就鬆開了它咬著我的嘴。
我身上沒有一點力氣,隻能任由自己的身子從半空中摔下。
蘇浮憂這傻姑娘似乎是還想著接住我呢。
我想跟她說,躲遠點兒,小心彆被砸死了,可無論如何都張不開口。
我似乎落入了一個不太溫暖的懷抱裡,寒冷而柔軟。
是蘇浮憂麼?
是她抱接住了我麼?
……
好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見了潘約的水,夢見了阿姐阿婆…還夢見了師姐…
十六歲那年,我背井離鄉。
那時候年輕氣盛,非要鬨著拜師學藝求仙問道,竟是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家鄉。
隻記得阿姐哭了,阿婆也哭了,她們都沒有出聲挽留我,隻是滿含熱淚看著我,阿婆還用她溫熱的掌心撫摸著我的臉龐。
我知道她們不舍,就半開玩笑的說道:“等我學成歸來,就騰雲駕霧的來接你們。”
我想,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後一麵的話,我一定會說些更好聽的話。
後來我走了,等我再回道潘約已是七百年之後。
阿姐阿婆,對不起啊…我食言了,沒能帶你們騰雲駕霧…也沒能為阿婆送終,看阿姐成親。
……
據說人隻有在死前才會回憶自己的一生,所以我是快死了嗎?
“瑤瑤——”
睜開眼就看見了蘇浮憂,此刻我意識有些渙散,腦袋裡昏昏沉沉的,張口就問她:“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兒,瑤瑤…”
她的手撫在我的臉上,很溫暖。
奇怪,怎麼鬼的手還能熱呢?
“瑤瑤,你受傷了,不過彆擔心,我這裡有千毒散人給我的這世上最好的藥,不會讓你的臉留疤的,也不會讓你變成瘸子的…”
我點了點頭,身上有些累,索性就閉上了眼睛。
……
蘇杭山美水美,富麗繁華。
是我拜師學藝的地方,也是我迄今為止生活最久的地方。
在那裡我遇見了師姐,其實我心裡還是很崇拜師姐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兒,總會把師姐氣個半死。
從始至終我隻見過師父一麵,教我武功的也是師姐。
有時候我也在想,師姐大概才是我的師父吧。
和師姐相處久了,我身上也有許多和她相似的地方。
師姐不愛打扮,我也不愛打扮。師姐很懶,我其實也很懶,但她總是使喚我,我就不得不勤快起來。
人總是會變的…
明明是友愛和睦,情同姐妹的兩人…為何最終也會形同陌路,刀戎相見呢?
離開蘇杭時,師姐扔給了我嗣音劍,罵我是沒心肝的叛徒懦夫。
還叫我滾,叫我彆再回去。
那時候多犟,拿起劍來就走,也不多說什麼…
……
醒來時已是次日早上。
我身體素質一向很好,恢複的還不錯,隻不過還是沒力氣。
“瑤瑤,你終於醒了。”
“這是哪裡啊?”
“監獄,我們倆被那個學人精抓起來了。”
學人精?大概是因為她模仿溫螢?
這稱呼把我逗笑了,我問蘇浮憂:“她昨天來過麼?”
“來過,她看見你臉上的疤沒了,還問我要去除疤痕的藥方呢!不過我沒給,讓她醜著吧。”
“讓誰醜著?”
人未到聲已至,假溫螢比真溫螢要潑辣的多。
“你們兩個狗女女,少詛咒我。”
是不是鬼祠堂裡的鬼隻會罵這個?
她繼續說道:“都是階下囚了,還是考慮考慮你們自己的處境吧,不然等身首異處的時候,後悔可就晚了!”
蘇浮憂嗤笑道:“嗬,誰理你啊?”
“你理不理我不重要,不過…灼華還能活到明天嗎?”
她還把我當成我師父?
按照時間來算,這假溫螢應該是我師父那個年代的人,那她也應該知道我師父長什麼樣子才對啊。
除非,她現在有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