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年 “那我隻能學法律了。”……(1 / 1)

“蘇江崽崽,我倒要考考你,你說說看,今天是啥子日子?”

正吃著宵夜——番茄排骨湯下抄手還埋著好幾個鵪鶉蛋,蘇江被姨婆這句話當場考住。

今天不就是雖然星期六也得照常上學苦逼而普通的日子嗎。

蘇江和雷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雷弋恍然大悟,“我曉得了,今天是小年。”

姨婆卻說不是,小年還差好幾天。

蘇江和雷弋又疑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雷弋脫口道,“難道是情人節?”

又畫蛇添足地強調,“我們又不過情人節!”

好在呢,姨婆急著揭曉答案,完全沒有多想。

“今天是蘇江崽崽住進天台一周年,你們兩個居然都不記得。”

難怪今晚的宵夜這麼豐盛。

以及,今天是自己住進天台一周年,那明天不就是媽媽的……

雖然一個是最愛自己的姨婆,一個是最愛自己的男朋友,蘇江沒有提這事。

姨婆又說,“等明年你們畢業,我也要把蘇江崽崽的房間留起,等他回來涪縣有地方落腳。”

雷弋說,“還明年呢,今年都已經二月了!

姨婆說,“我還沒老糊塗到那個程度,年份肯定要按農曆劃分。再說了,明年怎麼了,明年、後年、以後每一年,這個房間都歸蘇江。”

雷弋故意說,“你想多了吧,人家考上大學,哪裡還會再來你這個小縣城?”

姨婆不由得有點當真,“啊?不可能吧……”

蘇江趕緊安慰,“怎麼會呢,寒假暑假我肯定都要回來看姨婆,等我工作了,有本事了,還要接姨婆出去玩,第一站就去上次雷弋不帶你去的山西。”

不安慰還好,這話說完,姨婆眼圈一紅,認認真真傷心起來了,“等高考考完,你和弋娃都走了,家裡就隻剩我一個老的……”

蘇江正發愁怎麼安慰。

全靠雷弋嚷嚷,“那你是想我和蘇江高考都考不好,複讀一年留下來陪你?”

“我呸呸呸!我叫你打胡亂說!你還敢亂說不了!你們都要考好!都要考雙流大學!背時小崽崽的話不能作數啊!呸呸呸!”

姨婆一著急,馬上不難過了。

雷弋糾正,“是雙一流大學,不是雙流,雙流是個飛機場。”

姨婆提議,“說到飛機,你們都去考航天大學嘛,畢業開飛機、穿製服,好行實。”

雷弋說,“可惜開飛機不要文科,我最多隻能去當空少。”

姨婆馬上說,“那要不得,啥子空少,不就是端茶遞水伺候人的,我們才不去受那個氣。”

雷弋說,“那我隻能學法律了。”

姨婆評價,“你也就適合學法律,我看你學啥子都是背背背。”

另外兩個人聽說這話都笑了。

蘇江說,“隻要成績足夠,我想學建築,把專業學好,以後彆像我老爸那樣不懂技術,到處吃虧,還被人騙。”

姨婆就說,“學建築好,辛苦歸辛苦,賺錢多。以後開個公司,讓弋娃免費給你當法律顧問。”

不聊不覺得,偶爾這樣暢聊未來,很能給人打氣加油的呢。

倒像是父子連心,這邊的宵夜剛吃完,十分難得地接到老爸電話。

工地的危機過去了,老爸過去十年的積累也都賠進去了,房子賣掉,眼下和林阿姨住在工地板房。

老爸自嘲,“算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趁著工人回家過年,工地停工,林阿姨去了酒店幫廚。過年期間北京的酒店最缺人,工資高。

老爸也沒有閒著,忙著開網約車,賺一點是一點。

大概是察覺抱怨的話說太多,老爸改口安慰,不管怎麼說,好歹提前把蘇江考大學的錢留了出來。

不管怎麼說,好歹保住了工地,隻等被拖欠的工程款結清,手上這個工地竣工,日子很快又會好起來,放心,放心!

東拉西扯說完這些話,老爸言歸正傳,“雖然你從小都是自己管自己,老爸還是覺得好慚愧,這樣關鍵的寒假也不回來看你,你自己加油,考個好大學。”

經過一場打擊,老爸變得善感,或者說,願意敞開心扉跟人傾訴。

倒是自己,心裡明明塞著好多話,最後隻擠出來一句,“老爸辛苦。”

電話那邊停了停,老爸忽然說,“我剛剛燒過包封了。”

“原來您記得!”

“啷個可能搞忘呢!”

已經改口說普通話很多年的老爸,丟出來這麼一句地道的涪縣話。

蘇江覺得可愛,裂開嘴角想笑,眼淚掉了下來。

原來老爸一直都記得,老爸隻是沒有跟你說。

“有人叫車,掛了。”

老爸的電話帶來酸楚,但這樣的酸楚也是催人奮進的呢。

老爸替你撐了十年,往後就要靠你照顧他了。

掛斷電話,一口氣學到了一點。

早晨七點的鬨鐘一響——星期天總要稍微多睡一會,起床啃兩塊餅乾,又坐到桌前。

要不是姨婆敲門叫吃午飯,壓根沒發現一個上午過去。

姨婆說,“新年新規矩,今天開始一日三餐都回家和弋娃一起吃,未必姨婆還差你這碗飯?家裡吃的東西堆成山,你現在要保證營養才能考好,曉得不曉得。”

蘇江乖乖點點頭。

今天的晚飯就在七樓和雷弋一起吃,紅燒排骨燉胡蘿卜、油煎老豆腐和小炒冬瓜。

吃過飯,距離晚自習還有一會時間。

雷弋說給姨婆,他們班級有事,要提前半小時到校。又問蘇江要不要一起。

反正在家、在教室都是學習嘛,蘇江就說好。

結果出門才知道上當,這個家夥想的是趁著今天星期天,提前慶祝情人節。

蘇江其實也計劃最近兩天抽空去一趟新世界,給男朋友買一件羽絨服當禮物。

畢竟,這是他們的第一個情人節。

男朋友剛好沒有過冬的衣服,不得不穿回了那件發誓再也不穿的黑皮大衣。

但是提前一個星期慶祝未免提太前了吧。

再說了,這會距離上課已經不到一個小時,能做什麼去呢?

男朋友卻不由分說拽著蘇江胳膊往三岔廣場跑,轉進河堤,左顧右盼,選定一個隱蔽無人的地方。

蘇江正要說,天都還沒黑透呢,你想乾嘛!

男朋友從書包裡掏出來好久不見的黑色塑料袋。

“哎喲喂,該不會是姨婆去買的吧?”

“她忘了,我自己去的。”

“那我怎麼沒發現你出門。”

“午覺起來去的,幾分鐘的事。”

“那你怎麼知道包封寫什麼。”

“七月十五那次,我偷偷拍了張照片。”

“真討嫌!”

“真囉嗦!”

蘇江也嫌自己囉嗦,可是不這樣囉嗦著,好怕自己感動落淚哦。

男朋友催促,趕緊點火。

火光騰起的瞬間,溫暖的觸感回到臉頰,仿佛時空交疊,回到一年以前。

然後男朋友的聲音又把自己拉回眼前。

“嬢嬢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他。”

就是不想給你看見我掉眼淚才抱你。

你這個缺心眼的家夥,居然伸手拍我的背,還說什麼不哭不哭。

蘇江給男朋友故作老成的口氣逗笑了,抹乾臉,鬆開手,轉身去檢查包封的火堆。

又想起另一件事,“姨婆今年怎麼沒有去廣州祭拜你表舅?”

“我媽早就問過她,她說今年我們高考,不去了,去了沒人給我們做飯,已經在天台燒過包封。”

蘇江就很慚愧,姨婆把你的事情樣樣都記在心上,你對姨婆卻不夠關心。

包封燃儘,把灰燼裝進塑料袋,兩個人正要原路離開。

男朋友突然猛拉蘇江胳膊,小聲說,“肖廷傑!”

真的需要對著天空連喊三聲“拐得”!

就在他們摟摟抱抱期間,肖廷傑也在距離他們不足五米遠的另一個隱蔽角落裡。

好在呢,肖廷傑應該是沒有注意到他們。

因為前女友廖雯正用一種哀怨而決絕的語氣對肖廷傑說話,“感情這種事情是不能強求的,覆水難收哇,過去了就過去了,你苦苦糾纏不過是徒勞……”

肖廷傑氣急而敗壞地打斷,“可是當初明明是你先追我的!”

這邊兩個人不敢多聽,貓著腰光速逃離事發現場。

一口氣跑進“一千步”,才顧得上後怕。

根據肖廷傑對小迷弟的態度,要是知道了我們兩個的關係,估計會氣得當場割席。

更加可怕的,根據肖廷傑嘴巴的長寬高測算,他知道了約等於全校同學都知道了,那無異於滅頂之災。

不過,後怕歸後怕,回教室前,蘇江去了一趟小賣部——小賣部老板信誓旦旦全力支援高三寒假補課期間不打烊,給肖廷傑買了雙倍芝士的奶茶和烤腸。

肖廷傑回來教室的時候臉色、心情都挺正常,完全不像是剛遭受前女友的打擊。反倒納罕蘇江為什麼給他買吃的,該不會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虧心事吧?

然後廖雯也來了,聽見有人呼呼吸奶茶,又聞到烤腸的麻辣味,回頭張望。

四目相對,一陣刀光劍影閃過。

蘇江才敢肯定,剛剛河堤那一幕是真實發生。

估計這對怨侶類似這樣的對話已經發生過多次,早就習慣了。

蘇江也就放心地埋頭複習了。

小年前一天,劉嬢嬢背著她的大背簍,從小塔溪來小樓做客。

涪縣規矩,其實是全國統一的規矩啦,小年前要把家裡衛生徹底打掃。

所以劉嬢嬢特地請假一天,來幫姨婆做大掃除。

蘇江和雷弋中午回家,跨進天台,眼前就是一亮,正納悶怎麼回事,今天也沒出太陽呀。

劉嬢嬢就和姨婆說著話上來天台。

劉嬢嬢穿一件姨婆的罩衣,上午已經打掃完天台,這會剛開始打掃七樓。

姨婆一一指給蘇江。

劉嬢嬢一來就拆掉了天台早應該拆掉的遮陽網,整整齊齊疊好,捆起,留著明年再用。

又爬上鋼梯,舉著水管、拿著大海綿,把涼棚自建成以來就沒有打掃過的玻璃棚頂仔細刷洗。

棚頂乾淨得像是消失了,難怪這麼亮堂。

房間的推拉門也乾淨得像是隻剩下門框。

窗簾已經洗過、重新掛起,被人手摸得發黃的開關麵板擦乾淨了。

水槽裡、衛生間,每一塊瓷磚都雪白如新,水槽的下水軟管也換了新的。

就連姨婆塞滿瓶瓶罐罐的櫥櫃也被劉嬢嬢清空,抬進衛生間衝洗,等著下午乾透再歸位。

姨婆說,“你們劉嬢嬢簡直是神仙,吹一口氣,天台樣樣東西都變得新嶄嶄,跟她一比,我太老太不中用了。”

劉嬢嬢說,“這都是我在食堂長年累月做慣了的事情嘛。”

姨婆說,“趕緊下來吃飯,今天中午有三香哦。”

劉嬢嬢這次除了臘排骨、糍粑,帶來讓姨婆高興得合不攏嘴的“三香”。

今天隻蒸了一塊給小崽崽嘗鮮,其餘都十分珍惜地用保鮮膜裹緊,放冰箱冷藏,留著當年菜。

吃過飯,對照計劃完成複習,精準午睡半小時,蘇江去七樓跟劉嬢嬢打一聲招呼就要回教室。

臨走,劉嬢嬢想起來告訴蘇江,“大寒節前,我去給江老師壘過墳,放心。”

對哦,之前男朋友就告訴過你,涪縣規矩,“壘墳”隻能在大寒節氣前。

自己完全忘記了,好在有劉嬢嬢都替你記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