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折 “把它保存起來,讓它帶給你好運……(1 / 1)

丁柯隻挎一個五彩斑斕的胸包,十分瀟灑地出現在接機口,又十分誇張地作久彆重逢激動狀,揮著雙手,大笑著跑過來。

但是人到跟前,他的憔悴立即出賣了他。

丁柯整個人非常明顯地瘦了一大圈,臉色蒼白,眼窩深陷,笑起來臉頰布滿皺紋,使人看得痛心。

雷弋沒話找話,“記得你五一也是穿的這件T恤。”

丁柯說,“怎麼把我記這麼清楚呀,有人要吃醋了。”

蘇江馬上想到的卻是,“五一”的時候丁柯還沒有初戀,沒有後來的……

為了掩飾,隻好拿雷弋開涮,“彆總惦記人家衣服,人家這可是巴黎世家,你買不起。”

丁柯就說,“什麼巴黎世家,這是某寶買的巴黎四家,回頭我發給你鏈接。”

彆的東西不敢說,丁柯的衣服從來是寧可不穿也不會穿假。

換在從前,蘇江肯定揭穿他,這會隻笑了笑。

一場變故,把兩個好朋友變得生分了。

雷弋及時轉換話題,問丁柯吃沒吃早餐,得知飛機上隻發了一瓶水,就提議去航站樓某家味道不錯的麵館吃小麵。

特地點了不辣的豌雜麵,還再三提醒老板,不放辣椒,不放花椒。

無奈雜醬是紅油的。麵條端上來吃一口,丁柯說,好麻、好辣!

雷弋聞言立即跑出去,轉身買來兩大袋東西,“油條、大餅、豆腐腦,北京早餐是吃這些吧,就不知道我們這裡的味道對不對。如果不行,還有肯德基。”

早餐買這麼多,怎麼吃得完。

丁柯說起來,“你們大概還不知道我們病人的心理,越是這個時候越怕給人惦記。不用這麼照顧我,就當我是正常人,彆總想著我的病。”

蘇江和雷弋訕訕地打住。

吃過早餐,去搭輕軌的路上。

雷弋介紹今天的安排,去古鎮吃毛血旺和麻花,坐橫穿居民樓的輕軌和著名的扶梯,傍晚再搭纜車過江看江景、吃火鍋。

丁柯又說,“我可是病人,我可受不了這個累。”

另外兩個人不免緊張,當他是病人不對,不當他是病人也不對,接下來說點什麼才好呢。

全靠輕軌到站,他們這節車廂空著幾個座位,三個人分散坐下,都悄悄鬆一口氣。

從輕軌站出來,過天橋,又下地下通道,終於進小區,上電梯。

趁著電梯裡沒有彆人,丁柯作出生氣的樣子,“私人旅館?那可太好了!我正擔心你們給我安排個五星級酒店呢。”

雷弋當了真,急忙解釋,“不是旅館,是我家。不過昨晚蘇江仔細打掃過衛生,弄到一兩點……”

話沒說完,打住了。

見麵以來一直努力表現得輕鬆愉快的丁柯,臉上一愣,嘴角一癟,兩行眼淚滾下來。

雷弋家的樓層也到了,電梯叮的一響,轎門打開。

蘇江趕緊說,“彆在這裡哭,有監控,要哭我們進家裡好好哭。”

丁柯用胳膊擋著臉,帶頭跨出電梯,靠在門廳牆上。

雷弋過去打開門,又回來,和蘇江一起等著他。

看見丁柯哭得肩膀聳動,卻極力克製著不發出聲音,一陣強烈的痛楚緊緊攥住了三個人。

好一會過去,蘇江看他平靜了些,試著伸手抱他,立即被他揮胳膊打開。

又過了一會,丁柯對著牆壁、啞著嗓子說起來,“我以為……我沒有想到……沒想到你們肯讓我住家裡……”

蘇江和雷弋也沒有想到,讓丁柯住家裡會帶給他這樣大的安慰。

蘇江說,“彆人不一定,你來當然要住家裡。”

丁柯就說,“紙巾呢,光知道說好聽的,紙巾倒是給遞一張半張來呀。”

雷弋衝回家裡拿來抽紙。

丁柯十分仔細地擦乾淨眼淚鼻涕,總算轉過身來解釋,“我得哭利索了才進你家的門,不然多晦氣。”

換鞋進門,丁柯也驚訝了,“這還叫小房子?這完全是豪宅呀。”

蘇江說,“雙城的豪宅隻夠換你們家一個陽台。”

又領著丁柯去房間,讓他收拾一下好出門。

丁柯卻說,“我能不能先睡一會?我已經連著一個星期沒有睡覺,每天夜裡前一秒睡著、下一秒就驚醒,可怕的是人還特彆精神,今早四點出門,在飛機上兩眼放光,閉都閉不上。這會大概是哭累了,突然來了睡意。”

另外兩個人自然是說好。

丁柯轉身進了房間。

蘇江和雷弋留在客廳。

隔著門也能聽見丁柯如雷貫耳的鼾聲。

所以他自從知道感染就一直失眠,這得是多麼痛苦的一個星期。

幸好他們堅持要和他見麵,不然身體怎麼受得了?

客廳一橫一豎放了兩張沙發,蘇江和雷弋剛好各據一張。

封彥宇的鼾聲慢慢小下去,外麵兩個人的哈欠卻打起來。

蘇江記得是雷弋先睡著的,等到自己睡醒,看見雷弋已經捧著手機開始背單詞。

下午六點的夕陽從落地窗照進來,滿室薑黃,仿佛浸泡在蜂蜜。

蘇江覺得安寧,也軟弱,起身過去抱住對方。

男朋友立即說,“快回去、快回去。”

“我不。”

“彆給丁柯看見了。”

“就抱一會。”

“一會到了,趕緊過去。”

男朋友剛說到這裡,身後的房門打開,丁柯大叫,“我才來這麼一會,你們就忍不住了?”

雷弋這個慫貨,差點沒一腳把蘇江踹飛,還企圖更進一步詳細解釋。

蘇江打斷他,說給丁柯,“過來,我也抱抱你。”

丁柯就說,“美得你!”

隻是,這一覺睡這麼久。時間隻夠收拾一下,啃兩塊餅乾墊底,直接打車去吃火鍋。

雷弋預約的火鍋店在南山。

丁柯先還說著,就在城裡吃唄,跑這麼遠,不累嗎。

等到出租車爬山蜿蜒山路,看見古色古香的火鍋店擠滿山坡,天剛擦黑,已經亮起紅燈籠,飄著冷氣的荷花池,頓時就覺得確實不枉此行。

三個人在露天的亭子裡坐下。

丁柯對上次雞火鍋的麻辣還很記憶猶新。這次不敢逞能,主動要求點鴛鴦鍋。

雷弋直接點了一個番茄鍋底。

丁柯說,“何必呢,你們可以吃辣。”

雷弋說,“我們要和你同甘共不辣。”

然而不辣的火鍋吃著實在不過癮,不止蘇江和雷弋,最後連丁柯都忍不住去調了一個麻辣的油碟。

飽餐過後,三個人由雷弋領著沿公路慢慢散步,去半山腰的觀景台看雙城夜景。

雷弋小跑著買來門票,“運氣真好,今天剛好是執行淡季價格的第一天!”

丁柯問清楚價格,旺季每人30,淡季每人20,那也沒便宜多少嘛。

倒像是觀景台偏要安慰丁柯。

蘇江隨手刮開發票,又發現他們中了二十元獎金。

雷弋馬上說給丁柯,“把它保存起來,讓它帶給你好運。”

丁柯雖然很無語地笑了笑,從蘇江手裡拿過發票,小心裝進褲兜,轉身爬上觀景台。

三個人安靜地趴在欄杆上。

身後是嬉笑打鬨的小朋友,不辭辛苦來拍婚紗照的情侶,一波接一波的旅遊團。

眼前是雙城的璀璨夜景,城市被江水環繞,對岸是燈火通明的密集樓群。

他們這邊的山腳原本也有稠密燈光,漸漸暗了下去,遠處堵成一串紅的跨江大橋也變得空曠。

聽見工作人員招呼“走了,走了,關門了”,才發現觀景台隻剩下他們。

在公路邊等出租車的時候,一個瘦小的老頭,十分吃力地拖著一輛板車從坡道爬上來。

從前很少見丁柯這麼熱心,這會立即衝過去幫忙推車。

蘇江和雷弋趕緊跟上,到了跟前才發現板車上拖的是蜂窩煤。

他們三個人合力都感覺沉,不曉得老頭一個人是怎麼把它拖上山來的。

老頭回頭說,“感謝,感謝!弄臟你們的手!”

觀景台這邊往前全是上坡,三個人推完一個坡,又迎來一個坡,然後還有第三個、第四個。

咬緊牙關,終於推到目的地,正好是他們剛剛吃過的火鍋店。

三個人早已經汗流浹背,都去衛生間洗手,又洗胳膊、洗臉。

得知他們在等出租車下山,老頭才說山上出租車很少,他去請火鍋店的老板幫他們聯係專門接送客人的“黑的”。

站在公路邊等老頭消息的時候,丁柯突然開口,“你們可能以為我是因為失戀才到處跟人約。雖然也不排除有這方麵的原因,主要還是我自己想約,就算沒有分手,就算眼下不約,將來也還是會約。這樣一想,好像也沒什麼可後悔的,再說後悔也晚了不是。”

另外兩個想要安慰,又無從說起,隻好沉默地聽他說下去。

“那會在雷弋家裡睡醒,我特彆嫌棄自己,覺得自己特彆臟,不配來見你們。”

另外兩個趕緊安慰,不要瞎說,沒有的事。

“不過,我這會又覺得,幸好我來了。如果我沒有來,如果沒有你們向我敞開家門,我肯定會消沉下去,破罐子破摔。”

另外兩個還在瘋狂想詞怎麼開導,一輛私家車朝著他們開來。

上車坐定,雷弋報出小區地址。

丁柯糾正,勞駕直接去機場。

丁柯要改簽明早六點最早的飛機回北京。

蘇江和雷弋總算找到話說,怎麼走這樣急,至少再玩半天。

丁柯毫不介意前麵的司機,坦蕩蕩說起來,“我怕回去遲了又反悔。趁著這會決心堅定,一鼓作氣去醫院把檢查搞定,該吃藥吃藥,然後接著上學,日子總歸還得過去下不是。”

另外兩個人不說話了,還說什麼呢,這會再說任何話都顯得多餘。

蘇江還是第一次在淩晨來機場,航站樓空空蕩蕩,商鋪關門歇業,除了他們幾乎看不到一個乘客。

去機器上辦理值機,一分鐘就完成。

隨便逛逛,看見肯德基非常可靠地開著門,就進去喝咖啡、吃蛋糕。

丁柯想起來,“糟糕,我應該給上次的大姐姐帶個小禮物的,忘得一乾二淨。”

蘇江安慰,“下次唄,又不是再也不來雙城。”

丁柯說,“對,至少還要來喝你們兩個的喜酒。”

這會店裡就他們三個客人。

丁柯這話說完,立即感到身後餐台裡的小哥哥驚得瞌睡醒了一大半。

蘇江居然覺得無所謂,雷弋也沒有慌張,十分自然地接著聊天。

喝完第三杯咖啡,看見整齊列隊的機組人員從不遠處經過。

丁柯就要去安檢,好讓蘇江和雷弋早點回家休息。

分開前,在蘇江的堅持下,三個人總算來了一個友誼萬歲的擁抱。

然後跟來的時候一樣,丁柯十分瀟灑地衝他們揮揮手,轉身跑進安檢口。

這會天剛拂曉,在候車處稍微排隊就打到出租。

車子忽高忽低跑在空曠的高架橋上,目之所及,都是城市剛剛蘇醒的新鮮印象。

男朋友小聲感慨,“雖然這麼說很對不起丁柯,今天算是把我們暑假那次約會補上了。”

進入城區,看見穿著校服、正在路邊麵館排隊的高中生,又帶來警醒——我們耽誤了不少學習時間呢。

一路頭腦清醒地到家,洗了澡,正等著洗衣機,睡意排山倒海地湧起來。

印象中,前一秒還在強調“自己睡自己的房間”,後一秒就倒頭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