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話 “我想你”(1 / 1)

在工地守渣土車的日子就這麼開了頭。

每天工作到差不多零點,到家淩晨一點。

在小區涼椅上跟表弟打十分鐘電話——每次都說隻說十分鐘,每次掛斷電話都發現又說了一小時。

再回家各種洗,呼呼睡到上午十點,起床一邊洗漱一邊跟表弟視頻。

為了提防被姨婆聽見,視頻接通的第一個動作都是把食指放在嘴上,噓!

結束視頻,抓緊時間寫作業。兩點出門到蘭州拉麵或者好鄰居吃個早午餐就打車去工地。

雖然天氣持續炎熱,人到工地,渣土車還未到的的時間是輕鬆愉快的。

王總自從不再擺譜,就變得熱心,主動借給蘇江一把折疊椅(但是張哥、胖子和師傅都沒有,自己也不好意思總坐著)。

又帶來折疊桌,放上瓶瓶罐罐做掛耳咖啡,倒在一次性紙杯請大家喝。

工地大門左側行道樹下的一塊樹蔭成了他們固定的休閒辦公場所。

王總嫌棄工地食堂的飯菜油膩,晚飯都自己叫外賣,每次總要叫上許多,招呼蘇江一起吃。

蘇江中午吃得晚,正好也想晚一點吃。

KFC又都是兩個人的最愛,今天王總請客,明天嘛,還是王總請客,用他的話說,“我可不敢花你一個高中生的錢。”

喝過咖啡,吃過晚飯,太陽稍稍西斜,涼絲絲的晚風起來了。

渣土車也陸續在街邊排起長隊,一晚上的忙碌拉開序幕。

現在他們幾個人分工明確,配合默契。

蘇江負責登記,協助張哥給司機發放便條。

胖子和師傅搭檔,負責衝洗渣土車。

王總隻動動嘴皮子,躺在椅子上麵發號施令,還沒衝乾淨就想溜呀,缺德不缺德!

但是實實在在地約束了司機,也活躍了氣氛。

不需要登記的時間,蘇江也沒有閒著,騎了師傅的自行車,來來回回檢查附近街道,發現遺落的泥塊就拾進花壇。

忙到十點,第二趟車走空,蘇江的手機響起,蘇先生的外賣又到了。

得知奶茶點得成功,表弟興致勃勃變本加厲地點來宵夜,一大鍋羊蠍子外加燒餅、涼菜。

張哥打趣蘇江,“是女朋友給你點的吧?”

蘇江含糊地點點頭。

王總調侃,“帥哥就是好呀,對象這麼有錢。”

蘇江聽說這話,才去查看外賣包裝上的票據,不看不知道,一共花了六百多。

今晚電話裡,第一件事情就是強調,不許再點外賣。

蘇江理由充足地說下去,城裡外賣又貴又少,不如他們自己在工地附近小攤販買宵夜實惠。

表弟不相信。

蘇江解釋,城裡物價尤其是吃的比城郊貴一倍不止,不然為什麼北京的老頭老太太都坐幾個小時公交跑郊區買菜。

表弟算是相信了,但是呢,信得不多。

第二晚照舊買來外賣,不過買的都是工地附近的燒烤、肉串、炒麵還有涼皮、麻辣燙。

蘇江習慣了涪縣的重口味,吃北方的燒烤就覺得寡淡。

其他人卻很喜歡。

除了師傅幾次抱怨,點什麼奶茶,太甜了,喝不慣。言外之意不如整幾瓶啤酒實在。

張哥安撫,這幾天守車不方便喝酒,等結束請您喝儘興。

大家邊吃宵夜,邊等第三趟車來。

工作結束,留下一地的竹簽和飯盒包裝,交給師傅打掃。

王總送蘇江回家。

不過幾天時間,他的座駕也連著換了幾台。

頭兩天開綠色的奧迪,跟著換成紅色的寶馬,今天又開來一輛白色的奔馳。

張哥介紹,王總的車都是原裝進口。

不過呢,每台車的後窗都給他貼上 “midnightwalker”同款貼畫,張牙舞爪,留給蘇江一個中二、幼稚的印象,絲毫不覺得他有炫富的嫌疑。

再說了,也全靠人家的豪車,速度比出租車快了一倍,給蘇江節省出打電話的時間,還節省了車費。

張哥那邊,因為他每天都帶著胖子一起來往工地,不等蘇江好奇,師傅已經開口打聽他們的關係。

這才知道胖子是張哥的小舅子。

張哥是內蒙古人,石油大學勘探專業畢業的高材生。

大三那年在房山實習,認識了家在實習基地開小賣部的老婆。

張哥為了能留在北京不和她分開才進的這間公司,做著專業不對口的管理工作。

不料老婆生完孩子患上抑鬱症,隻好把母子兩個送回房山給嶽父嶽母照顧。

在家遊手好閒的小舅子則送來給張哥管教,現在公司當司機,每天跟著張哥來工地混一混也算出一趟車,可以多拿一點津貼。

張哥自嘲,“慚愧呀,從前的大學同學去了油田,每年繳的個稅比我全年的收入還高。”

又抱怨,老婆病、孩子小,自己父母又都是農民,亞曆山大。

“你這都不算事。”師傅接過話茬說起來,看不出來了吧,他從前是一個小小煤老板,九零年代曾富甲一縣。

後來遇到環保整治,煤礦被要求限期關停。

偏偏趕在關停前幾天礦井又出了事故,賠進去全部家當不算,還蹲了幾年牢房,弄得妻離子散,六十歲的老光棍還得出來打工糊口。

大家聽了師傅的苦難史,正不知道怎麼安慰。

全靠王總的俏皮話解圍,誰家不是暗室裡穿針——難過?

他們的聊天雖然是為了打發熬夜工作的時間,聊著聊著也聊出一些真情實誼,還有釋然。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沒有容易二字,比較起來,學習的這點辛苦,稱得上是享福。

這樣的感慨,也隻有出來學校打過工的人才有體會。

這樣的感慨,自然也都是留在回家以後,坐在小區涼椅上說給男朋友聽。

隻不過,再大的感慨最後都變成了情話。

今晚工地也開了賣慘大會,就像我們在香山野餐那次。

想不到現在的抑鬱症這麼多,我們以後要對封彥宇多關心。

對了,今天回家路過某某劇院,門前掛著《雷雨》的話劇海報,不知道為什麼看了幾遍還覺得是“雷弋”。

表弟害羞地調轉話題,說起家裡的變化。

往年夏天他都住七樓,今年不想下去,姨婆就張羅著給天台安裝了遮陽網。

蘇江自然明白,表弟是怕你回去住在天台熱,故意不去七樓,好讓姨婆裝遮陽網。

表弟又說,封彥宇今天回涪縣了,給姨婆送來兩盒豆腐乾,還問起你哪天回來?

於是電話來到最後一個話題,計算歸期,距離如家還剩下幾天。

他們每晚打一個小時電話,說許多不相乾的話,蜿蜒曲折地表達著相思。

總要結束電話,才敢發一句“我想你”又或是“愛”的表情包。

這樣的煎熬等待是苦澀的,也是甜蜜的。雖然還沒有結束,已經隱約開始懷念它。

在工地守渣土車的日子就這麼開了頭,因為工作流程固定、熟悉,也因為忙碌,時間過得飛快。

令人鬱悶的是,眼看著七天時間隻剩下最後兩天,渣土車公司那邊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無法調度足夠多的渣土車來工作,車輛減少一半,相應的工期就得延長。

蘇江問完張哥,又問王總,到底延長幾天?他好提前買回雙城的機票。

張哥實話實說,大概三天。

王總故意說,一年半載!

令人欣慰的是,以為表弟得到消息肯定要失望、要生氣。

表弟卻反過來安慰蘇江不差這兩天,還問要不要幫忙代寫作業,他可以去問張勇或者封彥宇。

蘇江想了想,作業差不多能完成,問題清單夠嗆,那就幫他寫一個問題清單吧。

同樣令人欣慰的,來工地的車子減少,每晚隻進出兩趟,工作輕鬆許多。

蘇江久違地和F4開了一次視頻會議,給大家看他的搬磚現場。

視頻接通的一刹,看見其他三個人的臉,立即嗅到了涪縣的氣息。

不過一看蘇江所在的街道,連肖廷傑都十分失望,這真的是在帝都嗎,怎麼看著比涪縣還破舊。

蘇江解釋,這裡是五環。

張勇則說蘇江瘦了,肯定吃了不少苦。

蘇江安慰,但是也長了不少見識,感覺學習的動力都變足了。

肖廷傑馬上有了危機感,“你該不會真的想超過我吧!非常簡單可是找了王老師來家裡給我補英語!”

另外三個人都笑了。

蘇江安慰,“放心吧,我作業都還沒寫完,整個假期都沒學習,肯定要比不過你的。”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這些玩笑話聽進表弟耳朵就變得嚴重。

視頻會議剛結束就發來微信,“要不我們也找老師給你補補,或者找封彥宇?”

蘇江回複,放心,開學以後抓緊時間補回來就行。

說學霸,學霸到,很久不聯係的封彥宇這天晚上發來微信,要看蘇江的問題清單。

蘇江實話實說,他最近在工地打工賺學費,清單隻好讓雷弋代寫,等他到涪縣修改完善再給學霸審定。

也是在這天晚上,丁柯發微信,準備哪天回涪縣?

蘇江解釋他還在老爸的工地幫忙。

丁柯囑咐臨走務必告訴他一聲。

蘇江秒懂,“你又瞎買了什麼東西?”

丁柯說,“我不給你瞎買,也得給雷弋買點吧,上次在涪縣吃了玩了,還拿了他們家那麼多東西走。”

最後約定等蘇江好機票再聯係。

總之,眼下就是萬事俱備,隻等出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