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過年級家長會的第二天上午，大家返校領取暑假通知和假期作業。

暑假正式開始。

涪中慣例，高二年級的暑假隻放三個星期。

離校前，林老師作防火防盜防溺水的安全教育。

向老師補充，開學前一天的晚上，住讀的同學就可以回宿舍，開學當天下午三點，所有同學務必到五樓的新教室掃除，把書本歸位，當天晚上就要恢複晚自習。

向老師提醒，“放假當然是給大家放鬆，但是也彆忘了自己已經高三，提一個非常簡單的要求，在完成暑假作業的同時，全麵梳理各科的薄弱環節，列出問題清單，為接下來的第一輪複習做好準備。”

向老師還說，“大家不要覺得不滿意，二中、三中都隻放兩個星期，我們學校還是非常人性化的。”

有了比較就有了安慰，得知自己的暑假至少在涪縣三所高中裡麵是最長的，大家滿心歡喜把家回。

肖廷傑成績重回“第二方陣”，獲向老師額外恩準可以快活兩天，轉背就在F4群裡吆喝，“各位，我們明天聚一聚吧？”

林老師嚴禁遊野泳的話還有餘音，這個家夥就攛掇著明天去城郊的月亮潭遊泳。

蘇江說，“那裡遊泳安全嗎？”

肖廷傑回，“怎麼不安全，人家還建了一個大型水上樂園，趁暑假剛開始人不多，我們趕緊去一次。”

張勇回複，“就怕店裡走不開，我得先問一下我媽。”

蘇江鬆一口氣，“張勇不去我們就都不去了。”

然而非常不幸，不一會，張勇回複張嬢嬢同意了，但要等九點以後米粉店不忙了才能走。

蘇江正苦苦思索拒絕遊泳的理由。

表弟先說起來，“我們還是去滑冰吧，上次沒玩過癮。”

肖廷傑反對，“滑冰隨時可以去，月亮潭遊泳往返得一天時間，月亮潭優先。”

表弟又說，“我們滑完冰，還可以去唱歌。”

肖廷傑堅決反對，“唱歌、滑冰，都可以在暑假期間見縫插針另外安排。”

蘇江附和，“滑冰、唱歌再看電影如何？上次不是有人約那誰的新片。”

肖廷傑生氣了，“你們兩個怎麼回事！我們F4多久沒有好好聚一次了，人家張勇好不容易有時間，你們還在這裡推三阻四，說吧，你們有什麼陰謀？”

言者無心，聽著有意，兩個人不敢吭聲了。

還能有什麼陰謀呢，兩個人抗拒遊泳的唯一原因，無非就是不想脫光光坦誠相見。

肖廷傑不由分說，“那麼，我們F4的月亮潭遊泳日就這麼定下來了，明早九點，小樓下麵集合。大家記得穿涼鞋。”

得知幾個小崽崽要去月亮潭，姨婆說，“那打空手去就可以，啥子都不需要準備。那裡吃的耍的什麼都有，泳褲也去了現買，十幾塊錢，穿完直接扔掉。”

說到泳褲，蘇江想起來問表弟有沒有涼鞋？

表弟倒是有涼鞋。

蘇江就說他要去買涼鞋，興衝衝趕到新世界。

看見那山寨的Jansport裡泳褲有售，臨時想起來，可以給自己跟表弟買好泳褲，明早提前在家換好，省得去了“麻煩”。

於是去耐克拿雙拖鞋，就來挑泳褲。

剛站到花花綠綠的貨架前，眼前浮現表弟換上它們的畫麵，不由得一陣激動……

全靠導購大姐跟了來，帥哥買點啥子？

蘇江趕緊用力搖頭，甩掉那些邪惡的畫麵。又及時調整思路，選了兩條寬鬆、帶打底、防水、防走光的沙灘短褲。

這下總算安全了吧！

把短褲拿回家，表弟沒說什麼，姨婆笑起來，“誰穿這麼長甩甩的褲子去遊泳！該買個三角的嘛！”

另外兩個人聽說這話都唰地紅了臉，趕緊躲回房間。

真心不想遊泳，但是，仿佛其實也有點期待？

出發前的夜晚就在這矛盾的心情裡過去。

姨婆說是什麼都不需要準備，早起還送來一個雙肩包，裡麵是四條大浴巾和兩壺飲料。一壺紅茶，裡麵加了檸檬和陳皮。一壺冷泡的烏龍茶，裡麵加了話梅。

蘇江說，“姨婆泡茶的配方好時髦。”

表弟說，“都是跟那些跳舞的婆婆去傳銷班聽課聽來的。”

姨婆得意地說，“聽課怎麼了，我聽完什麼都不買，記好名字自己去超市買，價格還不到他們的十分之一。”

婆孫正鬥嘴，肖廷傑一個電話打來催促，他都到了。

蘇江和表弟趕緊下樓。

肖廷傑等來這兩位，又要打電話催張勇，被蘇江攔下，張勇肯定會儘快來的。

這會小樓單元門不停有回家的同學推著拉杆箱、大包小包地出來。

三個人就躲到小超市裡吃雪糕。

張勇遲到半小時，店裡有事情耽擱住了。

又花了十幾分鐘，才等到一輛空著的出租車。跟師傅報出月亮潭的名字，肖廷傑歡呼，“我們出發囉。”

另外三個人相視一笑，也都感覺到郊遊的愉快。

令人懷念，月亮潭就在現在已經廢棄、小時候回小塔溪必經的縣道旁邊。

令人失笑，肖廷傑口中的水上樂園公然取名“迪士尼水上樂園”。

隔著大門往裡麵一看，泳池挺大，方方正正，貼著藍色馬賽克瓷磚。

除此以外，並不見其他水上娛樂設施。

以及不知道是時間太早還是什麼原因，泳池裡麵隻得一男一女兩個遊客。

男的刺著醒目的“大花臂”。

女孩穿三點式泳衣，裹著救生圈，不停被男的推下泳池，尖叫著艱難爬上岸，立即又被推下去。

兩個人嘻嘻哈哈笑得特彆大聲。

肖廷傑仿佛懂很多地衝著那女孩報出一個家禽名。

大家猶豫起來，進去會不會很尷尬。

張勇提議，“我們直接去山裡麵玩吧。”

“迪士尼水上樂園”背後的山看著還沒有涪中高，但是邁進山林就覺得格外清涼，因為樹林之下有一條淙淙的山澗。

溯溪而上，經過一個小小的瀑布和涼亭，爬上山頂，豁然開朗來到一片開闊的水潭。

原來在小山之上還有群山，山穀的流水在這裡彙集成水潭。

繞過水潭便是清澈的小河，青石板的河床，鋪滿鵝卵石的河灘。

河灘上已經搭起好幾個帳篷，沿岸農戶也掛出農家樂、小賣部的招牌。

大家一會蹚水、一會上河灘，慢慢往前走。蘇江追追趕趕地給大家拍照，又拍山穀的景色。

路過一家小賣部，肖廷傑提醒，“我們得先把泳衣買好。”

得知蘇江和表弟居然自己帶了泳褲，肖廷傑立即要求看看什麼款式。

蘇江解釋，他們已經穿身上。

肖廷傑聞言，公然扒開蘇江和表弟的褲腰，“真陰險！誰要跟你們比似的！”

再去小賣部選泳衣，男式十八一條，女式二十八一件，顏色雖多，質量簡陋。

張勇選定一件最普通的黑色連體泳衣。

肖廷傑看了好半天才拿了一條最鮮豔的天藍色泳褲。

蘇江搶著買了單。

路過下一家小賣部，肖廷傑又要去看看零食，選購一大包。

表弟搶著買了單。

路過一畦瓜田，張勇停下來叫“老板”。

非常神奇的，馬上就有老頭從瓜田對麵的樹林鑽出來。

張勇要買一個西瓜，介紹說這種沙地長出來的西瓜最好吃。

蘇江背著相機、毛巾和茶水，肖廷傑拎著零食，表弟就要去抱西瓜。

“你彆一會給我抱摔了。”張勇堅持自己來，再往前走一段，提議，“我們去那裡吧。”

沿了她指點的方向看過去，小溪在不遠處呈L字形拐一道彎，拐彎處形成一個小水潭，非常適合遊泳。

水潭裡麵斜臥著一大塊岩石，岩石上麵又罩著樹蔭，正好給他們放東西和野餐。

更妙的是，在L字左側山壁上還有一個小小洞穴，天然的更衣間。

蘇江想起來，“糟糕，我們忘記帶野餐墊，也沒有買一次性桌布。”

肖廷傑不屑地嗤了一聲，“大城市的孩子什麼都不懂，看著點。”

說著就挽起褲腳走到水潭深處，嘩嘩往岩石上拍水。

岩石被水衝洗一遍，很快恢複乾爽。毛巾和吃喝直接放在上麵。

然後就該換泳衣了。

張勇先去洞穴換泳衣。

三個男生留在另一邊把風。

等到張勇回來。

蘇江正猶豫要不要……肖廷傑搶先說起來，“我們也一個一個換，我才不要被你們看光光呢。”

張勇換好泳衣，就忙著在水淺處挖坑，把西瓜埋進去。

蘇江過去幫忙。

兩個人正忙著，聽見肖廷傑在身後驚呼，“你怎麼這麼瘦喲？”

回頭一看，表弟已經脫掉外麵的T恤跟牛仔短褲。

於是乎，這兩天糾纏心頭的單薄睡衣、若隱若現，變成眼前纖細蒼白、平平無奇的瘦弱少年。

蘇江不免自嘲、也不免失落地想——你都在瞎期待什麼呢！

肖廷傑催促，“蘇江，你搞快點，還遊泳不遊了。”

蘇江趕緊去脫衣服。

再回來，肖廷傑馬上和蘇江比身材，“蘇江你是不是去過健身房，你居然有胸肌，還有腹肌，好惡心！”

又說，“你們看，我上半身其實比蘇江長，可惜腿比他短，但凡我腿再長一點，就比他高了！”

這次輪到張勇催促，“不消停，你還遊泳不遊了。”

大家口口聲聲說遊泳，在蘇江看來，這頂多隻能算戲水。

水潭最深處才到蘇江的腰，長度也十分有限，兩分鐘就能從“L”字的這頭遊到另一頭。

水潭以外的河水則剛剛沒過小腿，根本沒法遊。

好在其餘三個人都不會遊泳，全靠用腳蹬地前進，就玩得儘興。

肖廷傑還發明很多古怪的姿勢，從岩石上直愣愣撲進水裡，取名“開天辟地”。又兩手撐著岩石，兩腳不停蹬水，取名“排山倒海”。

蘇江靠著岩石蹲下，讓水沒過胸口，仔細感受水流經過身體的速度，腳掌下鵝卵石的凹凸，又環顧兩岸的山林，山腳已經變成金黃色的稻田，真有說不出的放鬆。

大家泡在水裡撲騰一陣，很快餓了，爬上岩石吃東西。

這才發現姨婆準備的浴巾多麼有用，用它擦乾水，披肩上，既保暖、又防曬，還遮羞。

在水裡玩鬨的時候不覺得，這樣半裸著麵對麵坐下，每個人都有點害羞呢。

肖廷傑想起埋在水底的西瓜，連忙去挖出來，一掌劈開，掰成四塊，果然特彆沙，特彆甜。每個人都吃花了臉。

再接著吃巧克力，吃餅乾，吃薯片。休息一個小時重新下水。

肖教練成功教會表弟滑冰，今天就非要教表弟蛙泳。強拉表弟趴到他胳膊上，煞有介事地托著表弟肚子，發號司令，“劃水，劃水，你隻管用力劃水。”

表弟不得不奮力劃水，濺起巨大水花。

可惜肖教練剛鬆手就沉了下去。

表弟還好，不過嗆了口水。

肖教練就出了教學事故。

表弟練習劃水的唯一成果，在肖廷傑胸口留下好幾道紅通通的撓痕。

表弟連說對不起、對不起。

肖廷傑毫不在意，強調不疼、又沒有破皮。

大家再玩一會，陸續都上岸休息，吃東西。

隻剩下表弟還在水裡勤加練習，誓要學會蛙泳方才對得起為他掛彩的肖教練。

聽見他在水裡喊，“你們看，我可以遊起來了！”

大家抬頭一看，果然看見表弟遊過水潭，又遊了回來。

但是肖教練還來不及作出點評，張勇大喊起來，“快上來，水裡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