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教室掛起倒計時牌，考試二字就如同一把大刀高懸頭頂。

每天早起返校，值日生按照向老師的交待，去牌子上揭掉一張數字。

眼看著16變成15，15變成14，又變成了13，何止提神醒腦，簡直當頭棒喝。

從前課間至少可以安心補覺，現在隻敢趴三兩分鐘又掙紮著起來接著學習。

很多走讀的同學也開始吃食堂，或者自己用保溫桶帶飯，儘可能地節省時間。

反而是封彥宇、表弟等等幾個成績拔尖的選擇在家學習，照舊踩著鈴聲進教室。

同樣到得很晚的還有張勇，不過她都是在米粉店乾活。

蘇江遞過去封彥宇做的思維導圖，問她需不需要？

“這點東西我還是記得的。”張勇側過身來在蘇江桌上翻了翻，“倒是你，還在背這麼基礎的東西，期末有把握留在二十名以內？”

蘇江笑得苦澀，“人艱不拆。”

鑒於大家良好的學習狀態，林老師值班這晚，自掏腰包給九班送來慰問品。

每人一根香蕉、一小杯酸奶，說是這兩樣東西能夠最快補充體力。

物理對時間的定義是物質運動的連續性、次序性。

蘇江對時間的定義是，你不需要的時候它特彆漫長，你需要的時候它轉瞬即逝。

一眨眼，高考放假的日子到了。

大家估計都是生平第一次這麼不想放假。

首先，今天上午要按照課表上完四節課才能離校。

其次，還得收拾書本，清空書桌，非常折騰。

最後，老師們都布置了數量相當可觀的作業。

蘇江暗下決心，務必充分利用這寶貴的兩天半時間，在完成複習計劃同時，把哪些薄弱環節再強化，可能有遺漏的知識點再梳理。

總之就是學習學習再學習，提高提高再提高。

夜裡十一點，正揮舞著酸脹的手腕寫作業，意外收到封彥宇微信，“睡了嗎。”

“寫作業呢，學霸有事？”

“住我對過的人不知道怎麼了，一直在哭。”

蘇江回複他去看看，推門出來，正好姨婆也上來天台。

姨婆說給蘇江，“我怎麼聽到樓下有人在哭呢，我來拿個塑料袋裝兩盒牛奶去看看。”

蘇江就說，“我陪您。”

表弟開門出來湊熱鬨。

三個人沿著哭聲找下樓，看見封彥宇對麵出租房的入戶門大敞著，一個男生正坐在樓梯上抹眼淚。

姨婆剛問了一句，“小崽崽，怎麼了？”

對方立即哭得更洪亮，放聲痛哭了好一會，才哽咽著說起來，“我睡不著，好不容易剛要睡著又被外麵的喇叭聲吵醒，就再也睡不著了，我明天還怎麼去高考……”

原來是高三的學長。

姨婆遞過去牛奶，“喝點牛奶，安神助眠。”

學長顯然對牛奶沒有信心，埋著頭不肯接。

蘇江安慰彆緊張，越是關鍵時刻越要冷靜。

學長哪裡聽得進去這些大道理呢，也不理會。

直到封彥宇開門出來，提議，“我們抓緊時間去趟醫院，讓醫生給你開幾片安眠藥，把考試這兩天對付過去。”

學長聽說這話，等不及地起身，又因為坐得太久，腿麻、頭暈，險些跌倒，還好給封彥宇扶住。

蘇江和表弟也上前搭把手，簇擁著學長往下走。

蘇江說，“姨婆您回家休息。”

姨婆本來不答應的。

蘇江又說，“不然出租車坐不下。”

姨婆這才放棄，“那你們注意安全！”

姨婆又強調，“快去快回，蘇江崽崽看好他們。”

然而在街邊等了又等，也沒等到能坐下他們四個人的出租車。

蘇江問學長，“你能走路嗎，我們邊走邊等車吧？”

山城的緣故，涪縣的夏天不論白天多麼炎熱，夜裡總會退涼，吹起涼爽的風。

大家不快不慢地走過大橋，直奔中心醫院。

蘇江一邊走路，一邊留心，終於看到一輛空車，正要招手。

封彥宇說，“算了，已經快到了。”

這才發現中心醫院亮著紅燈的主樓就街對麵。

走上這麼一會，學長的情緒也明顯平靜了許多。

進到急診中心，蘇江讓表弟陪學長坐著等，自己和封彥宇去掛號。

蘇江說給掛號室的阿姨，請掛一個內科。

封彥宇補充，“神經內科。”

“急診還分什麼內科、神經內科嘛。”阿姨一邊捧著手機追劇，一邊頗不耐煩地丟出來一張掛號單。

再去急診室，坐診的是一位花白頭發的老婆婆，慈眉善目，叫人一看就覺得親近。

老婆婆問，“你們哪一個不舒服。”

得知是睡不著的高考考生，老婆婆笑著做起心理疏導，“每年高考的時候，都有睡不著覺的孩子來醫院，你不要太緊張……”

封彥宇忍不住打斷，麻煩給他們開點什麼什麼什麼片。

蘇江隻知道安眠藥，像這樣專業的藥名還是第一次聽說。

老婆婆也挺意外地看了封彥宇一眼，反問，“你睡眠還好嗎？”

封彥宇就說，“我沒問題。”

老婆婆一邊寫處方，一邊交待，“遇到睡不著覺的時候不要煩，白天堅持一下不要睡，去跑步，去打球，晚上稍微早點睡，你們年紀輕，很快就能調整過來。”

臨走又囑咐學長，每次隻吃三分之一片，這個藥的藥效來得很快，記得到家洗漱完，上床前再吃。

運氣不錯，中心醫院門口剛好停著一台空出租車，四個人回到小樓，又爬樓梯回家。

封彥宇安慰學長，“彆太擔心，等你進了考場，有了考試的氛圍就不會覺得瞌睡了。”

安頓好學長，回到天台，意外看見舅媽等在涼棚裡。

舅媽幽默地說，“兩個小雷鋒回來了？”

又解釋姨婆熬不住先睡了，想吃點什麼東西她去做。

這才想起來看時間，原來已經過了淩晨一點。

兩個人都說不吃了，直接睡覺。

洗漱的時候，表弟不忘總結，“這樣跑出去一趟，感覺還很放鬆，很好玩。”

又默契地翻看封彥宇微博。那麼巧，一分鐘前他也更新了一條，“助人快樂。”

這個小小的波折，歪打正著地，幫助他們從連日的艱苦複習裡抽身，暫時鬆一口氣。

不過，早起看見小樓下麵的十字路口中央，立起藍底白字“孩子們正在高考禁止鳴笛禁止通行”的告示牌，高考二字還加粗標紅。

想到不遠處的教學樓正進行著高考，立即緊張起來。

有這樣的心情督促，學習的效率明顯提高。

上午一鼓作氣趕完作業，午睡半小時，就對照計劃開始複習。

聽到七樓門鈴響，又聽見封彥宇招呼姨婆的聲音。

原來今天的兩場考試已經結束，封彥宇陪著學長上來道謝，還蘇江的藥錢、車費。

學長似乎發揮得不錯，反複地說，“哎呀，果然還是封彥宇有經驗，我今天一進考場腦子就清醒了，完全沒覺得瞌睡。”

封彥宇提醒學長，“昨晚那個藥，今晚再吃一次就不要吃了。”

學長說，“明天就考完了，我也不需要吃了呀。”

對啊，人家明天就要解放了，多麼羨慕。

學長幾句話說完先走了，畢竟明天還有一天硬仗。

封彥宇難得來天台，提出幫蘇江集中答疑半小時。

兩個人剛在涼棚坐定，姨婆上來摘菜，不由分說地，“晚飯你們都在天台吃，我給你們做雞絲涼麵，再炒個番茄雞蛋、拌個虎皮青椒跟皮蛋黃瓜。”

這邊答疑還沒結束，姨婆的晚飯就送了上來。

吃涼麵期間，三個人坐在涼棚，聽封彥宇交流學習心得。

化學其實很“文科”，有很多需要背誦的內容。這自然是在安慰表弟。

做英語完形填空，可以直接把單詞寫一遍，加深印象。這話就是說給蘇江這個學渣聽的。

封彥宇忽然說，“不知道為什麼，坐在你們家天台感覺特彆踏實。”

表弟就說，“有點亂吧，都怪姨婆！什麼都舍不得丟，天台都給她塞滿了。”

蘇江沒說話，卻十分理解封彥宇的心情。

像表弟這樣生活安穩的人很難體會，天台角角落落積攢的雜物正是家的氣息。

而“家”是可以給萬事萬物兜底，最叫人安心的。

高考結束，返校上晚自習前，班級群久違地熱鬨了一下。

“翡翠貔貅”發了一組照片，攝於高考結束前的涪中正門。

拍了穿著旗袍、捧著向日葵的媽媽。

眉頭緊皺焦急等待的爸爸，手中購物袋十分惹眼地裝著新款任天堂。

拍了執勤的警察跟熟悉的保安大爺，以及好多特地停下來衝鏡頭比耶的學長學姐。

蘇江最喜歡的兩張照片。一張是女生笑著跳到爸爸身上的瞬間，幾乎還能聽到她“考完了”的歡呼聲。

另一張是男生正從他媽媽手裡接過塵封許久的手機，滿臉無所謂又激動難掩的表情。

“翡翠貔貅”問，“你們猜照片是誰拍的？”

下麵眾說紛紜，還有人猜測是蘇江。

廖雯馬上跳出來，“肯定不是校草，校草的照片每次都要精修，這些都是原圖。”

“翡翠貔貅”揭曉答案，拍照片的原來是林老師，“我本來要拉老林進群，他怕妨礙大家不肯進，找我轉發照片，給大家提前感受一下高考結束的喜悅。”

有女同學問，“翡翠貔貅，你什麼時候和冰川混得這麼熟的，還敢叫他老林。”

“翡翠貔貅”回複一個得意的表情包。

肖廷傑當麵不說，酸溜溜在F4群裡聲討，冰川有照片怎麼不讓我們發，交給 “翡翠貔貅”一個外人發。

表弟問，誰是翡翠貔貅？

肖廷傑就添油加醋地給他科普“翡翠貔貅”被沈嬤嬤沒收的名場麵。

張勇說，“不過貔貅還真不是外人，他跟林老師是親戚，要麼是外甥，要麼是侄兒。”

表弟聯想到自己的“輩分”，想當然地問，“那林老師到底是貔貅的侄兒，還是外甥。”

張勇澄清，“是翡翠貔貅是林老師的侄兒或者外甥。”

又強調，“肖廷傑你不要到處說！”

肖廷傑怒回，“你怎麼隻說我，不說雷弋和蘇江？？？”

雖然看不見，隔著手機屏幕也知道大家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