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考好考壞,月考總算結束。
緊繃的神經一鬆,這幾天臨陣學習的疲憊立即跑出來。
吃過午飯,蘇江就回房間呼呼大睡。等到被外麵的響動吵醒,已經過了下午三點。
推門出來,看見婆孫兩個又在水槽邊鬥嘴。
一個說,“本來就是這樣剪的嘛,從來都是這樣。”
一個說,“才不是,你剪得難看死了。”
原來趁著今天考試結束,天氣也暖和,姨婆想起來給表弟理發。
再想想自己上一次理發是什麼時候?
蘇江不勝唏噓。
從前在北京最多三個星期必須理發,否則就感覺一頭刺。
現在回了涪縣,一個多月不理發,居然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蘇江正要說,他也得趕緊去一趟理發店。
姨婆說給蘇江,“背時崽崽討人嫌,這也不對,那也不對,怎麼剪都不滿意,你陪他去趟理發店。”
表弟馬上解釋起來,“我才不想去理發店,明明是姨婆沒剪好嘛,你看她剪的劉海,就像在我腦袋上扣了個碗。”
蘇江強忍著笑,你以前的劉海明明就像是扣了個碗呀。
兩個人說走就走。
周末的原因,今天工作室得排隊。
上次的Tony老師雖然也在,正忙著給一個女士燙頭,最快也要給對方上完藥水才能來給他們剪。
表弟完全雛鳥心態,上次找的Tony老師,這次也非要等Tony老師。
想著待會還要上晚自習,蘇江主動把Tony老師讓給表弟,請前台給自己隨便安排一位發型師。
接待蘇江的發型師,年約三十多歲,打扮也很潮,看著很可信賴。
然而剪到一半就意識到情況不妙,他這完全是怎麼難看怎麼剪呀。
咬牙堅持到他收手,自己已經跨越時空變成少年閏土。
對方還要蘇江去洗一洗,回來接著修。
蘇江嘴上謝謝你,心裡XXX。
再強掩悲痛心情,過去關照正在給表弟理發的Tony老師,“他喜歡整齊一些,短一些,不要剪太碎。”
表弟還是跟上次一樣,理發期間埋著頭、閉著眼,一眼也不好意思往鏡子裡看。
終於剪完,回頭看蘇江,連表弟都愣了愣,好一會才想出來一個安慰詞,“其實還好,就是顯得有一點,淳樸。”
本來心裡很不爽的,聽說這話,蘇江氣得笑出來,“如果你不知道怎麼安慰,其實也可以不安慰的。”
表弟就跑去前台買單,迎麵看見林老師走進來。
林老師一看見蘇江就笑了,“我正有點事情想找你幫忙,就在這裡遇到你。”
又主動招呼表弟,“一班同學好。”
林老師原本也是來理發,現在頭發也不理了,直接說起事情。
上次林老師帶著蘇江、張勇給樓上的群租房鋪泡沫墊,沒鋪幾天就給租戶們拆下丟掉,理由是有氣味、不方便打掃衛生。
房東也以確實有氣味、確實不方便打掃為由,撒手不管。
林老師上去理論了幾次,結果得罪了全體租戶。
故意在夜裡作妖,淩晨兩三點還把凳子在地板拖來拖去,砰砰關門,製造刺耳噪音。
所以這半個月來,林老師都在各種投訴電話中度過。
打住建局電話投訴膠囊房吧。
電話連打好幾次才有人接。話說一半,被對方打斷,要求打另一個電話。
撥打另一個電話,又被告知應該撥打另一個電話。
這麼反複幾趟,總算有人肯聽林老師把話說完,最後的答複是這事不歸他們管,應該向街道反映。
再打街道辦事處電話,接電話的人態度更不耐煩,還替房東辯解起來,人均低於十平米才算膠囊房,人家這個隻算合租。
最後撥夭夭零報警噪音擾民。
本以為會主持公道的警察也糊稀泥,上門把林老師一通盤問,姓名,身份證號碼,說了幾句多溝通注意團結的話就完事。
一氣之下,林老師在淘寶買來“震樓神器”。
今天上午收到快遞,第一時間裝在了主臥,想給樓上一點厲害。
誰知連著好幾次都是剛按下開關,機器就轟然倒下。所以想請蘇江幫忙看看怎麼能把機器裝牢固。
蘇江自然是沒問題。
生平最怕老師的表弟,問題就大了去了,不想去老師家,又不敢不跟著。
新世界小區看著高大、氣派,實則管理混亂。
物業為了偷懶,居然在小區入口內外兩側都安裝了開門按鈕,不需要刷門禁就可以進出。
裡麵的衛生也不整潔,樓道、電梯、甚至入戶門上小廣告密布。
倒是林老師家的裝修把蘇江驚豔了一下。
淺色複合地板、米色布紋牆紙、實木家具跟亞麻窗簾,溫暖、明快的日係風格,叫人恍惚覺得是進了某個日式家具的樣板間。
林老師遞給他們鞋套,把他們引到主臥。
地上倒放著長長的一根金屬杆和一個橙色的小電器。
蘇江瞄上一眼,“林老師,您連杆子上的螺絲都沒擰。”
又拿來說明書研究,神器有震動、敲打等等模式,還可以遠程遙控。
因為老爸乾工程,蘇江多少懂一點常識。這所謂的“震樓神器”其實就是工業馬達,威力不小,往嚴重了說有損壞大樓牆體的可能。
蘇江建議林老師彆用,“一是這東西違規,如果樓上報警,您倒成了過錯方。二是它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您在樓下一樣給吵得夠嗆。”
林老師孩子氣地把頭一扭,“那怎麼辦?”
雖然不知道樓上租戶們具體做什麼工作,既然淩晨兩三點還在鬨騰,肯定都是白天睡覺晚上活動的作息。
受之前給張勇家米粉店安裝藍牙音箱的啟發,蘇江建議買一個帶低音炮的藍牙音箱,用震樓神器的杆子把音箱抵在天花板上。
然後下載幾首搖滾,越吵吵越難聽越好,每天上午八點半準時播放。
“八點半這個時間,小區都可以裝修了,自然不能不讓人聽歌。但是想在這個時間睡懶覺的人可就慘了。”
以及,集中火力對付樓上一個房間,先戰勝一個敵人再說。
林老師馬上說,這個辦法好。
蘇江要去多樂街買音箱。
林老師卻說不用,新世界就有,他快去快回,讓蘇江和表弟在家等。
隻等林老師離開,蘇江取笑表弟,“嚇壞了吧,第一次來老師家吧?”
表弟回敬蘇江一拳頭。
蘇江輕鬆握住。
按說這都是非常正常、非常普通的接觸。
那就是環境的緣故——忽然獨處一室、擠坐在一張沙發,氣氛曖昧?
蘇江臉上一熱,趕緊撒手,又騰地站起來,沒話找話地指給表弟,林老師的沙發、茶幾、電視櫃,所有家具都是MJ。
表弟也說起來,MJ他知道,在雙城買過它家的文具,價格比晨光貴,質量又沒有三菱好。
蘇江打聽,涪縣也有MJ嗎?
表弟就說,肯定沒有。
說到這裡,兩個人紛紛掏出手機,認真計算林老師網購這些家具得付多少運費。
一個說至少得一千,一個人說光包裝費都不止。
林老師總算回來,帶回來一個帶低音炮的BOSE。
然後蘇江踩著凳子,林老師在下麵扶著杆子,兩下完成安裝。
連接手機,隨便找一首BonJovi試試效果,哐哐哐感覺整個房間都在顫抖。
林老師非常滿意地關掉音箱,隻等明早再戰。
蘇江想了想,又跟林老師要了兩本書墊在杆子下麵——免得殃及樓下鄰居。
林老師要請蘇江和表弟吃飯。
兩個人紛紛推辭,這會還不到吃飯時間呢。
回到天台,姨婆正在整理菜園,看見兩個小崽崽就問怎麼去了這麼久。
蘇江解釋,順便去了趟老師家。
姨婆自然要追問到底,老師找你什麼事?
蘇江和表弟就你一句我一句從頭說起。
姨婆聽完十分氣憤,怎麼會有這麼“一歪二惡”的人!
同時也十分慶幸,新世界小區開盤的時候,舅媽也想去買一套房,連著看了幾回,嫌棄每層樓住戶太多放棄了。
關於林老師battle群租房的大結局,就提前插播在這裡吧。
星期一下午最後一節課曆史。
林老師特地早來了幾分鐘,告訴蘇江,他上午剛開了三小時音箱,中午回家就聽見樓上哐哐砸牆,像是在拆除膠囊房的隔斷。
蘇江也覺得奇怪,這也太誇張了吧?
這天晚自習剛好也輪到林老師值班。
打鈴前,林老師又來告訴蘇江,下午回家,街道辦一個什麼主任跟物業經理直接找上門來給林老師道歉,說他們管理不到位,以後會堅決杜絕膠囊房,還送了一瓶油、一袋米。
林老師說,“我最近幾天都沒打投訴電話了,怎麼事情倒鬨得這麼大?”
蘇江大致猜到原因,安慰林老師,“管它呢,隻要以後不吵到您就好。”
等到放學,回到天台,才跟表弟確認,“是不是你找了舅媽給林老師幫忙?”
其實大小城市都這樣,明文禁止的膠囊房,物業、相關部門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想多管。
除非有領導打招呼,任何問題都能整改到位。
表弟點點頭。
蘇江倒有點不安,“這樣一來,樓上房東損失太慘重。”
表弟仿佛懂很多地說起來,“那種群租房本來就不對,存在消防隱患,偷稅漏稅,還有……”
蘇江笑著打斷,“你這是背誦的百度還是知乎?”
蘇江又說,“總之我代表林老師謝謝你。”
表弟當麵沒說什麼,睡前才發來微信。
“我其實很喜歡林老師。雖然大家都叫他冰川,我一點不覺得他冷漠。上學期我們班曆史老師有事請假,他來給我們代過一次課。課堂上,他講著講著突然停下來,說第幾列第幾排的男同學,你再敢碰你前麵的同學一下就給我滾出去,說的就是龐礴和我。其實龐礴經常在課堂對我做小動作,其他老師都沒發現,隻有林老師一個人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