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把時間倒回到星期天晚自習。
眾所周知，再沒有比星期天，尤其還是剛結束考試的星期天晚自習更不想學習的晚自習。
大家對答案的對答案，估分的估分，聊天的聊天。
肖廷傑信心十足，“我發揮得不錯，前二十名肯定沒跑。”
話音剛落，聽見前排廖雯問，孟德爾豌豆自交實驗，豌豆異花傳粉前需要做什麼？
張豔玲答，去雄。
肖廷傑聞之而色變，“完了，我好像寫的是結紮！”
肖廷傑隔壁桌勃然而大怒，“你就是寫的結紮！我跟著你也抄了結紮！”
兩節晚自習就在竊竊閒聊中過去。
蘇江放學後回到小樓，意外看見表弟等在街邊。
表弟立即招手攔出租，要蘇江陪他去一趟新世界。
蘇江問，“馬上關門了去乾嘛？”
表弟先還保密，進了新世界的大門才說，“我們找Tony老師重新幫你剪一下。”
“沒這個必要，長幾天就好了。”
“那怎麼行，我剪這麼好看，你剪那麼……”
“等等，”蘇江抓到重點，“還有誰說你發型好看了？”
“才沒有。”
“肯定還有人也說過類似的話吧，是不是你們班的女同學？”
表弟正要澄清，六樓到了，迎麵看見林老師和Tony老師站在工作室門口。
Tony老師正在給林老師買單。
林老師也看見了蘇江他們，問怎麼這麼晚不回家？
蘇江解釋他來找Tony老師修頭發。
林老師就說，他自打高中開始就找Tony老師理發。
Tony老師招呼蘇江坐好，噴一下水就開剪。
林老師也留在一邊聊天，介紹Tony老師從前在一家連鎖理發店工作，趁著新世界開業，才自立門戶開了這家工作室。
原來Tony老師是店長，難怪技術、審美都在線。
花上十分鐘，把蘇江的頭發剪成一個稍短的樣式，成功搶救回來。
蘇江由衷地說，“店長你真的可以考慮到大城市發展，你這個技術，比我在北京遇見那些一百起步的總監好多了。”
Tony店長歎氣，“要是年輕十歲我也想出去闖一闖，現在拖家帶口，跑不動了。”
表弟原本躲在旁邊，一聲不吭。
從理發店出來，林老師囑咐，“趕緊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蘇江說，“林老師再見。”
表弟自然也是要和林老師說再見的，無奈太緊張，開口說成了“林老師慢走。”
隻等和林老師分開，蘇江取笑他，“林老師就住樓上，你要他走哪裡去？”
表弟羞愧交加，伸手就要給蘇江一拳。
蘇江不接他拳頭，側身閃開，衝進已經停運的電動扶梯。
兩個人你追我趕，一口氣跑出商場側門，來到熱鬨的老城夜市。
不勝意外地發現，春天到了。
宵夜的排擋，已經卸掉禦寒的塑料棚。坐在裡麵吃火鍋的美女們已經等不及地換上短裙。
空氣裡蒸騰著辛辣麻香，叫人感到一種豐腴的滿足。
附近KTV裡漏出來的引吭高歌，又叫人失笑。
表弟的手機響起來。
聽見姨婆的大嗓門從手機聽筒裡漏出來，怎麼還沒回家？
糟糕，忘記告訴姨婆要晚點回家。
掛斷電話，表弟催促，“跑起來，再不回家，她又要和我們囉嗦個沒完。”
有一股暖流湧上心頭，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也把天台當成家了呢。
不過，正像是波峰之後就要來一個波穀，星期天的好心情過去，星期一的打擊降臨。
大課間月考成績揭曉。
蘇江考了個三十九名，正好卡在全班倒數第十。
自我感覺發揮得不錯的肖廷傑也飛速退步到二十六名。
丟人在所難免。封彥宇通知，倒數前十請家長來學校談話。
這叫蘇江找誰去？
硬著頭皮趕在第三節課間跑去跟林老師解釋，爸爸在北京回不來……
林老師原本已經答應蘇江不請家長。
也不知道是哪位領導不同意，下午又讓林老師來找蘇江，讓你舅舅或者舅媽來。
蘇江隻好從頭說起，舅舅實際隻是他爸媽的大學同學，不是真的舅舅。
林老師問，“那你在涪縣一個親戚沒有？”
還真是一個都沒有，媽媽那邊的外婆、大姨，跟著大姨父外派去了泰國。
老爸是孤兒，小時候被一家南下乾部領養。那家人退休回哈爾濱的時候，爸爸已經在師院上學，就沒有跟著回去……
蘇江還是第一次這樣跟人長篇大論訴說身世，真有說不出的尷尬和慘淡。
林老師都給蘇江說得愣住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表態，放心，他去找沈主任和蒲校長，保證不用請家長。
老師那邊算是對付過去。
同學這邊，另有一道難題急需破解——“蘇江、肖廷傑觸犯避雷大法導致成績大滑坡”的傳聞火速傳開，並且由此延伸出一係列怪談。
傳聞一，某天深夜，有人撞見雷弋悄悄潛入田徑場“作法”，第二天肖廷傑跑完步，渾身酸痛，貼了幾十片膏藥。
傳聞二，高一某班的誰誰誰，跑去操場跟馬拉鬆選手們合照。照片拍完一看，所有人都在，唯獨雷弋從照片裡離奇消失！
傳聞三，蘇江貪圖房租便宜，住在雷弋隔壁，結果考試期間神智不清，把計算題當作了證明題來做。要不是這一題之差，也不會淪落到倒數十名的悲慘地步。
這些傳聞你說純屬瞎編吧，或多或少都有一點事實作依據，再經過拚接、誇大，出來的效果疑幻疑真，叫人將疑將信。
也隻有身為當事人，能夠迅速捋清其中脈絡。
這些零星的細節怎麼傳出去的，問題肯定出在肖廷傑身上。
蘇江正要找他，他倒主動湊過來，小聲嘀咕，“我從來就沒考過二十名以後，而且這次明明發揮得挺好……”
流露出懷疑表弟的意思。
蘇江正麵出擊，“我把計算題當作證明題這事你告訴過誰？說、實、話。”
肖廷傑先還抵賴不承認。
“你不把這些事情告訴籃球隊的某個人，龐礴怎麼能知道。”
肖廷傑這才擠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確實在不經意間不小心告訴過籃球隊裡的誰誰誰。
“那我住雷弋隔壁的事情呢？”
果然也是在不經意間告訴了那個誰誰誰。
肖廷傑氣得脖子都紅了，“難怪那個賤人天天追著我問東問西，原來是龐礴派來的間諜！”
肖廷傑又說，“原來避雷大法都是這樣編造出來的呀。”
“怎麼會是編造的呢，”蘇江回敬，“剛剛有人還在說，自己發揮得挺好，不可能考二十六名。”
肖廷傑急忙撇清，“避雷大法我早就不信了，你可不要挑撥我和雷弋的關係。”
“你彆跟我說，你去跟雷弋說。”
“我放學就跟他打電話！”
然而剛放學，就看見封彥宇在班級群裡的發言。
封彥宇圈了所有人，“我前陣子每天都跟雷弋一起跑步，月考怎麼沒受影響？”
不知道有沒有跑步的功勞，封彥宇這次的成績格外理想，狠甩年級第二整整七十多分，據說都打破了涪中的最高分記錄。
封彥宇準備充分，“大家自己想一下，這次月考排名相比期末考試退後的幾個同學，除了肖廷傑，誰還去一班接觸過雷弋？反之，這次排名前進的人，你們進步隻是因為遠離雷弋？”
真是沒有想到，封彥宇那套在家長會沒派上用場的同比環比數據分析，最後能用來給表弟解圍。
學霸發話，份量格外重幾分，況且還有數據支撐，就擲地有聲，贏來不少人（女同學們）的附和。
“本來嘛，一班的雷還能打到我們九班來？”
“其實我一直不相信避雷大法的。”
“不相信+1。”
“你們發現沒有，避雷大法最近換了發型，還有一點乖。”
“有點乖+10086。”
蘇江小跑著回到天台，敲開表弟的門。
表弟手裡也捏著手機。
原來他們班長也在班級群裡發了類似的話，什麼坐雷弋左右桌的同學這次月考都有進步，學號緊挨著雷弋的同學這次也都考得不錯。
估計也是封彥宇幫忙做的統計、分析。
蘇江趁熱打鐵，“你看，不光是我們，其實很多同學都不相信避雷大法。”
表弟先還嘴硬，“我早都不相信了……”
說完自己也心虛，強調，“都怪你沒考好，所以又有一點點動搖……”
蘇江笑著回敬他，“睡你的午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