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我怎麼就這麼適應呢?”(1 / 1)

自然是丁柯通風報信,十六中那邊關係要好的幾個同學得知蘇江回了老家,紛紛在群發來慰問,是不是特彆不適應?

在他們北京孩子眼裡,雙城已經是偏遠邊城,更何況是距離雙城還有好幾個小時汽車的涪縣,簡直遠得沒了邊,想想都可怕。

蘇江回複,努力適應中。

大家又打聽新學校的情況。

蘇江就介紹了涪中流行的三項大法。

第一項,“紙條大法”。

涪中不查手機,但也不敢在課堂公然使用。

為了方便交流,大家不分男女人手一本便利貼,靠傳遞小紙條聊天,是不是很複古?

第二項,“塗改大法”。

不知道什麼原因,涪中的孩子們就像是不知道世界上有塗改液、塗改紙的存在,所有人寫錯字都拿透明膠帶粘。

蘇江剛嘗試的時候,不是墨跡粘不下來,就是扯破紙。苦練幾天才熟練掌握,好辛苦!

第三項,“打飯大法”。

去食堂吃飯,每個人都要扯一個免費的馬甲袋套住餐盤,再去買飯買菜。

那馬甲袋就是普通的透明塑料袋,裝進去熱騰騰的飯菜,居然沒有人擔心會不會得病,實在接受不能。

蘇江咬牙堅持了兩天,成為食堂唯一不套袋子吃飯的奇葩。

除了以上群聊,免不了的,丁柯私下逼問有沒有豔遇?

蘇江實話實說,真沒有。

丁柯不信,“一個長在你審美的都沒有?”

蘇江隻好拉無辜的肖廷傑擋槍,豔遇沒有,熱心腸倒遇著一個。

教師子弟,校籃球隊隊員,身高一八一,單眼皮,大蒜鼻,國字臉。

如果不說話,完全是一個成熟穩重的大哥哥。但是一張嘴,就發現他非常幼稚、非常八卦。

開學第一天送給蘇江一圈透明膠帶、一本便利貼。

蘇江回給他一支可擦筆。

他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問清楚可擦筆的原理,不畏辛苦地從家裡搬來台燈,故意當著大家的麵,用可擦筆寫情書“劉薇薇我愛你”,然後放在燈泡上烘烤,“不見了吧,不見了哦!”

隔天下午放學,蘇江正在食堂吃晚飯,赫然聽見校園廣播的召喚。

高二九班的蘇江同學,高二九班的蘇江同學,你的好朋友廷廷為你點播歌曲《哪裡都是你》,祝你在新學校學習愉快,生活幸福。

“窘得我是飯都沒吃完就光速逃離。”

丁柯強行嗅到一絲曖昧,“他該不會暗戀你吧?”

蘇江故意說,很有可能。

做課間操要一起,去小賣部要一起,去廁所還要一起。

逢人就介紹,蘇江,我最好的兄弟夥,剛從帝都回來。

轉背就吐槽,這個男同學長得很猥瑣,那個女同學是個醜八怪。

遇到全校最帥的曆史老師,一個標準的鹽係帥哥,也給出差評,“其實挺一般,也就是在老師裡麵算帥的,跟你沒法比,也沒有我高。”

丁柯失望地得出結論,這種男男女女都不入其法眼蜜汁自信的男高,鐵直。

老爸從北京寄來的包裹到了,都是些換季的衣服和不急用的東西。

快遞暫存樓下超市,放學搬上樓,再給老爸回一個電話。

老爸也問適應嗎。

蘇江終於忍不住訴苦,沒有暖氣的冬天真的太難熬了。

又由這事說到姨婆,全靠姨婆送來的“火箱”續命。

不知道算不算涪縣特產,反正蘇江隻在涪縣見過火箱。

先用木板搭起框架,單人用的話通常是正方形,多人用就做成長方形。框子底部安裝鏤空的踏板,踏板下麵繃兩排金屬絲,通電發熱。

進入冬季,天氣預報涪縣的最低氣溫仍在零上,但因為潮濕,體感絕對冷過北方的零下十度。

所以,涪縣人家裡都備著大大小小的火箱,放在沙發前、書桌下。脫鞋踩進火箱,腿上再蓋條毛毯,以此抵禦寒冬。

剛收到火箱,蘇江還嫌它難看、礙事,直接塞到床下。

早起穿著冷得像冰塊的衣服,出去洗漱,洗完回來凍得渾身哆嗦涕淚橫飛。

趕緊抽出火箱,插上電源,蹲進去,一股暖氣升起來,瞬間得救。

現在的蘇江,半條命都是火箱給的。

中午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踩火箱,暖暖腳,再睡午覺。

午覺起來呢,把衛衣放在火箱裡烘一烘再穿,多暖和。

下午回來也寸步不離踩著火箱玩手機。

老爸問交沒交房費、水電費。

蘇江解釋,舅舅家是姨婆管家,姨婆堅決不收,他也沒辦法。

白天還好,都吃學校食堂。就是晚自習回來,姨婆給舅舅家小孩做宵夜,總要給自己也做一份。

讓姨婆彆管他,他有方便麵。

姨婆差點把方便麵沒收——又是油炸又是添加劑、防腐劑,千萬吃不得。

老爸提醒,那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多給姨婆幫忙。

蘇江嘴上說好,心想還用你說?

自從住進天台,每次打掃房間——蘇江習慣隔天做一次衛生,總把天台也打掃一遍。

天台其實不臟,就是東西多。

空地裡塞滿姨婆種菜的泡沫箱,隻留下極窄的一道縫走人。

涼棚這邊呢,西門子洗衣機上麵摞著烘乾機,舊洗衣機上麵懸掛燃氣熱水器。

水槽上掛著鏡子和放洗漱、洗滌用品的置物架。

旁邊的老式碗櫃裡陳列泡菜壇子,裝紅綠黃黑各種豆的大號可樂瓶,空的玻璃罐。

又有一個大竹筐,專用來放用過的超市購物袋。每個袋子都仔細疊成小方塊,係緊,使人感到一種細水長流的居家氣息。

碗櫃跟牆壁的空隙裡,塞進一套折疊桌椅。

牆麵也毫不浪費地掛著鐵皮水桶、澆水壺、大大小小的鏟子、釘粑、剪刀。

因為是這樣滿滿當當,天台需要打掃的地方不多,不過刷一刷水槽和衛生間,擦一擦涼棚地板。

姨婆還是馬上注意到天台的變化,無限疼愛地批評蘇江,“背時崽崽討人嫌,哪個要你來多事。”

老爸又問,和舅舅家小孩處得還好嗎?

眼瞅著話題變得尷尬,老爸那邊有電話進來。

結束通話,蘇江自己接著總結,這幾天跟隔壁表弟雖然交流不多,至少也沒有衝突。

這是從小到處借讀得來的經驗。凡事主動讓一步,與人方便就是方便自己嘛。

況且經過開學前一晚的接觸,對他也改觀許多。知道他雖然古怪,也挺善良、人不壞。

所以每天回來房間都儘量隱身,不打攪他。

又考慮到人家不想在學校碰麵,總是提前半小時,趁他還在家就返校。

表弟顯然也察覺到蘇江的配合,慢慢放下心來,不像剛開始那樣緊張、拘謹,能夠自然地在天台進出。

期間唯一一次接觸,還是人家出手相助。

姨婆送來火箱,反複提醒蘇江“人走斷電”,火箱不用的時候切記要拔掉插頭。

據姨婆統計,涪縣每年冬天的火災,一半是熏香腸臘肉走火,另一半就是火箱忘記斷電點燃了毯子。

但是呢,姨婆沒有告訴蘇江火箱開多熱也有講究,正確做法開到金屬絲微微發亮即可。

蘇江每次都開到最熱。

中午回來隻踩幾分鐘就睡午覺,還沒什麼。

下午回來踩了將近一小時,再要穿鞋上學,才發現兩隻腳掌鼓起雞蛋大的水泡。

給姨婆打電話,電話打通好一會也沒有人接。

剛好聽見表弟開門出來,不得不開口求助,“哈囉,麻煩幫我叫一下姨婆,我的腳燙傷了。”

外麵響起下樓的腳步聲,又很快回來,隔著門小聲解釋,姨婆不在家。

“那怎麼辦……”

外麵停了停,到底推開門,探頭看一眼蘇江的腳,又轉身跑下樓,拿回來一顆至少十厘米那麼長的大針。

“用這個。”

“怎麼用?”

“紮破它。”

蘇江大驚,“疼嗎?”

“不疼。”

“消毒了嗎?”

“噴了酒精。”

蘇江接過大針,捏著反複試探了好一會也不敢下手,“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弄?”

說完就把十厘米大針遞過去,把臉彆到一邊。

表弟捏了捏自己左腳,又捏了捏自己右腳,遲遲沒有動手。

蘇江頭也不敢回地催促,“你隻管紮。”

“已經好了。”

納尼?!

原來那水泡看著嚇人,輕輕挑破表麵皮膚,放掉裡麵的積液,整個過程一點感覺都沒有的。

蘇江忍不住丟出一句臟話,笑著說謝謝。

表弟轉身就走。

蘇江提醒,洗手。

水槽那邊響起嘩嘩水聲,算是回話了。

一個神奇的現象,中午、下午好說,蘇江要先去食堂吃飯。

晚自習放學,本著儘量不遇見表弟的原則,蘇江每次都是打鈴就撤。

健步如飛回到天台,隔壁房間永遠已經亮燈。

蘇江不由得想,莫非這個人有什麼秘密的快速通道?

可惜沒有機會打聽。

新學校、新學期的第一周轉眼過去。

接到舅舅電話,也問蘇江適應不適應。

蘇江一邊說著很好、很適應的話,一邊納罕,我怎麼就這麼適應呢?

這自然就是因為有清潔的房間,有熱水、火箱、洗衣機,有成天聒噪、形影不離的肖廷傑,有姨婆每晚熱騰騰的雞蛋羹。

因為這些實實在在的人和物,日子才能這麼順利銜接,一天天地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