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金豹依稀記得，他們此行是來打秋風，問蔣楠要個住處的。

現在怎麼就成了拉蔣楠入夥？

刹那間，徐金豹後背沁出一層冷汗，這季南星的行事作風和長公主嘴裡描述的內向千金背道而馳，審時度勢心機手段皆為上品，膽大妄為到了有些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如此人物做這些事情都不避諱著他，是否留有後手？比如在返回上京途中發難，對他動手？

徐金豹盯著蔣楠，越想越合理，季南星如果想在長公主那邊繼續藏拙或是欺騙，殺了他是必要的舉措，而有能力殺他的人......眼前就有一個。

季南星摸住蔣楠脈象，似笑非笑的瞥了徐金豹一眼，看的徐金豹滿身雞皮疙瘩。

“我的誠意還有一條。”季南星收手：“係統性硬化帶來的僵硬感想必折磨蔣盟主許久了，不知蔣盟主身為劍客，在靈活度大幅下降的情況下，武功還剩幾成？”

蔣楠表情有些難看。

“我有能力讓蔣盟主身體狀態大幅恢複，雖不及巔峰狀態，但肯定比現在強。”

蔣楠拳頭一緊，看到眼前美豔妖冶的女子對他露出一個極為自信的笑容。

蔣楠居住的這處莊園名為“驚園”，每一任武林盟主都會長居於此，守在靈山腳下。

季南星跟著眼神清澈的短打少年，由著少年給他們帶路。

少年名為蔣玄，是蔣楠在街頭撿回來的流浪兒，跟在蔣楠身邊多年，他一邊帶路一邊和錦兒攀談，話裡話外都是錦兒感興趣的江湖故事。

“不看看你徒弟嗎？幾句話讓人家把身家都摸清楚了。”

季南星問完沒聽到回音，她扭頭隻見徐金豹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

“不會殺你的。”季南星笑笑：“錦兒是我朋友，我怎麼會對你動手？”

見徐金豹仍然一臉防備，季南星雙眼平視前方，看著錦兒一蹦一跳的背影道：“錦兒心思純善滿腔俠義熱血，這些想必徐兄心中有數，讓如此正直的小徒弟護持長公主左右，徐兄是有難處？”

徐金豹沉默，他一手帶大錦兒，何嘗不知徒弟心性。

“長公主能答應徐兄的，我都能，徐兄考慮一下？”

這就是明牌招攬了，徐金豹有些驚愕，季南星行事風格頗為直截了當。

“你知道長公主開給我的價碼？”

季南星笑了，徐金豹的軟肋可太好猜了。

一代武狀元，想也是上過戰場拚殺的，明明正值壯年卻落幕引退，繞來繞去都脫不離銀屑病關節炎，纏纏綿綿的痛楚，遍布全身的斑塊，出拳揮劍不再是一派風流，皮屑紛紛揚揚動作越大開大合，越惹得重人手捂口唇避之不及。

按照雲朝醫療的離譜價格，徐金豹尋醫問藥怕是散儘家財，他總要想辦法給自己找條出路，長公主身為皇室中人能夠任意調動太醫院，手握雲朝最頂級的醫療資源，正對他的需求。

窮途末路之人心中想著的，無非活著而已。

季南星看著徐金豹臉上的動搖，笑的燦爛，徐金豹這樣，魏其暄、蔣楠......還有數不清的人，也都是這樣。

“我如此輕易改換門庭，你就不怕我轉頭又背叛於你？”徐金豹試探道。

“擇良木而息，人總是趨利避害的，不是麼？”說著，季南星回頭看著徐金豹：“徐哥不必急於選擇，待這場武林大會結束，你心中自有答案。”

這麼自信？上京閨秀徐金豹見過許多，張揚如季南星這般的真是鳳毛麟角了。

“對了。”季南星突然回頭：“我給你的那張治療銀屑病的方子是真的，你彆有一頓沒一頓，按時喝半月就能起效，過幾日我再給你加一種藥。”

“為何現在不能加？”徐金豹好奇。

季南星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樣子讓徐金豹不要打探大夫的治療流程，扭過頭時那張精致的小臉皺成一團。

為啥？因為窮唄！

上京萬人贈藥掏空了季南星幾乎全部積蓄，隻留下一百兩銀子留著路上花銷，現在也早已七七八八用的乾淨，去哪解鎖新藥。

而且在剛才和蔣楠談話時，一連裝死好幾日的日光突然詐屍，一口氣發布了三條新任務：

主線任務：仁心積分累計至2000，獎勵XXX科室解鎖，初級員工盲盒X1.

B級支線任務：蔣楠的連任，請確保蔣楠身體正常，連任盟主之位，獎勵肛腸科解鎖、獎勵中心醫院廢棄倉庫一的鑰匙。

C級支線任務：接待十位外傷患者，獎勵嗎啡解鎖。

主線任務還是老一套，科室解鎖和新朋友加入都是季南星急需的，第二個支線任務就很奇怪，她沒明白蔣楠連任與否和肛腸科有什麼關係，他那個係統性硬化明明是風濕免疫的疾病吧？而且中心醫院廢舊倉庫是什麼？

至於最後的外傷任務，這個很簡單交給方鋒就好。

季南星對這個廢棄倉庫很感興趣，她腦海中已經有了針對蔣楠的幾種治療方式，奈何口袋空空，剛才裝了一副胸有成竹的世外高人形象，也不好張嘴要錢。

不知鐘夏情況如何。

“你說多長時間？”豫州城一處糧鋪掌櫃驚異道：“一晚上就能幫我送進東源縣？這距離馬車日夜不停也得一個半日子吧？”

鐘夏眉眼彎彎：“我們季氏鏢局可是有蔣盟主護持，有特殊辦法。”說著，他從袖中抖落出一張白紙，上麵有蔣楠對於季氏鏢局的推薦和盟主私印。

在他身後，小跑來的方鋒大口灌下一杯涼茶，為了送這張紙跑的她頭暈眼花。

特殊辦法？糧鋪掌櫃眼睛一轉，蔣楠作保還是有信譽的，東源那邊催得緊，不如就嘗試一回。

特彆是，他很好奇那個“特殊辦法”。

半個時辰後，一輛輛馬車從糧鋪拉出米麵，運到了豫州城東邊一處偏僻小院。

季南星坐在門診大廳門口，拖著下巴看著廣場上憑空冒出一袋袋米麵小麥。

要說鑽空子，還得是鐘夏。

季南星第一次在中藥房見到半扇豬肉時，整個人都震驚了，醫院空間從外往裡隻能帶醫療相關物品，這可是日光白紙黑字的規定。

那時，捏著一對豬耳朵準備炒菜的鐘夏理直氣壯道：“對啊，醫療相關啊，這豬肉怎麼不算是中藥材呢？”

季南星：......想也知道，日光肯定被他這套說辭煩死了。

“改善貧血、強壯骨骼、開胃健脾，這不就是藥效？”鐘夏拍拍季南星肩膀：“思路打開，隻要你認為這個東西能治療你，他就是藥，比如現在，我需要用這對豬耳朵去治療我唾液腺分泌過多，遏製口水流出。”

中心廣場占地宏偉，米麵堆了好一會兒也隻是占了一個小角，在救護車從廣場上憑空消失的同時，季南星起身走進住院部大樓，坐電梯上了第五層，那裡有藥劑科的另一個重要組成——製劑中心。

其實三甲醫院現在鮮少有叫藥劑科的，都已經改口稱為藥學部，除了最被人們熟知的中西藥房以及顆粒藥房以外，還有急診藥房、住院藥房、製劑中心......藥學部絕對算得上醫院大部門。

輸液、軟膏、中成藥、散劑......製劑中心有許多機器可以幫助大批量進行藥品劑型製造，在上京時藥品種類稀少，手搓小蜜丸也勉強可以供給，但到了現在，除了小蜜丸之外她打算引入更多劑型，散劑、顆粒都可以運用。

畢竟產量跟得上才能更好的擴張。

待到季南星挨個熟悉了一遍機器準備下樓時，她突然想起什麼，順著走廊一路前行，停在了一間屋子門口。

房門上掛的牌子——藥物I期臨床研究中心。

夜色中，消失在醫院的救護車安靜的疾馳在豫州城外官道上，鐘夏關閉了救護車紅□□和警示音，便於借著夜色隱匿。

“光做醫館不行嗎？”方鋒坐在副駕問：“為什麼又想起做鏢局了？”

鐘夏輕笑一聲：“咱這位小院長，不太有醫德。”

方鋒遲疑的點點頭，甚至覺得可以換一種說法，叫不太有道德。

“那不至於，小院長更像是那種比起程序正義，更在乎結果正義的人。”

方鋒陷入沉默，在她看來長公主、魏其暄、徐金豹、蔣楠甚至包括薑也，這都是一群慢性病患者，季南星很明顯在利用他們，甚至以他們為籌碼，釣上了他們身後的勢力。

鐘夏搖搖頭：“但你能說她做的不對嗎？沒有她插手，這些人的人生幾乎可以宣告終結了。”

他話音剛落，眼前白影一閃，他猛然一個急刹，隻見漫天的白色紙錢，無邊無際。

隨風飄散......

“東死鼠、西死鼠，人見死鼠如見虎......南死鼠、北死鼠，死鼠漫山斷生路......”

悲哭徹天，白影連綿，點路火，拋紙錢，微涼月色下，兩行看不見儘頭的送葬隊伍緩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