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不是,這這這……老婆你摸著良心說話,我什麼時候威逼利誘敲打你要解除婚約了?
我大腦登時一片空白,第一反應是去找他說清楚,便慌不擇路、跌跌撞撞就往外跑,情急之下險些一鼻子撞到門板上。好不容易跑出禦書房,又被趕上來的師殷叔帶著侍衛攔住:
“陛下何故如此失態?”
玄州發生了決堤,大量民眾流離失所,一時餓殍遍野、民不聊生。師殷叔此時前來,便是要上報此事。剛來就見我失魂落魄地往外跑,宮人也不敢攔,便顧不得多想,趕忙點了兩個侍衛追上來了。
我愣愣地轉頭看他,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我、我老婆沒了……”
他麵上還算鎮定,但心裡頭估計也是一頭霧水。然而師殷叔不愧是師殷叔,無需多言便很快捋清了前因後果,“陛下莫慌,不如把支大人召進宮裡來,你二人好好談談?”
關鍵時候果然還是師殷叔最靠得住。
20.
支士略領命進了宮,臉上是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明明看不出與往日有何不同,我卻從他臉上讀出些許不快來,“陛下深夜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一見到我老婆,我連日以來積累的勞累、疲憊似乎全一掃而空了。可一想到他現在已經不是我老婆了,我就止不住地鼻頭一酸,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一時嘴跑得比腦子快,也顧不得自己在說什麼了,“嗚嗚……老婆……老婆你怎麼就要和我解除婚約了……”
多年來的心酸在這一刻齊齊湧上心頭。我從小那麼努力地學習、練武、遊走於權臣間周旋,不僅是想要當好一個明君,不讓母皇和赤凰人民失望,而且也是希望終有一天能和他比肩。
後宮中人不得乾政。若是我們成婚後他從中書令一職上退下來,我又無所作為的話,百姓隻會認為他礙於先帝指婚不得不入宮,空有一身經天緯地之才卻無法施展,最終隻能於深宮中白白蹉跎了歲月。
暗地裡指責我隻顧一己之私這倒是次要的,我不怕被罵。就怕我老婆聽信旁人之言真這麼想……
等等!萬一我老婆就是舍不得自己的仕途,才提出了解除婚約,而非聽信他人之言做出的決定呢?
這也不是全然沒有可能。哪個學富五車之輩不願意入朝為官、大展經綸,反而願意苦守深宮,日日隻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拚命博得帝王的恩寵才能過上好日子呢?
想起母皇和父君那般恩愛,父君卻仍常常愁眉不展、麵露落寞,我喉嚨裡委屈的嗚咽聲漸漸小了。
也許這麼多年來,真是我一廂情願。
也罷,是時候該放手了。
豈料這個想法出現不過一瞬,便被正主本人親手打碎。
乾燥的綢布在我臉上擦了擦,不僅沒把我臉擦乾淨,反而把鼻涕眼淚都擦到一塊兒去了,越擦越臟。我頂著張大花臉抬頭,淚眼朦朧地盯著他瞧。
支士略正用他的官袍袖子給我擦臉,見不僅沒有擦乾淨,反而越擦越臟,臉上難得地流露出一絲窘迫來。
“沒有濕帕子,就先將就一下……陛下見諒。”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乘勝追擊,不依不饒道。
“……難道不是陛下先對我不溫不火的麼?”他見躲不過,終於鬆了口,語氣卻夾雜了一絲酸澀。
我聽出其中蘊含的質問之意,整個人傻在原地,“嘎?”
他大概也按捺不住了,朝我步步緊逼,咄咄逼人道:“十一年沒有同我見麵,難道不是陛下先對我們的婚約失去耐心的嗎?”
我躲閃道:“什麼文會、馬球賽、講經會上……不都有碰麵嗎?”
聞言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終是沒能克製住,遂怒極反笑道:“且不說那隻不過是偶遇,即使這般也不過匆匆點頭打個招呼,你管這叫見麵?
“陛下不會真的以為臣駑鈍無比到了看不出來,陛下這是在躲著臣的地步吧?
“如若不是我挑著有機會同你碰麵的宴會出席,你是不是就打算乾脆一直不見我,就這麼晾著我,直到我自己漸漸失去耐心,主動解除婚約?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您的目的達成了。今後臣的目光,不再隻為您一人而駐足了。
“凰明珠你記住,今日我主動提出退婚,並非是對執掌六宮沒有信心,更不是為了仕途而冠冕堂皇地說什麼隻想在前朝效力之言,而是積日失望、日久心寒,這才放手。”
支士略連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字字擲地有聲,將我砸得暈頭轉向。一口氣說完後,也不告退,拂袖便走,顯然是正在氣頭上。
也是,都敢直呼朕的名諱了,肯定是知道我不會因為這個降罪於他。我就說嘛,老婆心裡還是有我的。
理清事態後,我心底甜滋滋的。
那廂他卻腳底生風走得極快,轉眼間就要推門出去了。我心下一慌,拔腿便追,匆忙間左腳絆右腳,撲通一聲摔了個大馬趴,跌倒在地動彈不得。
支士略聽到動靜後轉頭,見我來了個五體投地給他就地行了個大禮,驚慌之餘還不忘閃開免得受了這禮。
然而就在此時,悲劇發生了——
朕,把中書令大人的腰帶拽掉了……
21.
嘿嘿,老婆的腰帶在我手裡。
嘿嘿,老婆的褲子掉下來了。
嘿嘿,老婆的腿真好看,是那種帶點緊實肌肉的,然而線條又很流暢筆直,不過分粗也不過分細。
嘿嘿,老婆的——誒?怎麼擋住了?
再往上瞧,中書令大人白玉般的臉飛起了層紅霞,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他迅速彎腰從我手中奪回玉帶,三下五除二飛快係好。
哼,這麼熟練,你小子最好是每天自己穿的朝服。
但好在他總算沒丟下我不管,“陛下可有傷著?”
我在他的攙扶下艱難起身,嘴裡哼哼唧唧:“腿好痛哦,好像閃到腰了。”
沒想到聽了這話他反而要走,垂眸道:“臣讓人叫太醫來。”
“不準走!”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我強忍摔得快散架的疼痛向前一躍,一把拽住他衣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甩到我剛才坐的那把椅子上坐好,而後來了個泰山壓頂,自己一屁股坐到了他腿上。
討自己媳婦兒歡心還要什麼麵子,衝!
我張大嘴,一口含住了他雙唇。
這下我清晰地瞧見了他眼裡的驚慌。
22.
不過支士略也隻是驚慌了那麼一瞬間,便立即掙脫出來,一手按住我的後腦勺,一手攬在我腰間,反客為主地吻上來。
他緊緊地吸住我的舌頭不讓它逃走,舌尖如丈量自己的領土般在齒間一寸寸掃蕩,同時瘋狂地掠奪我肺裡的空氣,又將自己綿長的氣息渡給我。來不及吞咽的唾液從我唇角滑落,在火紅的凰袍上暈染出深色的水漬,亦打濕了他的深紫色官袍。
針落可聞的禦書房中一時隻能聽得見嘖嘖響亮的親吻聲。
我被他吻得手腳發軟,隻能靠著他圈在我腰間的手勉力支撐,才不至於徹底倒在他懷裡——
可是這個姿勢,也和倒在他懷裡差不多了啊喂!
他似乎察覺不到我的脫力,扶在我後腦勺上的手仍一個勁兒地把我的嘴唇往他那邊送,帶著一股要把我吞吃入腹的氣勢,顯然是吻得忘情了。
我頭暈眼花,漸漸受不住了,雙手放在他胸前做出推拒的意思。但也隻是有這個意思而已,難道我拒絕了他就能停下了嗎?當然不會,中書令大人向來我行我素慣了,才不管朕的死活呢,頗有做權臣的資質。
久到我缺氧多時的大腦開始朦朦朧朧地懷疑,我凰明珠或將成為赤凰皇朝史上第一個因接吻缺氧窒息而死的皇帝,要被載入赤凰國史受後人恥笑之時,支士略仿佛終於饜足般放開了我。
啊!呼吸真好!啊!氧氣真好!啊!自由真好!
正當我想若無其事地趁著他還沉浸在唇齒相依的美妙感受中從他身上起來,卻被他及時發現,拎小雞般放回了他腿上。
我悲憤欲絕。你小子,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一百昏的軍事數值啊!
“我不走,說吧,為什麼十一年都不肯見我?”
支士略用他的額頭頂著我的,就這樣同我額頭相貼。我自知避無可避,此時也無處可躲,隻好垂下眼睛不看他,聲如蚊蚋道:“……你,不是討厭我來著嘛。”
“我何時說過厭你?我……都來不及,又怎麼會討厭你?”
我在心裡一點兒也不普信地默默幫他把沒說出口的部分補上:心悅你。
大約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我癟癟嘴,做出個要哭不哭的樣子,“清晏十一年十二月,我們第一次一起出去玩,臨彆的時候我問你討厭我嗎,你沉默了一下才說‘沒有’,我記得可清楚了!”
他沒想到我將這一息之間的沉默也列入考量範圍,總是平靜如水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我那是……”
“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還是你邀的我,到頭來你自己倒一路心事重重,根本就不像玩得開心的樣子!”我乘勝追擊。
哼,敢跟朕翻舊賬,不知道那政事軍法朕都怎麼背下來的嗎?全靠朕超凡的記憶力!瞧這聰明的小腦袋瓜子,嘖嘖,果真天生就是做帝王的料。
誰知他再度沉默起來,這下慌亂的人反倒變成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