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怎麼回事,不會真給我猜中了吧?!
殿內甜絲絲的曖昧氛圍一下子冷卻下來。
我等了許久也不見他開口回答,原本滿心的期待漸漸變得拔涼拔涼。
罷了,還是彆將這裂隙越捅越大了。
想到這兒,我膝蓋一抻就要從他腿上下來。
“彆走——”
察覺到我的意圖,環在腰間的鐵臂立刻收緊幾分。也不知道這文弱書生究竟是吃什麼長大的,力氣大得嚇人。還好我腰夠細,不然被勒暈過去,他支士略明早就得被扣上一頂弑君的大帽子。
我冷淡道:“支中書令還有何事要報?”
“你聽我解釋。”他嗓音染上幾分急切,“我並非不喜你,隻是……怕你厭我。”
嘿!詭計多端的男人!我還沒說什麼呢,怎麼倒先倒打一耙?
我立刻見招拆招,“我何時言過厭你?你不要亂講話,這鍋我不背。”
他笑了,如清風朗月卻醉人,繼而斟酌著字句,緩緩道:
“……我知自己生性沉悶,為人處世又太過剛直,絲毫不知圓滑轉圜。於情字一事,更是身無長處,不知如何才能討你歡心……”
我晃著腳丫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心想個屁的身無長處,這小臉兒,這身段,這通身的氣度,嘖嘖……
要不是現在不流行擲果盈車了,羽都的大姑娘小媳婦們保準你支府日日都能吃上時鮮瓜果。
“……常言‘過剛易折’,我這般不懂變通,怕是早已樹敵無數……”
我心想,你這是怕入了後宮,他們彈劾你妖妃惑主咋地?可正經婚契締結,一入宮就是鳳君啊!女帝寵愛中宮,那些老狐狸高興還來不及——哦對,也有可能高興不起來,畢竟這鳳君可是他們的政敵……管他呢,有本事他們也給自己掙個鳳君當當啊!
況且這跟我厭不厭倦你又有半毛錢關係?
找那麼多借口,不會還是不想嫁給我吧?!
“停停停打住打住!”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我連忙扭過上半身,捂住他嘴不讓他接著說下去,“一句話,嫁不嫁?我隻問這一次,你給我好好想,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啊。”
他嘴巴被我捂著,隻露出上半張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我瞧。
我老臉一紅。
……該死,彆用這種眼神看我啊!
“我數三個數,不回答求婚就作廢。一,二……”
他急忙騰出一隻手指指我還捂在他嘴上的手。
騷瑞,把這茬兒忘了。
還剩一個數。我趕緊把手放下來,嘴裡接著念道:“三——”
“嫁!臣嫁!”
支士略仍一瞬不眨地盯著我瞧,擲地有聲道,眼裡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我開心極了,雙臂摟住他脖頸,響亮地在他臉頰“啵”了一口,成功給他鬨了個大紅臉。
24.
據赤凰史料記載:
「清晏二十二年四月,中書令支士略看著未婚妻凰明珠對自己不溫不火的態度,對這個婚約漸漸失去耐心」
「清晏二十二年五月,中書令支士略獲得了女帝凰明珠的賞賜」
「清晏二十二年六月,中書令支士略獲得了女帝凰明珠的賞賜」
「清晏二十二年六月,中書令支士略被女帝凰明珠訓斥了」
「清晏二十二年六月,因受到女帝凰明珠的敲打,中書令支士略解除了和女帝凰明珠的婚約」
「清晏二十二年六月,中書令支士略和女帝凰明珠解除了婚約」
「清晏二十二年七月,中書令支士略被女帝凰明珠在禦書房做了一些親密舉動」
「清晏二十二年七月,中書令支士略進行了侍寢」
「清晏二十二年八月,中書令支士略進行了侍寢」
「清晏二十二年九月,中書令支士略進行了侍寢」
「清晏二十二年十一月,中書令支士略診出了喜脈」
「清晏二十二年十一月,中書令支士略未婚懷孕,卻咬緊牙關什麼都不肯告訴家人」
「清晏二十二年十一月,中書令支士略因身懷六甲,暫時卸除了身上的職務」
「清晏二十二年十二月,光祿大夫支士略由於懷了女帝凰明珠的孩子入宮成為了貴君」
「清晏二十二年十二月,貴君支士略受封成為梅君」
「淩世元年五月,梅君支士略生下的皇女被女帝賜名為凰永安」
「淩世二年三月,梅君支士略生下的皇子被女帝賜名為凰永宸」
「淩世三年七月,梅君支士略生下的皇子被女帝賜名為凰永樂」
「淩世四年七月,梅君支士略生下的皇女被女帝賜名為凰永嘉」
「淩世四年七月,梅君支士略受封為鳳君」
「淩世九年十月,鳳君支士略生下的皇子被女帝賜名為凰永泰」
……
25.
對於我媳婦兒給我生了四個娃之後才當上鳳君這件事,我心裡是愧疚的。因為每每留宿傲雪殿,那些個禦史台的老頭老太太總要來參他一本“妖妃惑主”。我要是一個沒留心,我媳婦兒的聲望就刷刷往下掉,我又隻好命人將各種令人眼紅的賞賜一個勁兒地往傲雪殿抬,試圖挽救他的好名聲。
真是荒謬!我要留宿吧,雪花般的彈劾就往我案頭上送;我不留宿吧,我又從哪兒變出一個皇女繼承皇位?真急死人了。
可是——
“真有這麼喜歡我,當初為什麼還非要解除婚約?我不信隻有你覺得自己性子沉悶,自認配不上我這一點。”
被翻紅浪過後,雲銷雨霽之時,我窩在支士略懷裡,憤憤不平道。
若非如此,十八個月之後,他甫一入宮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鳳君,何至於三年抱倆後才由梅君升為鳳君?
天知道我欲說服內閣那四位要費多少口水!我簡直是把每個月的精力都用在這上頭了,軟磨硬泡、死纏爛打地使出十八般武藝,那幾隻老狐狸才勉強點了頭;我又積極為他造勢,打壓他的昔日政敵……
我心裡流下兩條寬麵條淚,正暗暗責怪媳婦兒淨給我添麻煩之時,一回頭瞧見他酡紅未散的白玉麵龐,又瞧見他一心一意凝望著我的眼神癡纏著迷,又不爭氣地消氣了。
算了,反正已經是我的人了,又何苦同他置氣。當女帝的,總不能連這點容忍枕邊人耍小性子的肚量都沒有吧。
“那你當時為什麼要罵我?否則我也不至於……這般患得患失……”
他委屈巴巴道,抬手將錦被一扯,將自己裹成巨大的一團——
雖然已經在很努力地蜷縮起身子讓自己看起來很小很可憐了。
看看,這人哪兒還有幾年前那次在禦書房裡頭一邊抱著我死不撒手、一邊嘴上可憐兮兮地說什麼自己性格剛直怕我生厭的卑微模樣,現在竟然還敢把被子搶走讓我挨凍,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越發放肆了。
算了,撒嬌男人最好命,做妻主的就隻能寵著了唄。
我使出軍事滿分之人該有的力氣,十分費勁地拽出一隻被角,趁機鑽進溫暖的被窩裡同他肌膚相貼,“我哪有罵你?”
“清晏二十二年六月,我記得清清楚楚!”他賭氣道。
我仔細想想,“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不是好像,就是有!”他看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一時氣急,眼尾未散的紅暈越發濃重幾分。
“好了好了咱不生氣了,我那時又不隻罵了你一個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朝中影響力高的文武百官都被我罵了個遍,怎麼就你這麼委屈呀?”
我見好就收,一麵哄,一麵用指腹給他輕輕擦著眼角。不一會兒見越擦越紅,便心虛地要收回手,結果反倒被他一把捉了去,貼在自己餘韻未消的滾燙臉頰上。
“當真?”他狐疑地看我,被褥下握在我腰上的手圈緊幾分。
我知他這是信了一半。
這時我才明白,原來他心中芥蒂是生在了這一處。於是喚人拿來我當年的起居注,翻到清晏二十二年六月的記錄遞給他,故作不快道:“愛妃驗過,疑心儘可消了吧?”
他匆匆翻了幾頁,瞧見上頭一大長串的“逆臣名單”也不免抽了抽唇角,隨後擁我入懷,歉疚道:“是我誤會你了,對不住。”
“嗯哼。”我哼哼兩聲表示不吃這一套。
“是我不好……我、我一直都……心悅你。”
“當真?”我嘴上質疑,卻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唇邊笑意擴大。
“當真。自我十三歲那年初見你之時,我便……”
此時的他好像又變成幾年前的他了,於政事上冷麵無私、不近人情,一如既往地剛正不阿、耿介端方,似乎生來便不會說軟話,也學不會圓滑轉圜。
總之從這雙薄唇裡,你永遠彆想聽見甜言蜜語。
不過好在這隻是他錯誤的自我認知而已。
我終於忍不住破功,興高采烈地回抱住他,替他把剩下的話說完,“一見傾心!”
“嗯。”他緊緊地擁住我,似擁住了他此生最為珍視之物,“對你,我一見傾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