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對手》凰明珠×支士略(四) ……(1 / 1)

11.

母皇下令徹查盧藥對我的彈劾,而且罪名還是密謀造反這樣的大罪。這一消息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羽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無疑是對我及我的黨派的當頭棒喝。

我知道,我的考驗來了。

我首先去找了母皇——沒有官職在身,我其實本就不能自由進出前朝。禦書房的宮人雖為我通傳了,半晌後卻回來對我說“陛下不許任何人打擾”。

也罷。我早該想到,考生向主考官求助,當然是沒用的。

其次便是上下打點、疏通關節。幸得我從五歲那年起,便有意識地為自己培養人脈。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今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刻。

我通過中書侍郎崔承義結交了刑部尚書盧希良,接著就是買通這位年輕的刑部尚書,以期能影響刑部對案情的審查與判定。精巧玉器、古籍孤本、奇花異草、舶來奇貨……流水般的銀子一個勁兒地往裡頭砸。我甚至為了讓盧希良收下我的賄賂,裝作不小心碰碎了他喜歡的瓷器——也不知道我拙劣的演技究竟有沒有騙過他。

就這麼焦頭爛額地過了三個月,這件令我寢食難安的事卻由一位意想不到的人以一種我意想不到的方式,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畫上了句號。

「清晏十三年六月,鳳君寧光逢為皇女凰明珠向女帝求情」

「清晏十三年六月,女帝接受了皇女凰明珠的獻金終止了刑部對凰明珠的追查,國庫增加98840金」

得知刑部已終止對我的追查的那一刻,我伏在父君膝頭泣不成聲,嘴裡胡亂說著些自己也聽不懂的話,緊接著當夜便發起了高熱,這下更是乾脆人事不省了。

我隻記得父君始終隻是慈愛而包容地撫摸著我的頭,讓我不要對母皇心懷怨懟,我卻透過迷蒙的淚眼瞧見了他眼角的細紋。

半夜燒得最厲害的時候,似乎母皇也來了。她默默坐在我床前,緊緊握著我的手,一句句應著我那些顛三倒四的胡話,輕輕用濕帕子拭去我額上的汗珠,就這樣陪了我一夜。

12.

經此一役,我通過親身體驗,愈發明白了朝堂爭鬥、權力傾軋的殘酷之處。

我開始頻頻在各種宴會上嶄露頭角。比如在某武將舉辦的馬球賽上領導己方隊伍贏得了魁首,搏得了許多喝彩;比如在講經場上和高僧辯經,我滔滔不絕地大談特談自己的見解,果不其然令眾人皆驚歎於我字字珠璣的口才;再比如在某文臣舉辦的文會上贏得了頭籌,大出風頭,一時在場諸人無不讚歎我胸懷錦繡、妙筆生花。

同時我也愈加重視身邊之人,因為我明白了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個會先到來,所以要更加珍惜當下。

於是我鼓起勇氣重新踏進了禦膳房。明琚這小崽子不知抽了什麼風,竟然自告奮勇地要給我打下手,這新鮮出爐、熱氣騰騰的第一口自然也被我連哄帶騙地塞進了他嘴裡。

在我忐忑又期待的眼神中,他給出的反應沒叫我失望——意外的是竟然也不是很難吃。

我長出一口氣,繼而大喜過望:看來我的廚藝終於能拿得出手了。

13.

還有就是,儘管很不想承認的是,我的未婚夫似乎看上彆人了。

“清晏十六年十二月尚書右都事盧辰光舉辦的那場壽宴上,中書令支士略支大人似乎對陽州刺史沙冰沙大人另眼相待。”

這場壽宴我未曾受邀前去,但以我黨派之眾,總有那麼一兩個能出席的。因此我便毫無阻礙地得到了這條消息。

我心中自是酸澀難當。

我始終介懷著清晏十一年十二月那次同遊的分彆時刻,我問他是不是討厭我,他下意識地遲疑的那一瞬——

儘管也隻是一瞬,我卻覺得,他的喜愛不同我的喜愛這般多。

也是,被按頭賜婚,對方還是小他八歲的黃毛丫頭,不覺幼稚已是極大的尊重了,又如何能與之產生心靈上的共鳴?更何況這婚是女帝親賜,對方又是未來的皇儲——在外人看來,此等殊榮,那是燒香拜佛都求不來,你小子還不知好賴地想退婚?真令人笑掉大牙!再者,你敢豁出性命抗旨,你的父母敢嗎?你的兄弟姐妹敢嗎?你的家族敢嗎?!

凡此種種,諸多考量。我知曉他對於這些隻會是比我更加心知肚明,因此即使心懷不滿,也決計不會主動提出解除婚約。可我這裡,始終為他保留著選擇的餘地。我告訴自己,隻要他親口坦誠有心悅之人,想要解除婚約,那我必須得爽快應下。

西漢卓文君的《白頭吟》中有雲:“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這與我們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14.

可是事情再一次遠遠超出了我的意料。

「清晏十七年三月,陽州刺史沙冰參中書令支士略流連煙花之地的彈劾被女帝凰淩世駁回」

「清晏十八年三月,中書令支士略參陽州刺史沙冰私行厭勝的彈劾被女帝凰淩世要求徹查」

「清晏十八年十一月,中書令支士略參陽州刺史沙冰私行厭勝一案經刑部徹查罪行確鑿,女帝判處沙冰連降三級」

接二連三的消息將我砸得暈頭轉向。

這這這……說好的心悅之人呢?!

為了弄清楚這其中的糾葛,清晏十八年十二月和十九年三月,我設法與這位沙大人接觸了兩次。

彼時沙冰已被母皇貶為六品符寶郎,聽聞尊貴無雙的皇長女殿下邀她,自然是一口應下。在我旁敲側擊以及有意灌醉之下,酒過三巡,早已醺醺然的沙冰這才憤憤不平地吐露了真相——

支士略對她,那哪是什麼“另眼相待”!隻不過是政見不合、互生齟齬,彼此看對方不順眼罷了。即使是在那場壽宴上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估計也隻是揣著一肚子壞水在想怎麼在政務上給她使絆子。真要對她有彆的意思,她肯定連滾帶爬地逃回陽州——

先不說敢不敢跟未來的皇儲搶未婚夫,就支士略這性格,那簡直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空有一副好皮囊又如何?被他看上簡直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她是有多想不開才會看上他……

沙冰話說到這裡,忽然目露驚恐地住了口,惶恐地瞟了我一眼——估計是如脫韁野馬一般放飛的理智突然回了籠,終於醒悟過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了。

畢竟她眼前的這位,就是眼光差到看上茅坑裡又臭又硬的石頭且倒了八輩子血黴的未來皇儲本人。

對上她瘋狂抖動的瞳孔,我報之以微微一笑。

老婆,母皇,你們參她參得好,貶她貶得好。

15.

「清晏二十年七月,皇女凰明珠成為皇儲」

正式成為皇儲之後,尚書令一職自然也由我來擔任。母皇開始把大量的奏折交由我批閱,自己樂得清閒當甩手掌櫃。而我一個月就要批上百份折子、辦上百件案子,又要禦書房、尚書省來回兩頭跑,忙得腳不沾地,幾乎每天都要忙到子時才能入睡,合眼沒一會兒寅時又要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爬起來上朝。

母皇!打成官奴也不帶這麼壓榨的啊!

不過雖然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勞心勞力、累死累活打兩份工,也並不是全無好處。起碼我的小金庫一下子充盈了起來——日日都有人送來些奇花異草、珍貴字畫、古籍孤本等等,光變賣這些東西我就能賺個盆滿缽滿。況且這還不包含去赴宴上有心結交我的人偷偷給我塞的銀票、通過相識之人層層攀附上來的人上交的“孝敬錢”、表麵上是邀請我參加家宴實則是有意巴結討好的人敬獻給我的“小小心意”……

而我也心安理得地儘數收下。不出一月,我的腰包早已鼓鼓囊囊的了。當初為謀反案賄賂盧希良時花出去的那些財物也早就賺回來了,甚至還翻了好幾倍——

如今再不是我有求於人,而是彆人有求於我了。

當然我自是心裡有數,知道什麼時候該出手指點一番,什麼時候就任由事態這樣發展下去。禮我照收,事兒辦不辦,能不能辦成,那可不一定。反正起居注上最終也隻會寫:

「某某贈送了尚書令凰明珠一些珍貴字畫/舶來奇貨/奇花異草……」

或是「尚書令凰明珠和某某在某某舉行的宴會上增進了感情」

抑或是「某某邀請尚書令凰明珠參加了家宴」

至於我收人錢財、受托辦事,那可是隻字未提。我收了錢不辦事的事,又有誰會知道呢?

總之,我發覺自己是學得愈發圓滑了。

正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協同刑部辦案時,我還實踐了一下從書上學來的識人之道,工作表現和為人處世即是十分重要的判斷標準之一。果不其然,一些人在工作中一絲不苟、謹言慎行的態度,給我留下了不錯的深刻印象;而另一些人粗心大意、懶散怠惰的態度,同樣也給我留下了非常惡劣的印象。我臉上維持著言笑晏晏的假麵,心中卻將這些人的姓名一一記下,隻待我登基那日,定要好好整頓朝綱。

我還常常參加馬球賽,以期打造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羽都人民,尤其針對朝中諸多文官,當務之急是要加強他們的身體素質。不要求真能縛雞宰猴,起碼要肩能扛、手能提。若真能做到,表麵上看似不過是百官的體質前進了一小步,實則卻是整個羽都發展的一大步——這顯然已能使整個羽都的麵貌煥然一新了。

隻是我天資聰穎又從小練武,常常在馬球賽上領導己方隊伍奪得魁首,起居注上便也常有一句「尚書令凰明珠和某某在某某舉辦的馬球賽上相互競爭,凰明珠贏了,聲望上升些許」的記錄,而後緊跟著一連串的「某某在某某舉辦的馬球賽上看著尚書令凰明珠的奪目表現,對其評價上升了」,場麵一時十分可觀。

嘖,還說要打造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羽都人民呢,一個能打的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