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西靈冷聲道:“意思就是蘭家老爺子屬意讓蘭元寶繼承蘭家,至於有沒有你,已經無所謂了?”葉西靈輕蔑一笑:“那你還苦心孤詣幫著蘭元寶操這份心做什麼?”
“我食蘭家米糧長大,受蘭家規訓教導,古人雲,食君之祿,分君之憂。蘭家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父親時常教導,哥哥雖然不喜我,但是也從未害過我。”
蘭芸娘一字一句,麵容嚴肅。葉西靈看著她,那個長袖善舞的女子和眼前這個直言的女子仿佛不是一人。
“我可以想辦法讓你見到四皇子,但是我想問你,你真的心甘情願為他人做嫁衣裳?”葉西靈食指和中指無意識地轉動著手上的南紅瑪瑙,寒聲問道:
“據我所知,你的哥哥蘭元寶可真是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無腦廢物,蘭家在他手裡,能活過兩年已是奇事。你真甘心偌大的蘭家敗在一個傻子手裡?就沒有想過取而代之?”
“能者居上,自古之道,就是女子又如何?大魏沒有,那你就成為那第一個!”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雙眼流光閃爍。
“哥哥對我……”蘭芸娘彆過臉,有些猶豫。
“他對你如何?”葉西靈的眼中似有怒火,語氣急促。
如果前世的劇情沒有錯。蘭元寶繼承了蘭家之後,成為了三皇子的錢袋子,風光了好一段時間,然後把蘭芸娘嫁給了桓陽城宋家,隻是因為宋家出的彩禮高,又是三皇子的家臣。宋家大公子荒淫無度,分明是中山狼,蘭元寶早已知曉,卻為了錢、為了權推妹妹進火坑。蘭芸娘被蘭元寶嫁到了宋家之後,毀了身子,最終被灌了湯藥中毒而死。這樣一個在大魏商界如魚得水的鮮活女子,卻被囚於深宅後院磋磨至死。
女主林朝露最終隻來得及要回了蘭芸娘的屍首。
“他可告訴你他已經攀附了三皇子了?”葉西靈說得雲淡風輕。
蘭芸娘一聽這話,立刻站了起來,衣袖不自覺拂過黃梨木桌,掀翻了桌上的青都瓷杯,她的麵容有些慌張,滿臉都是不可置信:“我哥哥,攀附三皇子,西靈妹妹,這是何時之事?”
葉西靈低眉,看了看地上的碎瓷,指尖劃過銳利的赤玉尖端,繼續慢悠悠地說:“昨日我同兄長去皇國寺進香,三皇子帶著皇國寺被盜的佛骨舍利來見佛子,目的就是求得佛子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
“他花了萬金買下佛骨舍利你可知曉?他早已攀附了三皇子你可知曉?”
一聲聲,如雷貫耳,蘭芸娘默不作聲。
“令尊百年之後,芸娘姐姐的婚事可就全由令兄一人做主。若是……”葉西靈停頓了片刻,抬了抬眼,“若是他隨意為你尋戶人家,想把你嫁出去,此事可會與你商量?”
“大魏法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在,兄長可全權掌控你的命運,可是據我所知,蘭家兄妹本非同母,令兄是庶出之子,兄妹二人從來不和,聽到了這些之後你還想繼續為令兄求得四皇子助力?”
蘭芸娘呼吸急促,臉色有些發白,戴著翡翠玉戒的指尖狠狠掐在了手心裡,月牙型傷口登時流出了血珠,疼痛一陣一陣,顫抖發寒,卻讓她驀然驚醒。
她聽著葉西靈說:“如果不去爭取,什麼都不會有。但是如果爭取了,即使是輸了,也無憾事。”
蘭芸娘鄭重地朝葉西靈行了個仕女禮:“今日得妹妹一言,如勝萬金。”
她眼中似有流光:“我今日就賭這局,輸了,我也不後悔。”
葉西靈蹲下身子扶住了她,笑了:“這一局,我不會讓你輸的。”她知道,她不會再讓蘭芸娘秋夜死在宋家後院。
蘭芸娘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拉著葉西靈的手說道:“都怪我,說了這麼久,想必妹妹早就餓了,小廚房早就備好了一些小點心,妹妹先跟著我去用一點。”
蘭芸娘帶葉西靈去到了內舍,“我這廚子啊,是江南來的,什麼都會一點,最重酸甜口,我當時問了茯苓妹子,妹妹的口味,茯苓妹子隻說妹妹喜歡吃甜的,江南的東西都是偏甜的,今日妹妹和我去嘗嘗,看看合不合胃口。”
“哦,我竟不知,茯苓連我喜歡吃什麼都告訴芸娘姐姐了。”葉西靈笑了一聲。
“蘭小姐又把我出賣了。”茯苓跟在葉西靈的身後小聲嘀咕。
蘭芸娘很快反應過來,“如今和西靈妹妹既然已經交心,我就不怕多說了,之前打聽西靈喜好屬實為了投其所好,既然妹妹真心相對,奴家必然也是真心。還望妹妹不要怪罪了茯苓妹子。我哄著她說的,她自己估計都不知道自己說了這麼多。”
“她啊,成天我家小姐長,我家小姐短,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好。”
這話倒是把茯苓說得臉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聲“蘭小姐。”葉西靈不甚在意,笑著看了一眼茯苓。
“今日我們去湖心用膳。”蘭芸娘說。
湖心有小亭,隔湖而立,四處軒敞,湖上景致典雅,翠綠滿湖,湖邊有花盛開,喜鵲掠過湖心綠萍,點點波紋蕩開,一派青翠動人。
從會客廳有一條小徑直接穿向湖心的亭子裡,亭中有一小石桌,兩個丫鬟在一旁候著布菜。
葉西靈在蘭芸娘的安置下落了座,小石桌上早就擺好了各式各樣精致的小茶點。五彩斑斕,清新小巧,連四周空氣的味道都是香甜的。
蘭芸娘親自給她布菜,一一介紹:“這是江南名菜,香甜鱖魚,這些是脆糖沙、櫻花糕、粉茉莉餅、玫瑰香湯、雪泥卷……”
琳琅滿目,目不暇接。
葉西靈用銀筷子吃了一塊雪泥卷之後便讓茯苓帶著丫鬟們下去用膳,隻道不用再守著她。
亭中隻有兩人,葉西靈拿出南紅瑪瑙簪,“芸娘姐姐可否告知我此物從何而來?”
蘭芸娘自葉西靈支開丫鬟們之後就知葉西靈恐還有話要說。她有些疑惑,問道:“西靈道此物有何不妥?”
“六皇子好像認識這東西,他稱呼這個為赤玉。”
蘭芸娘麵露疑色,“六皇子?”
葉西靈:“芸娘可識得六皇子?”
她搖了搖頭,“六皇子為何會認識這東西?”
她接過葉西靈手中的南紅瑪瑙簪道:“不瞞妹妹說,此物原是我兄長所有,前些日子他遣人送了一堆珠寶在蘭家當鋪售賣,從當鋪裡劃走了一千金本金,但是絕口不提貨源從何而來。此事我本不知曉,但是管家蘭伯卻剛好在當鋪核算,當日的賬簿上兄長記下的是進貨珠寶一千金。蘭伯因這批貨來曆不明,怕惹上什麼不清白的官司,於是私下報於我知曉。”
葉西靈有些困惑。“一千金?”
“正是奇事,我心道什麼珠寶能要一千金的進價,於是我私下遣我名下珠寶店的掌櫃的一一長眼。掌櫃的告訴我說都是些普通珠寶,夾帶著幾隻宮裡規製的金釵,但是款式早就過時了,雖是精美,加在一起頂多百金,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千金之價的。”
“其中最貴的,成色最好的就是這隻南紅瑪瑙簪,油滑水潤,渾然天成,是隻極品。”
“我記得芸娘姐姐送我此物的時候告訴我是前朝公主舊物?”
蘭芸娘將紅瑪瑙簪子遞回給葉西靈,突然想起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話還真是我說的,掌櫃的告知我那包珠寶有些珠釵是宮中出來的,我這不是病急亂投醫,又急著和你拉近關係,一般的東西你肯定是瞧不上的,把東西賣掉不值得誇耀,但是能把東西的最大價值發揮出來這才是生意人的致勝法寶。給這東西加個故事能增值不少,生意人的小心思還請妹妹不要見怪。”
葉西靈笑了,“芸娘姐姐倒是通透。”
“妹妹說笑,但是東西確實是好東西,饒是我名下字號珠寶掌櫃見過珠寶無數,看到這種成色的都嘖嘖稱奇,是個值錢的,我就私下把它留下了,隻道是我大哥又昧下鋪子裡的進賬私下出去吃喝嫖賭。”
葉西靈點了點頭。“原是這樣。”
蘭芸娘驀然一拍桌子,一切柳暗花明:“如今想來,出現宮裡規製的金釵時我就應該要留個心眼了的,怕是我兄長那時起就與三皇子牽上線了。”
“宮裡出來的,那就還是不知道這把赤玉的主人是誰?”葉西靈摩挲著南紅瑪瑙,若有所思。
“西靈妹妹如此急著找出這把紅瑪瑙簪子的來曆,是有什麼事嗎?”
“此物與我有些關係,若是芸娘姐姐方便,還請為我打聽一二。”
“既如此,我肯定多留一個心眼,西靈妹妹等我消息吧。”
葉西靈點了點頭,將赤玉插回了自己的墮馬髻上。
“小姐,那些來謀事的人都已經在會客廳候著了,就等你過去了。”一個雙髻大丫鬟不疾不徐走了過來,先是對著蘭芸娘行了一禮,又對著葉西靈福了福身子,大氣沉穩,不苟言笑。讓人不由得多看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