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日許是家人都在身側的原因，比往年都要過得快了許多，眨眼功夫依稀都能感受到夏的痕跡。

眼看著馬上就要立夏，在雪地裡凍出來的腿疾也養的差不多了，沈搦這才和霍廉提了在隨軍回都的路上就生出的念頭。

“老大，我想拜三兄的劍師無涯客為師。”

無涯客曾允諾過她，若拜他為師，定能將她培養成一代劍客。

照沈搦懶散的性子，一代劍客應該很難，不過若能精修劍法，她至少能有自保的能力，到了危急關頭也不至於要用身邊人的命，才能換來自身的一時安危。

霍廉還在校場練兵，一聽閨女這話，登時愣了愣，有些錯愕的看向沈搦，“我好像記得，幾年前那無涯客是提過要收你為徒，你不是死都不肯拜人家為師，還說怕練劍太苦自己這小胳膊小腿的受不了，每日晨起耍上一套兄長教授的啟蒙劍法也能夠強身健體。”

“人是會變的嘛，年前我還不喜歡吃羊肉呢，昨晚不還和四兄搶著吃。”沈搦尷尬的撓撓頭，不可否認，當初她拒絕拜無涯客為師，確實有一部分是因為平日裡看三兄練劍太苦，由此怕累到自己。

“可惜無涯客兩年前就已經回了軒轅國的家鄉。”霍廉想了想說道，“京都內也有許多有名的劍師，娃娃想學劍，我可以將他們都請來。”

“我都調查過了，京都裡的劍道大師無非都是些花架子，光會使得漂亮的空殼子，真正劍師根本不會待在京都這等繁華之地。”

軒轅無涯客手裡的劍才是真正能夠殺人的劍。

“老大。”沈搦換了口氣，麵色認真道，“我是認真地，我要去軒轅國。”

霍廉盯著沈搦皺眉思慮良久，過了好半晌，他才開口喚來身側的一名士卒，將手中的長戟丟給了他。

沈搦屏氣凝神，見霍廉一副凝重的模樣，原以為他會不同意。

下一秒，霍廉舒爾一笑，緊鎖的眉心跟著舒展開來，他拍了拍手中的灰塵，笑道，“我們家的娃娃長大了，該是要出去看看的，夏日將要到了，軒轅國的氣候常年涼爽舒適倒是個避暑勝地，等我回去先和你阿娘商量一下，再修書一封給無涯客，屆時你同春哥凝露一道去，讓你院子裡那兩小仆也去學個一招半式，將來也好護著你。”

沈搦心下一喜，“謝謝老大！老大真~好~”

霍廉嫌棄道，“行了行了給我好好說話，莫陰陽怪氣的。”

沈搦立馬給霍廉敬了個前世的軍禮，敬完轉頭就跑。

霍廉看著沈搦跑遠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卻是怎麼也收不回去。

軒轅國力富饒，從商者頗多，有黃金國之稱，隻是在兵力方麵便略顯不足，當今軒轅帝好和平，又年年進貢大周和宣國此類大國，有這些大樹罩著，縱使他國有進攻吞並軒轅的心，也沒有這個膽。

霍驍自從知道自家小妹離開大周去軒轅後，是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自家妹妹嬌養了那麼多年，萬一出遠門被什麼人欺負了，家人不在身邊，叫小妹怎麼辦啊！要是遇上一個能言會道的龜孫子把妹妹騙了，拐回去龜孫洗衣做飯端茶倒水，叫小妹又該怎麼辦！

霍驍急的日日在府中轉圈圈，遇上一個會喘氣的，就要和他吐一遍焦慮擔憂，直到全府中的人都開始躲著他這位二公子的時候，沈搦也就要啟程了。

馬車停在府門口，啟程前，大兄霍忌送了沈搦一柄新劍，劍身細長劍刃鋒利，雪白的劍鞘上還刻著些繁雜難懂卻甚是好看紋樣，劍是霍忌親手打造的，雖比不上那些寶劍，但真真是世上獨一無二的。

大兄說這柄劍他已經取了名字——來塵。

來塵來塵，就像沈搦一樣，突然出現在他們的身邊，是上蒼送來塵世間賜給他們的寶貝。

霍驍在一邊聽著，很不屑的吐了一個字，“俗。”

“嘿，你說大兄的禮物俗，二兄又打算送小妹什麼？”四兄霍晨安撇撇嘴。

“自然是頂好頂好的東西！”說著霍驍用肩膀將霍忌撞開，將特意準備的一大袋銀子塞給沈搦，裡頭包括前些日子從大兄三兄四兄那裡“搜刮”來的。

沈搦接過，感動的當即就要哭了，“二兄……”

果然還得你啊！

“無涯客的宅邸在軒轅國南邊的高山上，偏僻的進了軒轅國的城門還得趕兩日的路程。”霍驍抹了把不爭氣的眼淚，“小妹，這些銀兩切記定要花出去，不然去軒轅國的這一路，你得多無聊難熬，嗚嗚嗚嗚我的阿妹啊……”

霍晨安丟臉的半捂著臉往後退了一步，府門口人來人往，不免有人會被霍驍的抽泣聲吸引過去。

看著霍驍在眼前猛男落淚，沈搦汗顏，軒轅的都城就在山下不遠處，哪會有二兄說的那樣偏遠，二兄這般哭，搞得好像是送她出嫁一樣。

沈搦道，“凝露春哥同我一道去的，二兄放心他們一定會照顧好我。”

提到凝露和春哥，霍驍止住眼淚，眼神一淩，凶巴巴道，“你們兩個，給我好好照顧好姑娘，但凡姑娘少跟汗毛，老子為你們是問！”

凝露春哥惶恐，連忙躬身應下。

“得得得，你嚇唬兩個孩子做什麼？”霍廉也是看不下去了，才伸手將這小子拉了回來。

緊接著霍夫人拉著沈搦交代了幾句日常需注意的瑣事，便就讓沈搦趕緊啟程軒轅，莫要耽誤行程。

竹編一楊，馬聲嘶鳴，馬夫架馬往城門的方向駛去，霍廉憂心沈搦路上安危，特地派了一隊親衛護送，此去想來不會遇上什麼危險。

沈搦掀開車窗回望，霍府門口，她的家人們仍舊站在原處不舍的望著她。

見沈搦伸出腦袋，大兄朝她的方向使勁揮了揮手，高聲喊道，“搦搦，早去早回！父親母親還有阿兄們都在家等你！”

不知道為什麼，沈搦聽著大兄的話，眼眶子忽然一熱，淚水就在裡頭打起了轉。

此去軒轅，是為學劍，無涯客在回信上雖沒具體說明沈搦需在軒轅待多久，但學劍並非一朝一夕，縱使隻是為了有點自保的能力，仍需時日。

沈搦在霍府感受到的親情是上輩子都沒有體會過的，她早把這些人當做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家人，想到這，不舍灌滿了整副身子，沈搦將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老大你要好好照顧阿娘！阿兄們，等我回家！”

沈搦伸手握住大兄送的來塵劍，眼底透著不舍，頭一次離家，竟是這樣的感覺，依稀舊的，就算是上輩子，她獨自一人去外省念大學的時候，也沒像此刻這般傷心難受。

“姑娘，莫要傷心了。”凝露安慰沈搦，“我家姑娘天資聰慧，打不準過不了三月姑娘就能出師了呢。”

車馬剛駛出城外，車架外便傳來一陣嘈雜聲，載著沈搦的馬車也跟著停了下來。

春哥在車架外說道，“姑娘，是蘇大人身邊的子林。”

沈搦掀開簾子，驚愕道，“你怎麼來了？”

子林騎在馬上，因為著急，嘴裡還喘著氣兒，見沈搦掀開了車簾子，趕緊下馬走到車窗前朝沈搦行了一禮，接著道，“是我家大人命奴來的。”

蘇掙？

“原本我家大人今日是要一道為沈姑娘送行的，將要準備出門就被書院裡的事務拖住了，眼看抽不開身，便著急忙慌的令奴來送送姑娘，可惜奴到將軍府的時候姑娘已經走遠了，這不趕忙兒快馬加鞭的追到了這裡，可總算趕上了。”子林憨笑幾聲，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一敲自己的腦袋，低頭從腰間掏出一個繡著竹子的小袋囊，“這是我家大人從安昭寺求來的平安福，大人說如今年歲紛亂不止流寇遍地，有它在，起碼大人能安心些，姑娘，將它待在身上吧，保平安的。”

話末，子林將小袋囊交給春哥，春哥將它遞給馬車內的沈搦。

沈搦接過袋囊，摩梭了下上麵繡著的竹子，對著子林笑道，“替我謝過老蘇。”

子林眨巴著眼，撓撓頭扭捏了半天，直到沈搦都要沒耐心了，才續道，“除了道謝，姑娘還有什麼話需要奴帶給大人的嗎？”

還有什麼…嗎？

沈搦靈光一閃，右手捏拳輕輕敲了敲馬車窗沿，子林見狀眼睛都亮了，原以為沈搦真要說一些戳他家大人心巴子的話。

就見沈搦長吸一口氣鄭重道，“告訴老蘇，這次出門，我一定一定會記得給他帶軒轅最最最有特色的特產回來。”

“除了特產，還有什麼？”子林眨巴眨巴眼。

沈搦，“還有？”

見沈搦滿臉疑惑的樣子，子林眸子裡的亮光瞬間黯淡下去，他努努嘴，心中悲歎，姑娘若總是這樣不開竅，大人他很有可能就要獨身一輩子了。

子林歎了口氣，大人心慕姑娘，就算他是個瞎子這麼多年來也該看出了，此時也著實替自家大人的終身大事感到亞曆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