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虎之鬥 要是蒼蠅都飛不出城,我這個……(1 / 1)

傍晚愈加寒冷,冷的將士們一個個的兩頰發紅。

就算如此,將士們依舊圍在一起相互笑談著,說是聽說霍家的姑娘冒死為他們帶來了吃食,最重要的是吃食裡麵還有肉乾,一個個臉上都堆滿了期待。

霍廉本意是想讓她待在屋子裡頭好好休息,隻不過沈搦生來最怕無聊,將用水煮的像稀粥一樣的乾餅湯囫圇吞了下去,在床榻上才躺了半個時辰便忍不住了。

火星子在火堆裡劈裡啪啦的撲騰,幾個小兵圍著老兵聽他們聊得不亦樂乎,忽然有個人擠了進來。

一看。

竟是才提到的沈姑娘。

沈搦從小就喜歡和士兵們聊天,才湊進去不一會,就和糙漢子們混了個七八熟。

有名小兵齜著大牙樂嗬嗬道,“我阿娘都說大將軍家裡頭的姑娘驕養著,說話都是掐著蘭花指嬌滴滴的,剛開始聽老兵頭們說,霍大將軍的女兒帶著乾糧和上好的藥丸到我們這要死人的地方來的時候我還不信,如今和姑娘本尊聊上幾句話才明白,我家老娘那都是胡說!”

“要我說你娘就沒騙你。”有一個士卒站了起來,笑道,“彆人家的姑娘自是嬌滴滴的,我們霍大將軍家的姑娘當是獨樹一幟!”

“對!獨樹一幟,獨樹一幟!”

四周的兄弟們被逗得一個勁的哈哈大笑。

凜冬邊城被圍,等待這群將士的除了奇跡就是死亡。

沈搦伸出手貼在火堆邊感受火光的溫度,感覺很神奇,如若沒有發生意外穿越到這具身體裡,這般的天氣她該是還在家中邊刷著劇享受科技帶來的舒適。

“姑娘,姑娘!”

忽的,一個穿著宣國黑甲的士卒跌跌撞撞的朝這邊跑了過來。

“宣國的,你瞎嚷嚷什麼?”老兵不滿的瞪了他一眼,“我們的姑娘可金貴著,嚇著了你賠得起嗎?”

沈搦汗顏,方不是還誇她獨樹一幟嘛,莫不是獨樹一幟歸獨樹一幟,金貴還是金貴著的。

“對不住對不住,著實是有要緊的事想求著姑娘,轉眼就見著,心裡頭激動過了頭,姑娘莫怪。”宣國士兵連連道歉。

沈搦心頭疑惑,尋思他有什麼事值得一個士兵如此著急忙慌的來找她,還是宣國的士兵。

宣國的軍隊中她唯一認識的也隻有裴斬。

難不成裴斬出事了?受傷了?死啦?

這不挺好的嗎。

沈搦輕蹙雙眉,“出了什麼事?”

“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宣國士兵搓著手,白色的霧氣不停的從他的口中吐出,看樣子確實挺著急的。

沈搦點頭與他走到了不遠處的一棵枯樹後頭。

兩人剛站定,“嗵!”的一聲,宣國士兵不由分說猛地跪在了沈搦麵前。

沈搦猝不及防的睜圓了雙眼,先不論磕頭折壽,眼前這士兵看著就比她大了不止十歲,沈搦趕忙彎腰要扶起他,慌亂道,“你這是做什麼,跪我做什麼?”

“求姑娘救救我家阿弟,求姑娘救救他。”上戰場都不曾害怕的男子,卻在沈搦一個姑娘麵前抽噎了起來。

“你光跪著我也不知道怎麼幫你。”沈搦皺眉,“起來再說。”

“如若姑娘手裡還有藥,求您賜我一粒,我家阿弟與我前年一同征兵入營,出征時我們還與阿娘保證會一起回去看望他,如今他傷重,我著實不能拋下他不管,聽聞軍營裡分發的藥丸都是姑娘您帶來的,我這也是沒了辦法,求姑娘救救我家阿弟。”

沈搦一愣,“藥我不是都讓你們家裴將軍分發下去了麼?”

“如今有大周和宣國兩支軍隊,藥本就不夠分,裴將軍大義,說這藥既然是沈姑娘冒死帶過來的,理應大周的將士們先有份,等分完了大周將士的一部分,哪還有多少留給我們,就連裴將軍自己都沒用藥,還將軍醫帶來的藥草全全留給了底下的兄弟。”這士兵抹了把淚,接著道,“我隻盼著姑娘那裡還有點餘留。”

沈搦那裡確實還留了兩瓶,為的就是以防不時之需。

看著淚糊臉的宣國士兵,沈搦從自己的腰間掏出一個小藥瓶,“這裡麵應該還有十粒,你先給你阿弟一粒,其餘的分給重傷之人。”

士兵看見沈搦當真掏出了藥瓶,忙感激的磕起頭,嘴裡不停說著謝過姑娘的話。

宣國士兵離開後,沈搦徑直尋去了裴斬呆的屋子,屋外有士卒守著,未等士卒開口詢問,裡頭的人先出了聲。

“讓她進來。”

是裴斬的聲音。

“你來了。”裴斬看著沈搦從門外進來,嘴角上掛起一抹極不易察覺的笑。

沈搦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左右聽著都像是他一直在等她一樣。

許是為了隨時準備迎戰,裴斬並沒有褪去身上的戰甲,沈搦順著這身沾滿堆積了一次又一次乾涸血跡的甲胄看了上去,到邊城後經曆了太多,她的注意力又都在霍廉和三兄的身上,沈搦這才注意到裴斬此時的狀態比臨行前差了不止一點。

想著方才那名士兵的話,不必猜,裴斬身上定還扛著傷。

“我來,沒有彆的。”沈搦輕咳了一下繼續道,“今早的事情實在抱歉,大庭廣眾下衝向你並非我意,真是從大周趕到這裡的路程神經繃的太緊,一見到熟人便繃不住了,裴將軍若因此心中不滿生了介意什麼的,可以與我直說,日後再也不會了。”

“沈姑娘在介懷此事?”裴斬頓了頓反問,畢竟這種事情放在這個時候,無論對象是誰吃虧的往往都是女子,而沈搦倒是問起裴斬來了。裴斬一時覺得眼前人當真不同尋常,想著打趣了句,“尋常男女若是大庭廣眾之下做了親昵之舉,女子會嫁以男子以保名節,此後也是一段良緣佳話。”

聞言沈搦有些無語,她扯了扯嘴角,“我聽不懂裴將軍在說什麼。”

裴斬饒有其事的看向沈搦,做久了領將,明明在說些糊話臉上依舊毫無波瀾,裴斬緩道,“家中尚未家室,城中有處宅邸約莫下月完工,恰巧缺個女主人。”

話末他定定的盯著沈搦,眼神未有片刻移動。

沈搦不清楚裴斬為什麼突然要用這種玩笑逗她,不過沈搦向來不是個追根究底的性子,於是對上那一雙漆黑的眼睛順著他的話回道,“我這個人向來敗家,女主人的位置怕是消受不起,不過若將軍日後尋到了合適的人選,你我相識一場,屆時定是要登門祝賀的。”

裴斬不再說什麼,他眸子裡一閃而逝的失落太淺,就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

桌案上沏著一壺熱水,熱水順著熱氣從壺口流淌進杯中,裴斬伸手倒了一杯遞給沈搦,沈搦將它小心翼翼喝完便起身離去了,待開門前,沈搦忽然站住腳步,從腰間掏出了一個小藥瓶丟給裴斬。

“這藥給你,作為報答你要和老大和阿兄一起活著帶我出邊城,裴斬,不許死。”

他早該想到沈搦來尋他絕對不可能隻是為了早上的事情,沈搦不是尋常的小娘子,絕對不會在意那些東西,那她在意的會是什麼或是說是誰?

裴斬接住那藥瓶,指腹緊緊貼著瓶身,瓶身暖暖的還帶著沈搦身上的餘溫。

等沈搦開門離去後,他才低頭看向小巧的藥瓶。

像他這般十惡不赦殺人如麻的人屠,有一日也能被人放在心上嗎?

黑夜為景,雪花淅淅瀝瀝的飄下,無風,倒是顯得一片靜謐。

夜風冷的很,邊城及貧,百姓的屋子不僅漏風,連被褥都是不耐寒的,縱使在睡前霍廉派手下士卒送來了一盆炭火仍是不管用,沈搦回去後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本想去三兄的屋子與他說說話,踩著積雪走到門口,卻見屋裡還亮著燭光,燭光搖曳拽出好幾個人影,裡麵的人好像是在議事。

“將軍,傷亡折算出來了,包括困在城裡餓死的,此番我軍折損六萬宣軍折損五萬餘,敵方約莫……”那小將頓了頓,續道,“約莫八萬人左右。”

“困虎之鬥。”霍廉皺起眉頭,雙手氣憤的捏到泛白,“黃征那老東西活活熬死了我們多少好兒郎,他們的歸宿本該是戰死沙場,卻餓死在破落的邊城。”

“呸,奶奶的狗雜種,老夫也是沒料到,他們竟然舍得用五萬人的性命布網,將我們引入圈套困於城中,五萬冤靈,孤注一擲,黃征老兒是在堵啊。”

隨後說話的這聲音沈搦認識,應該就是啟铖啟老將軍,裴廉的老友,曾兩年常來裴府作客,沈搦和阿兄們常喚他一聲啟伯伯。

“啟伯伯放心,小妹既已到邊城,便代表瑾逸已經安全到了大周,說不定援軍過不了幾日便可趕來,屆時我軍可與援軍前後夾擊,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是三兄霍無難的聲音。

“我的好侄兒,你想的未免太簡單了,現下燁軍為了熬死我們可謂是嚴防死守,莫說人了連隻蒼蠅都飛不出這邊城。”

啟铖話末,屋內頓時一片沉寂。

是啊,若是沒人能出城接應,就算援軍來了,等著他們的是燁國舉國兵力,沒有裡外接應連同應對,結局也隻有“送死”二字。

就在幾人一籌莫展之際,沈搦忽然推門而入。

“要是蒼蠅都飛不出城,我這個大活人又是怎麼進來的?”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個忽然闖入的姑娘身上。

沈搦笑著打了聲招呼,“老大晚上好啊,還有三兄,啟伯伯和,呃…和兩位哥哥。”

見是沈搦,霍廉皺眉,“娃娃,你怎麼還沒睡?”

沈搦搦撓撓頭,“年輕人嘛,熬夜,正常正常,再說連三兄這個病號都還沒睡,我為什麼一定要睡。”

“日夜兼程不是說說的,你要是再不好好休息養回精氣神,等回去不叫你阿娘嘮叨死。”見到沈搦,霍廉重新換上一副操心老父親的模樣,俗話說的好,這小子可以隨便養養,姑娘家總是要操心的。

“對啊,咱怎麼沒想到這點!”啟铖趕緊上千止住霍廉,“哎呀,老霍你就彆嘮叨了,快讓侄兒說說,她是怎麼進城的。”

“我聽裴將軍說過,沈妹妹入邊城,除了精力耗儘和一些凍傷,身上沒有其餘的傷勢,想來是沒遇上危險,沈妹妹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說話的是一名小將,身材魁梧,樣貌英俊,眉宇間透著無法抹滅的英氣,是生而為將的長相,他一口一個妹妹叫的一點都不生疏,好似沈搦與他早相識了一般。

“嶽老二,你叫誰妹妹呢?”躺在床榻上的霍無難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這是我家阿妹。”

“霍老三你怎麼說話的?你我是兄弟,你的妹妹不就是我的妹妹。”

“好了好了,你兩小子彆吵了。”啟铖才還一臉凶相,轉頭又笑眯眯的朝沈搦說道,“伯伯給搦搦介紹一下,這小子叫嶽秦,是你嶽伯伯的二子,而這小子,他叫戎詹,是老夫麾下得力小將,一茅可殺敵十餘人,一箭可直中敵軍頭子腦門……”

“又來了,啟伯伯趕緊讓沈妹妹說說她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彆一會又天亮了。”嶽秦見啟铖頗有洪水開閘滔滔不絕的意思,忙出聲打斷。

“嘿你這小子,沒大沒小。”嗔怪了嶽秦一句,也就讓沈搦趕緊說說她是如何入的城。

“其實不難。”沈搦說道,“我在一處極隱蔽的地方尋到了個狗洞,這狗洞雖難顯眼,但目測就算是一個成年的男子也能來去自如的鑽來鑽去,我現在就能帶你們去那個地方。”

霍廉和啟伯伯互相看了一眼,眼眸亮了起來,此刻屋子裡的人都意識到這場持續了近五個月的戰役,很快就要結束了。

五日後,從狗洞鑽出去的探子來報,援軍已到外圍,趕來的援軍中還有軒轅國的軍隊,就等著邊城城內旗火信號一放,便同城內將士一同廝殺,兩麵夾擊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這一日,風刮得的尤為大,卷著大片大片成團的雪花哭嚎著吞噬了天地,一個個黑甲將士迎著風雪在白地中站成了一排又一排,嘴裡哈出的氣結成一片片白霧。

要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