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軍營 千裡馬日夜兼程(1 / 1)

沈搦啟程時,白茫茫的天際終於飄起了小雪,它的勢頭很大,勢有愈卷愈烈要將這大地與上蒼連成一片雪白。

此時聽風書院內,蘇掙伸手接了一片從窗外飄進來的雪花,他的眉頭一皺,總感覺一顆心虛浮著沒個踏實。

沈搦一路馳行,地麵的積雪被馬蹄踏的飛起,馬速之快帶起一陣疾風卷亂了雪片,隻得是在空中淩亂的翻卷,沈搦迎風而行,呼呼的寒風刮的雙頰通紅,駕馬疾行時吸進的冷風似要穿透五臟六腑,但她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到燁國不知要多少距離,她日夜兼程沒敢停過,下馬的次數也僅限到附近的客棧問個路以及解決不可避免的三急,趕了近十日的路程後終於在子夜趕到了燁國邊城外圍。

沈搦下馬便是一陣狂吐,不僅是路途的顛簸,這一路她見了成千具屍體,裡麵甚至還有熟悉的麵孔,都是曾經霍廉帶她到軍中玩耍時結實的阿叔阿兄,他們渾身是血橫七豎八的躺著,有的保持著死前的麵目猙獰,而有的隻是閉著眼,就仿佛隻是躺在那靜靜的小憩。

沈搦下馬,將馬拴在城外的一個小山頭上,接下去的路程若是再騎著馬,目標難免太大。

沈搦站在山裡難顯眼的位置朝邊城的方向望去,燁國邊城城外十餘裡,數萬兵營鋪成一片,將整座城牢牢圍住,霍廉他們應該就在城裡。

她無比的清楚,這將是一場困獸之鬥。

沈搦在邊城周邊來來回回竄來竄去溜達了大半夜,雙腳踩在雪地上,雪化了鑽進繡著海棠花的鞋裡,凍的雙腳發熱。

終是在臨近初陽升起的節點尋到一處草堆裡的狗洞,許是未打仗的時候也曾有人靠著這個偷偷出城,這狗洞就算是一個成年男子來鑽也能輕鬆鑽過。

隻道是上蒼保佑,讓她尋到了這麼好一處地方,沈搦趕緊鑽了過去,末了撫平好外頭的痕跡,讓這處的狗洞回到先前隱蔽的模樣。

邊城內壓根就沒了居民,淒涼冷寂到了極致,地上的雪愈積愈厚,詐眼恍以為是座廢棄的空城。

“什麼人?”

忽的,粗啞的嗓音在沈搦身後響起,沈搦扭頭的瞬間,有一支羽箭無影般朝她射來,好在射箭那人矛頭並不準,隻是落在

了沈搦身側的雪地裡。

看準了沈搦的模樣,那士卒一愣,趕忙讓身邊人停手,“等等!好像是個小娘子。”

“你們是哪國的將士?”沈搦將才被那支突然飛來的箭嚇得癱軟在雪地中,她咽了口唾沫潤了潤乾啞的嗓子問道。

“宣國。”有士卒試探性的開口,“你是什麼人,包袱裡的裝了什麼?”

宣國,也就是裴斬的軍隊。

沈搦當下鬆了口氣,心臟在胸腔內狂跳,總算是讓她尋到大部隊了。

幾個士卒一臉戒備的站在不遠處看著沈搦在自己身上一通亂掏,很塊這姑娘就從衣兜裡掏出一塊令牌來,是霍廉府中的令牌。

“我是大周鎮國將軍霍廉之女,他們在何處,拜托小哥們領我去見他們。”

此戰,是周宣二國各領著軍隊連同作戰,這幾人中有一個是大周的士卒,他頓了頓,激動道,“確實是將軍府令牌,小哥,她是我們的姑娘!”

“什麼你們的姑娘,免不得是燁國人偽造,混進來打探軍情的。”宣國的士卒仍舊懷疑。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畢竟他們隻是將士,討論了一番隻得是討論出個先將此名自稱霍將軍之女的姑娘送到就近的將軍那裡,讓上麵定奪。

裴斬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一處空宅裡與幾名老將小將討論接下去的戰役,隻聽著外頭一聲通報,幾名小將就領著一名風塵仆仆,頭發吹得淩亂渾身還濕漉漉的可憐小娘子進來。

那姑娘剛被領進來,抬頭默默環視了周遭一圈,最終眼神停留在宣國的少將裴斬身上,不過一秒,忽的拋下一直像寶貝一樣抱著的兩大袋包袱,猛地朝裴斬撲去,她踉蹌幾步,幾乎是跌了進去。

沒等周遭的小將反應過來,這姑娘就已經撲進了狼將的懷裡,扯著嗓子不管不顧的嚎啕大哭起來,哭的那叫讓人心疼。

向來殺人不眨眼以一副鐵甲鬼麵讓人在沙場上聞風喪膽的狼將,竟出乎意料的用手輕拍著小娘子的背,柔下聲當著一屋子的老小將領心疼的安撫起她來,“好了,無事了,無事了……”

沈搦自從霍府出發,緊繃著神經一路就沒歇息過。

疲憊勞累不安恐懼……

各種情緒在見到熟悉的人後,終於忍不住釋放出來,說實話,如果那個時候這滿屋子的陌生人裡,有一匹霍廉的馬在,沈搦也不會衝過去抱住裴斬。

沈搦哭著抽噎了幾下,抵擋不住勞累終是哭暈過去。

城裡城外的雪積的厚實,掩埋了戰場的血跡與屍首,大地回歸一片寧靜。

長時間的精神緊繃,讓她這一覺睡得及長,深入夢魘,不得安睡。

沈搦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夢見大周被烈火焚國,霍府外百姓四處逃竄,每一處地方都在死人,刀劍砍過血肉,紅的刺目,她夢見霍廉霍夫人還有阿兄們一個個慘死在眼前,轉眼昔日熱鬨的霍府空空蕩蕩的隻剩下她一個人。

“娃娃?娃娃?”……

意識有些清醒的時候,沈搦渾身使不出力氣,隻聽到有人在耳邊喚她,他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滾了一圈,試了好幾次總算睜開了眼。

“霍…霍老大?”

沈搦兩眼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霍廉,才過了四個多月,眼前的霍廉卻像是老了十幾歲一般,身形消瘦了許多,滿臉的疲憊和滄桑,他的臉上有些擦傷,沈搦瞥見床邊還靠著一根拐杖,估摸著那是霍廉帶過來的,估計他的腿也受了很重的傷。

裴斬就站在霍廉的一邊,默默看著。

霍廉伸手在沈搦的腦門上敲了個二指核桃,“娃娃瞎愣著做什麼?四個多月不見,不認得我了?”

誰曉得霍廉剛收回手,沈搦的眼淚就跟開著閘的水止也止不住,她蒼白的臉上又哭又笑,看的霍廉既心疼又無措,裴斬在一側皺了皺眉,臉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平複了情緒,沈搦神經一緊,忽的反應過來趕忙問道,“三兄,三兄怎麼樣了?”

屋內氣氛片刻凝固,良久霍廉吐了口氣,沉重開口,“你再歇息一會,晚點我領你去見三兄。”

霍廉的話才將說完,隻覺得身側生出陣疾風,沈搦連滾帶爬的從榻子上爬了下來就要朝門口跑去,落腳沒跑兩步,雙膝一軟,在裴斬的身側摔了下去。

裴斬心頭一驚,條件反射的伸出手握住沈搦的雙臂,毫不費力將她拎了起來。

沈搦站直了身子,習慣性的往後退了兩步與裴斬拉開距離,年幼時的陰影讓她著實不想與這個人離得太近。

“啪。”寬厚的手掌敲在床榻上,發出脆聲一響,霍廉斥責的聲音裡帶著心疼,“千裡馬日夜兼程,你冒著風雪到這,如今才憩了多久?”

“我的包袱呢?”沈搦全然不顧霍廉發怒。

霍廉將要開口訓上幾句,裴斬先一步插了話,“都幫你收好了,放心。”

霍廉老父哀歎,“你管包袱做什麼,先顧好身子。”

沈搦忙道,“我恐三兄有險,就帶了一大袋藥和一大袋乾餅肉乾。”

“你還帶了藥?”

霍廉一直灰暗的眸子忽的一亮,手忙腳亂的拿起床榻旁的拐杖支撐著起來,“快隨我去你三兄那!”

沈搦帶的藥什麼功效的都有,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大多是小小一顆就可以救命的藥,吃食也是些遠行時必備的乾餅肉乾。

裴斬看著下屬將那兩大袋包袱背了過來,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這樣瘦削的小娘子是靠著什麼,將他們從大周一路疾行冒著風雪,冒著被敵國士卒擒獲的風險送到了此處。

想到這些裴斬一雙劍眉壓的更深,他淡淡的凝視著這些,心裡既生了對沈搦的心疼,又有些期盼。

具體也不知道在期盼著什麼,由小到大都沒被人在意過,便越是期盼有個人能將自己往心上放一放,隻是這樣的期盼對裴斬而言,該又是此生難得的奢望。

沈搦見到霍無難時,他已是進氣少出氣多的瀕死狀態,整張臉蒼白的不似人。

霍無難屋裡的桌案上還放著一個水盆,沈搦剛進來的時候就見著了,裡麵的水被站著汙血的粗布條染成了刺目的血紅,該是流了好些血。

沈搦眼眶子一紅,又要哭了。

“新扒的狼皮子丟到眼前都嚇不哭的丫頭,怎麼這個時候要哭了?”霍無難扯了扯乾裂的嘴唇,原是想要扯出一個笑來,扯了半天還是沒能將弧度扯上去便也作罷了。

被霍無難這麼一搞,原本還含在眼眶裡眼淚一下子就兜不住了,吧嗒吧嗒的跟豆子似的往下掉。

沈搦淚眼汪汪的看著躺在床上的霍無難,淒慘的開口,“阿兄,你好醜。”

霍無難苦笑,“看來阿兄這次死不了了,老天該是想讓阿兄回去,等著慢慢被阿妹氣死。”

“什麼死不死的。”霍廉的聲音冒了進來,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名軍醫,軍醫手裡拿的是剛從裴斬那裡挑選出來的藥丸,年前王上曾禦賜過霍廉一瓶金貴的藥丸,據說是醫聖所煉,服用者就算半隻腳踏入棺材了,隻要還留有一口氣,便可保其性命無憂,陰差陽錯下那些得了沈搦的命,著急忙慌的在府中翻找藥物的奴仆竟也把它尋了出來,得虧這樣,霍無難的命算是抱住了。

兩袋包袱沈搦已經交由裴斬分配下去,藥也好吃的也好,怎麼分如何分,裴斬總歸比她有經驗。

霍廉語氣嗔怪,“你家阿兄還沒死呢,你這娃娃哭什麼喪?”

沈搦猛擦了眼淚,人多,再哭怪不好意思的。

沈搦努努嘴,指向榻上的霍無難,“都怪三兄,三兄這個樣子太醜了,這麼醜萬一娶不到媳婦就完蛋了,都城裡的百姓都要嘲笑我的阿兄是沒人要的醜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