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死了呢?”歸海潮已經平複好自己的情緒。
葉尋輕也為他這樣強大的內心感到驚異,她仔細打量著歸海潮。
除了有些陰翳的眼,看不出其他的不正常。
【不清楚,皇宮的人要把屍體帶走,三皇子攔不住】
歸海潮雙拳緊握,額上青筋暴起、語氣有些衝:“這事兒跟皇宮脫不了乾係。”
葉尋輕點頭,算是讚同他這個想法。
她告訴門泊舟——【先回來,夜晚我們再去皇宮看看】
片刻後她又改了主意,她撿起地上的糖葫蘆,捏在手上。
【先去看看這位可憐的三皇子】
葉尋輕帶著歸海潮朝金烏衛圍起來的圈子走去。
路上碰到一個盛放泔水的桶,她瞥了眼沉默的歸海潮,隨手一拋,糖葫蘆準確無誤地落入泔水桶中。
她語氣平淡,聽不出是怎麼樣的心情。
“世事無常,誰死不是死,怕的不是死,是死的冤枉、死了無人記得。”
歸海潮指尖一動,葉尋輕注意到後又繼續道:“追求大道和追求名利是一樣的,死在半路很正常。”
快走到沙雲麵前時她腳步停住,身後的歸海潮差點撞上來。
歸海潮剛像問她為什麼突然停下,就聽到一句極具悲傷色彩的話——
“我所求不過是活著,但是總有人不想我活著,若是哪天死在半路,也是合情合理吧。”
說這話的時候葉尋輕沒有回頭,即使看不到她的神情,歸海潮也能大致猜到——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睛加上麵無表情的臉。
他搖了搖頭,不清楚到底是怎樣的生存環境才會造就這樣的性格——渴望活著卻又不畏懼死亡。
思索間,麵前的女子已經來到魁梧的士兵麵前。
葉尋輕看著眼前的沙雲,再次露出標準假笑:“大人。”
沙雲看清楚眼前之人,頓時語氣中帶上幾分恭敬,不似之前向百姓那般斥責之聲。
這是國師都想拉攏的人。
“葉仙長,不知您來……”
“嗷,聽聞皇室婚禮,準備湊湊熱鬨。”葉尋輕話鋒一轉,“不知這是……”
沙雲聞言,眼神一凜,片刻後又放鬆,索性這事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是秘密了。
“新娘子死了,死的無聲無息。”
沙雲回憶起那個詭異的場景,打了個寒顫:“宮裡的意思是將人帶給國師,但是三皇子不肯,誓死要親自找出真相。”
“三皇子真是深情。”
“情深不壽。”沙雲低下頭,回憶著什麼,嘴角無意識地小幅度上揚,但是葉尋輕注意到了這點,繼續轉移著話題。
“那如今這情況,怕是誰家都不肯將女兒嫁入皇家了吧?我聽聞二皇子……”
“慎言!”沙雲陡然提高音量,有些緊張地抬頭望了望天,見沒有什麼異變才放鬆下來。
葉尋輕甚至能看見他衣服遮掩下抽搐的肌肉。
“大昭遭了……”他指了指天空,“皇子不是皇子,妃嬪不是妃嬪。”
葉尋輕想起歸海潮給各個皇子倒賣消息的蠢事,記下了這句話。
隨後向沙雲道謝:“大人莫要害怕,有心自會平安。”
沙雲點點頭,繼續指揮人將花轎搬回皇宮。
葉尋輕和他道了彆,轉身踱步到一邊質問著趙牧雲的歸海潮身邊。
“我妹妹走的時候好好的,怎麼到了你家就死了!”
歸海潮現在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比誰都衝人,他拽著趙牧雲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拽起來。
然後一拳打在他臉上。
趙牧雲沒有反抗,而是滿臉頹廢之色。
“明明……明明我們都要成親了……雲娘……”
歸海潮聽到雲娘名字,又是一拳上去,趙牧雲兩頰一邊一個拳印,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門泊舟從遠處歸來,看到這一幕問葉尋輕:“這是在切磋嗎?”
“在發泄。”
“為什麼。”門泊舟認真地看著葉尋輕,求知若渴。
“妹妹去世了,心有不甘,無處發泄,自然隻能靠暴力。”葉尋輕淡淡的話語精確地傳到在場的三人耳中。
他們的動作一頓。
葉尋輕和門泊舟卻並不在意,他倆一問一答,好不樂乎。
“那樣就能解決問題嗎?”
“不能。”
“那為什麼要這樣。”
“想把錯推倒一個具體的人或者事情上,好給自己一個安慰。”
門泊舟垂眸思索,片刻後呢喃道:“可是芊芊死的時候我沒有這樣。”
葉尋輕笑了一句:“因為你沒有情感。”
歸海潮早就停下了動作,就如葉尋輕所說,他知道這事情和趙牧雲沒關係,他隻是……隻是想發泄。
想把錯歸到妹婿的身上,好安慰自己。
少閣主胡亂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站起來踹了趙牧雲一腳:“連我妹妹都護不住,廢物。”
說罷又踢了一腳。
完了便獨自走到牆角蹲下。
葉尋輕沒管他,向前一步走到躺在地上宛如死狗般的趙牧雲身邊。
“三殿下,想不想知道是誰殺了皇子妃?”
趙牧雲恍惚間聽到這樣一句話,頓時清醒,不顧自己臉上的血,瞪著眼睛直勾勾望向葉尋輕,眼底是狂風暴雨,宛若惡鬼。
“你能幫我。”
是肯定的語氣。
“你幫我。”
趙牧雲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汙和淚水,又撣了撣身上的灰塵。
一身金織紅袍新郎官的打扮,他麵無表情地看向葉尋輕:“請。”
葉尋輕帶著小弟們進了皇子府的大門。
“你怎麼幫我。”趙牧雲眼睛都不帶眨的,盯著眼前的女人。
“不著急,不請我喝杯茶嗎?”葉尋輕在廳房轉了一圈,兀自尋了處坐下,笑盈盈地開口。
趙牧雲沒說話,抬起手揮了揮,一邊的仆從立馬下去沏了壺茶。
不多時,一杯熱騰騰的茶水端到了葉尋輕的麵前。
“現在可以說了?”趙牧雲坐在主位上,衣服也沒換,胸前還綴著一朵大紅的綢花。
“這麼急吼吼的地湊上來,會讓人覺得你無路可走了。”葉尋輕端起茶杯,吹了吹,眼睛透過霧氣與趙牧雲對視。
他頹廢的癱坐在主位上,自嘲般掛上慘笑:“我還有的選嗎?”
“與我合作,就是你的選擇。”葉尋輕喝了口茶,笑眯眯道,“但是再次之前,我要你告訴我一件事。”
“說吧。”
“死去的皇嗣,為什麼都好好活著呢?”
趙牧雲迷茫頹廢的眼睛瞬間變得銳利,帶著傷口的痛苦的臉頓時變得猙獰。
他猛地抬頭,一雙冰冷的眼直直刺入眼底。
……
“小池?小池?”樂正希再次醒來,還是在國師府的寢殿內。
隻是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了池中月的身影。
她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發現門口沒上鎖,她抿了抿唇,決定逃跑。
打開門,又對上一雙清亮的眸子。
樂正希:“……”
上次是秦卿,這次又是誰!
天要亡我!
“樂師妹?”一個熟悉的聲音試探性響起。
樂正希瞬間回神,一把扯下眼前蒙麵黑衣人的口罩。
“大師兄!”
好好好,得救了。
“師兄,小池不見了!”樂正希壓低聲音,但是在寂靜的空間內仍然十分清晰。
樂正希本意是想葉季青跟自己一起去救池中月,但是葉季青對此沒有絲毫反應。
她疑惑抬眼看向葉季青,卻發現他眼神冰冷地盯著自己。
不!這不是葉季青!
樂正希頭皮發麻,轉身掏出問心鈴,準備跑回屋內。
鈴鐺還沒搖響,她便被劈暈放倒,迷迷糊糊之間,她看到葉季青的一抹笑。
……
“你知道什麼。”趙牧雲正色說到,他的氣質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可憐可悲,渾身上下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壓迫感。
不過在場之人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並不對此有什麼特殊感想。
“我知道大昭有妖魔。”她又想起沙雲的話,補充道,“皇子不是皇子,妃嬪不是妃嬪。”
趙牧雲兀地笑出聲,聲音越來越大,幾乎要將頭埋到膝蓋裡。
他抬手揮了揮,周圍的仆從順從地退下,這間屋子隻留下了他們。
葉尋輕低頭飲茶,眼睛盯著趙牧雲沒有挪開過半分。
這是一場很隱晦的對峙局麵,就看誰先忍不住了。
趙牧雲說的沒有錯,他沒有退路,但是葉尋輕有。
她能賭趙牧雲對皇位的渴望和對雲娘的感情。
果不其然,趙牧雲抬起頭,那是一雙蘊含淚意的眸子。
“秦卿。”
趙牧雲眼眶通紅:“都是秦卿!”
葉尋輕放下茶盞,瓷器同木桌碰撞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十分清晰,也打斷了趙牧雲的瘋狂。
“三皇子不必如此激動,我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說。”才怪,去晚了屍體就沒了!
葉尋輕手指敲打著桌麵,等待趙牧雲開口。
不多時,趙牧雲直起身,平靜代替了悲傷:“秦卿一個月以前來到這裡,以一枚起死回生的金丹救回了備受聖寵的皇貴妃的性命。”
“皇貴妃親之信之,父皇也對其很為信服。接下來的一個月,秦卿獨攬大權,用丹藥迷惑父皇,殺忠臣良將、毀壞盟約坑殺將士,無惡不作!”
“他是妖孽!”說到激動之初,他目眥欲裂,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他激動地拍了拍桌子,桌子都在震動。
“殿下可有證據?無端汙蔑人,可不是君子作風。”歸海潮眯起眼睛,搶在葉尋輕之前向趙牧雲發難。
趙牧雲被嗆,臉色算不上好看,他回瞪了歸海潮一眼,沉聲道:“自是有的。”
“那麼,還請殿下為我們展示吧。”葉尋輕攔住歸海潮的動作,笑著開口。
趙牧雲起身,帶著他們來到院子正中央水池邊的假山,摸索了兩下按開一個機關。
假山晃悠悠分成了兩半,中間是一個黝黑的密道。
“諸位,如你們所言,我隻能相信你們了。”
趙牧雲垂著眸子,語氣帶著絲絲懇求:“請隨我來。”
葉尋輕和門泊舟對視一眼,帶著歸海潮前後進了那個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