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催動傳音符，告知樂正希：“師兄和小池不見了。”

葉尋輕麵色凝重，她並未多做停留，而是將暈倒的馬喚醒後，牽著唯二活著的馬與樂正希彙合。

不多時，她再次回到了流民的聚集地。

池中月那裡有師兄陪著，生死危機的概率並沒有那麼大。

葉尋輕垂眸對著樂正希說：“我們先去皇城，師兄若是平安，一定會去皇城。”

說罷她從兜裡掏出一塊殘破的傳訊符，這是葉季青沒能發送出去就被損壞了。

【師妹，皇宮——】

倆人聽完這個隻有前半段的符紙，對視一眼後決定先去開封皇城。

葉尋輕自知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的事情，她後退一步站在半米遠對地方。

樂正希則主動走到婦人麵前，笑的一臉天真爛漫：“大娘，你們要在哪裡落腳啊？”

婦人一臉迷茫——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落腳之處。

見到她這個樣子，樂正希也不由得心生憐憫，她思考片刻後，將頭上的簪子摘下，打開簪尾的機關——那是個小小的印章。

她拽起婦人的手臂，抿了抿唇：“有些疼，但是這個可以作為你進入尚樂的憑證。”

樂正希搖了搖手中的發簪。

婦人本有些害怕，右臂往後縮了縮，但是一聽到可以進入尚樂，她的眼神又堅定起來。

“沒事，多謝啊，小姑娘！”

樂正希低笑，一手握緊她的手腕，然後將鋒利的印章刺入婦人的手臂。

婦人忍不住疼痛一陣瑟縮，但是被拽住手腕無法動彈。

“這枚印章石上有秘藥，傷口不會愈合，會留疤，你到了尚樂邊境就出示這枚印記，會有人安排你的。”

說罷，她又想起了什麼，眼睛瞥向一邊默默哭泣的女孩。

女孩與她對視，將手伸出來，樂正希如法炮製給她也戳了個血印。

葉尋輕默默看著這一切，又看著樂正希將所有的食物掏出來。

她們出門沒帶什麼錢財，隻帶了大量的食物，樂正希將食物全塞給這些流民。

葉尋輕沒有阻止，而是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待到樂正希氣喘籲籲地走回來，葉尋輕才輕聲道：“解決了？”

“嗯。”

“那我們去皇城吧，先進內城。”

樂正希咬住下唇，片刻後才道一句：“好。”

兩人牽著馬，逆著人群的方向向千城城內進發。

忽然，一隻小手拽住葉尋輕的右手，她下意識想揮劍，但是轉頭瞥見是那個瘦弱的小女孩，葉尋輕生生止住這個念頭。

“姐姐，我叫阿芊！”女孩臟兮兮的臉上是明亮的眼睛，圓圓的，像她小時候養的那隻小狗。

“嗯。”葉尋輕內心有些觸動，麵上不顯，她沒有拉開女孩的手。

阿芊見自己的目的已然達到，她揚起笑臉向兩人道謝，目送她們離開後才轉身尋找那婦人。

她們當然沒看到阿芊轉身後嘴角掛著的陰險毒辣的笑。

“廢物，差點露餡。”瘦弱的女孩冷漠地斜睨著跪地求饒的婦人。

她對婦人的哀求沒有絲毫動容，抬手一刀便了結了她的生命。

然後她將目光投向周圍的流民們。

半個時辰後，阿芊將右手舉過頭頂，鮮血順著胳膊向下滑落。

她仰頭看著手臂內側那枚鮮豔的血紅色印記。

她歎了口氣，眯起眼睛，似乎是很享受這樣暖洋洋的太陽。

“尚樂國啊……哈哈……”

她揮了揮衣袖，離開這片被鮮血浸透的土地。

葉尋輕和樂正希則對此事渾然不知。

她們肩並肩走著，兩人都很沉默。

葉尋輕想了想，主動打開話題，她在腦海中搜刮著，許久才蹦出來一個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你為什麼……”她說著，有些結巴了，不知道該怎樣組織語言。

“我是說……嗯……你為什麼要幫她們？”

樂正希腳步沒有停，她走著，還時不時刻意去踢開路上的小石頭。

“我是公主，受萬民愛戴供奉才成公主，那民眾受苦，我怎麼可能隔岸觀火？”

話音剛落，倆人在千城城門口站定。

門口還是駐守的大昭士兵。

樂正希又道：“嬌縱……也不是我的代名詞好嘛，必要時刻，我還是很靠譜的！”

她沒有等葉尋輕的回答，而是徑直走到士兵前進行交涉。

葉尋輕站在原地不動。

她或許要改變自己看待人的方式了，一味地用一成不變的眼光去看待變化的人或事物，是不對的。

她抬頭望向眼前之人的背影，這個背影瞬間拉高。

樂正希交涉完畢後轉身，她與葉尋輕的目光相對。

葉尋輕這才第一次看清她的臉。

“師姐？”

樂正希疑惑開口。

“沒事。”葉尋輕反應過來後，恢複一臉平靜，“走吧。”

“好，我帶路。”

樂正希主動走在前麵，葉尋輕就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的背影。

不過這樣的心情沒有持續很久，進入城中之後，兩人瞥見了滿地殘骸，那是房屋倒塌和燒殺搶掠後殘留的痕跡。

她們的麵色都不太好，但是事情已經無法改變。

樂正希忽的向前跑去，從麵前倒塌的房子裡挖出一個血人。

葉尋輕臉色微變，急忙上前幫忙，倆人徒手在瓦礫堆裡挖著，不多時，將這人整個刨了出來。

樂正希眼圈微紅：“她死了。”

葉尋輕沒有說話，但是喘氣聲也重了起來，昭示著她並不似麵容般平靜的心情。

“小池不在，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嗎？”樂正希咬緊牙關，從嘴裡蹦出幾個字。

“我們能做的不一樣。”葉尋輕輕聲安慰著。

她重新看向地麵上的女孩，女孩目測隻有十歲左右，先前還在殘骸下發出微弱的呼救聲，這會已經全然沒有氣息了。

“小池是醫修，她的能力在於救濟天下；你我則是在於審判天下之不公。”

懲惡揚善，才是修道之人所應該做的、可以做的。

樂正希似乎是有被安慰到，她勉強扯了扯嘴角，拉著葉尋輕的衣袖，她沒有拒絕。

“師姐，我曾經沒有這樣多愁善感的。”

葉尋輕已經準備好聽她的吐槽和哭訴了，隻是這次她卻一反常態地隻說了這一句話。

葉尋輕有些訝然，但是沒有在麵上過多顯露。

樂正希拉著她的衣袖穿越四周的殘骸，向內城中走去：“我知道師姐並不在意凡人的生死，隻想安慰我罷了。但是我和師姐不同，我有牽掛。”

雖然看不到樂正希的表情，但是葉尋輕能聽出她話語中的失落。

“我……注定不能修成大道。”

葉尋輕沒有出聲讚同或者反駁，她確實對於凡人的生死無感。

但是並不代表她不在乎同伴的生死。

“彆想了，小小年紀，想那麼多。”葉尋輕抬手敲了敲她的頭。

不顧樂正希的反抗，隻身來到了內城門口。

內城的城門和外城都不太一樣。

而且內城守城士兵的數量都翻上了幾倍，葉尋輕心覺這裡麵絕對有鬼，但是她實在是找不出來不對勁的地方到底在哪裡。

她索性放空了腦子什麼也不想，徑直走上前去。

葉尋輕沒說話，而是掏出陳負今給她的那封來自大昭的求救文書遞給守城士兵觀看。

片刻後，對方恭恭敬敬地將文書送還，然後指揮其餘人打開城門迎接她和樂正希進去。

樂正希對於他們的態度同樣皺眉，她隱約能感受到奇怪之處，但是不是那麼清晰。

她不知覺地走到了葉尋輕的身後，緊緊跟著她。

“師姐……”

樂正希還是沒有忍住，想要詢問。

“噓。”葉尋輕打斷她的話，“有古怪，少說話。”

“嗯。”樂正希聞言沒有多問，而是咬住嘴唇，試圖用這種方式強行讓自己閉嘴。

待到兩人真正進入內城，這才明白之前心頭湧現的違和感到底從何而來。

如果說外城是戰爭過後的殘桓斷壁和屍橫遍野，那麼內城就堪稱是歌舞升平的天堂。

綾羅綢緞掛屋頭，街上也是熱鬨非凡，就連路邊的青樓都在邀客。

葉尋輕見此，心中愈發不安。

此刻她隻想快速離開此地。

樂正希也是這樣想的，大街上刺鼻的香粉氣息讓人頭暈目眩的，她有些站不太穩。

她向前踉蹌一步，撞在了葉尋輕的背上。

“怎麼了？”葉尋輕輕聲問。

“沒事。”樂正希搖搖頭，直起身來，“太久沒聞到這麼劣質的香粉，有些暈。”

葉尋輕低笑一聲，帶著她向內城的傳送陣走去。

傳送陣不在內城城主府裡，即使在，葉尋輕也不會光明正大地進去。

千城城主府主人承王夫婦早已被押送入京城，內城卻毫不受影響，反而越發“蒸蒸日上”，不可能沒有古怪。

不過好在傳送陣隻在內城西南邊的一處古井邊。

葉尋輕帶著人，沒有關注彆的事物，直直奔向那裡。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古井被一堆人守著，她們也無法靠近。

葉尋輕咬咬牙，目光死死盯住那群黑衣守衛：“他們是修道之人，我引開他們，你先入陣，我隨後就來。”

“師姐……”

“聽我的，不會有事。”

猶豫片刻後，樂正希點頭答應，她知道自己留下來隻會拖累葉尋輕。

葉尋輕安排好了一切，將原本那枚冷箭灌入靈力，朝著其中一個人扔去。

“什麼人！”

為首的黑衣人撿起那枚冷箭，瞬間神色大變，抬首張望間看見葉尋輕的身影。

他沒有發號施令，而是乾脆利落地來了一掌。

葉尋輕勉強躲過，她眼底閃過一絲狠厲，果然是魔族！

他認識這隻箭！

黑衣人不多，大約十來個，所有人都追著葉尋輕跑，樂正希趁亂站在了傳送陣中，再去搜尋葉尋輕的身影卻發現她被一群人圍攻。

樂正希瞪大雙眼，麵露驚慌之色，她急忙掏出問心鈴，催動靈力發聲。

一陣清脆的鈴聲縈繞在耳邊，黑衣人的身形一頓，葉尋輕趁此機會奔向樂正希，準備和她一同離開。

為首之人迅速反應過來，又是一掌拍向葉尋輕的左肩。

這一掌正中葉尋輕，但也將她的軌跡矯正，成功撲入傳送陣。

傳送陣啟動之際，葉尋輕轉身與黑衣人四目相對。

她心中的驚慌頓時如潮水般湧來，葉尋輕準備衝出去，卻扯到傷口，狠狠跌落在樂正希懷裡。

她不甘心地盯著那人，身影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