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名沉默地看向樂正希，對於這句話，她心知不對但是卻找不到反駁她的地方。

對於這個時代而言，可以隨意被野狗和惡狼殺死的人好像並沒有什麼用——這是一個潛移默化的規矩——深刻於這個時代的人的心中。

樂正希坐在仆從為她準備的軟墊上，雙手托腮，一臉天真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她沒有聽到吳名的回應，卻也不惱怒：”我是公主，總有一些人告訴我公主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可我為什麼要聽他們的，明明我才是公主不是嗎？“

“那你是有用之人嗎？”還是說你隻是一個占著公主名頭的廢物罷了。

後麵那句話吳名沒有說出口，但是樂正希顯然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

樂正希也沒惱，攔下了有些生氣的侍從就笑嘻嘻道：“所以我來證明我不是廢物了啊。”

她站起來拍了拍並不存在的灰塵，俏眼彎彎，望向上清門的地界：“於國民來說，我就是個美麗廢物。”

“可我又想，或許我去修仙的話事情會不一樣。”

“人可能一輩子都是廢物，但是不可能方方麵麵都是廢物。我感覺我悟性挺高的，你說呢？”小公主逆著光低頭俯視渾身臟兮兮的吳名，期待有人能給她回應。

可惜她失敗了，吳名從來就不是一個話多的人。

沒在這裡得到回應的樂正希撅了撅嘴，俯身拎著軟墊想離吳名近點坐著，她順著方向看見了吳名渾身臟兮兮的，隨手將軟墊一丟，一屁股坐在了吳名身邊，再次試圖與她搭上話。

“誒，你也要去上清門嗎？要不要我們一起啊？”

“嗯。”吳名算是回答了她的第一個問題，至於要不要同行……上過藥的身子已經好了不少，單獨上路難保不會遇到昨天那樣的情形，雖然不能保證這個公主是否絕對安全可靠，但是就她光明正大自報家門這一點，她就可以斷定這人不太聰明了。

“可以。”吳名答。

“那可真是太好了。”

於是兩撥人合並成一撥人，吳名也沾了點光換上了乾淨的衣裙，吃上了熱乎的飯菜。

有人與之同行，對於樂正希來說是值得高興的，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和身邊的侍從談心、交朋友，但是吳名不一樣，她們都想成為上清門的弟子，所以她可以暫時放下自己的身份和未來同門交好——這就是樂正希的歪理。

坐著馬車走了一日，便來到了她們最終的目的地，隻是還需要步行兩個時辰才能到達招新的檔口。

“真煩啊，為什麼這破路這麼難走……”樂正希有些受不住這樣強度的步行，汗珠順著鬢角落下，砸在泥土裡，掀不起一絲波瀾。

早在山界邊緣，馬車和仆人就不允許進入了，所以如今這兩個時辰的山路隻能樂正希和吳名同行了。

她水靈靈的大眼睛逐漸失去神采，疲憊和無聊代替了以往的活力十足。樂正希自從出生起就沒怎麼自己走過路——在宮中也是有轎子的存在的，如今還真是難為她了。

吳名見證了樂正希一路上的吵吵鬨鬨，此刻看到這位小公主的抱怨，眼裡也不禁染上幾許笑意：“就快到了。”

對於樂正希這樣表麵上蠢的可愛的家夥，吳名這樣自以為冷漠甚至於冷血的人都會升起一絲結交的心——畢竟生活還是需要一些調味品的。

她開始有些期待兩人成為同門的時候了。吳名笑著搖頭，腳步不自覺加快，惹得本就稍許落後的樂正希不滿：“誒！你走這麼快乾嘛啊!等等本公主！”

樂正希終於舍得放下自己的公主架子，提起裙子就直衝衝向前跑。

其實她不是一直端著則，隻是以前在宮中養成了習慣，身邊又有一群宮人跟隨，那時候，禮儀和身份是很重要的東西。

正值寒冬，如今冬雪未化，山間還是有些許涼意，春寒料峭，倆人路過一棵鬆樹時，樂正希的叫聲還引得樹上的積雪顫了顫，正正好砸在她的腦袋上。

又是一輪新的吵鬨聲，還夾雜著吳名的小聲嘲笑。

一路上就這麼吵吵鬨鬨的到達了目的地。

“歡迎諸位道友前來捧場，對於此次提前招新，實在是壞了規矩，在下先賠個不是。”高台上一位年輕的男子身著淡青色衣衫，袖口和胸前繡上幾片竹葉，雙唇微抿，麵含笑意。

他溫和的目光掃視全場，似是和煦的陽光，融化了初春的積雪，宛如真正悲天憫人的神仙，就連遭遇良多的吳名心中也不免生出這樣的想法。

“在下乃是上清門當今首席弟子葉季青，此次由我來引導各位參與上清門的招新測試。”葉季青目光親和，談話間將靈力注入，確保他的每一句話都能清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邊。

吳名有些奇怪，她低著頭，若有所思。

新生入學什麼的，就算是入學儀式也應該是老師來舉辦吧？這監考老師怎麼還是個學長？

顯然，在場有這樣疑惑的不止她一個，有人甚至直接叫了出來：“你們的掌門長老呢？什麼時候一個毛頭小子也能主持宗門的招新了？”

聽到這話，吳名也不禁為這個人捏了一把汗。她神色有些凝重，萬一葉季青因為這個人而對她們有所偏見……

吳名還在躊躇，她一隻手按住蠢蠢欲動、準備大顯身手的樂正希，眼下不是讓這蠢孩子出去耍的時候，保不齊就會得罪人。

還沒等她心下做出決定，葉季青的身後突然衝出一名藍衣女子，氣衝衝道：“你叫什麼啊？長得不如人家修為也不如人家，這下倒是瞧不起人家了。還想讓掌門接待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藍衣女子突然出聲，給吳名嚇了一跳。

隻見那女子美目流轉，透露出一絲鄙夷之色，足尖輕點，不過彈指之間便來到了那位出言不遜的公子身前。

“我當是誰呢？木城少城主木晚幽，本事不行脾氣不小。”藍衣女子嗤笑一聲，麵上鄙夷之色更甚幾分，雙臂環在胸前，對著木晚幽翻了個白眼：“就算是你爹來了，都擔不起上清門的掌門相迎，你又憑什麼?”

“你!”木晚幽麵露狠厲之色，凶惡的眼神讓他本就不出彩的容貌更顯醜陋。

“彆你了，廢物一個!”藍衣女子的目光帶著淩厲上下掃視木晚幽，語氣不屑，“給你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本小姐乃上清門三長老孫女堂前燕。”

“來戰!”語畢，她鳳目微眯，左手握住腰間的纏花，一把將其扯下，在空中揮舞起來。

木晚幽見此不得不與之對上，本以為會打的很輕鬆，卻不想自己三招就落敗。

吳名這時候才看清楚那自稱堂前燕的藍衣女子使的是一柄軟劍。

劍身幽藍如水，又似寒潭淩冽，劍柄纏花交織，她一襲水藍色的衣衫，左手持劍，右手作劍指立於胸前，微風拂過，衣袂飄飄，讓人不禁讚歎——好一個天驕。

吳名眼神中透露出些許羨慕，樂正希也同樣，但是她表達自己喜歡的方式可比吳名要簡單直接得多。

隻見她穿過擁擠的人群，徑直走到因打鬥而無人靠近的堂前燕的身邊，圓眼忽閃忽閃地盯著堂前燕，像一隻純潔的小白兔，靈動而又無辜。

“哇，姐姐你好厲害啊！”樂正希毫不掩飾自己的讚歎和羨慕，當著眾人的麵就開始了自己的表演。吳名無奈搖了搖頭，隨她去吧，反正也沒有人想和一個傻子動手，即使是裝出來的傻子，

突然被誇讚的堂前燕倒是有些臉熱，畢竟以往在山上，爺爺隻會罵她偷懶，這會兒被個漂亮妹妹誇讚，她的心情美麗極了，就連剛剛帶著凶意的眸子也化成了水：“真……真的嗎？”

“嗯嗯。”樂正希使勁點了點頭，像是怕堂前燕不相信她似的，又努力將眼睛瞪得更大。

這一幕落在吳名和葉季青眼中卻有些辣眼睛了。一個是不清楚樂正希心中到底打著什麼壞主意——這些天與樂正希相處的經曆告訴吳名，她就是個黑心棉花糖罷了。而葉季青隻是單純的覺得自家師妹有些蠢。

他抬頭望天，幾不可察地歎了聲氣，隨即眼神示意堂前燕回到他身後來，待到堂前燕帶著滿臉不舍但又無法違抗的表情回到他身後，葉季青這才調整語氣，繼續開口。

“這位道友，這是掌門的決定。”葉季青英氣上揚的劍眉下，有一雙淡漠的眼睛。他的目光深邃，不經意間總是流露出和他英氣外表並不匹配的溫柔，他說這話的時候悄然散出一絲威壓，讓眾人不得不選擇閉嘴。

吳名還算能忍受，這股難受沒有持續很久。

“我難受……”樂正希在一邊扯扯吳名的袖子，秀眉蹙起，小聲嘟囔著。

吳名為了防止她作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小幅度衝她搖了搖頭。

樂正希見此哼了一聲就也乖乖的，沒再說話。

吳名這時借著眾人的遮掩悄悄抬起頭，她暗地裡打量著這位首席弟子，他的周身氣息雖溫和但也不失淩厲——這也不是個好惹的人物。她眼眸微垂，藏起滿目心思，靜靜等待下文。

見眾人終於不再議論紛紛，葉季青終於滿意了，於是繼續宣讀規則。

“上清門的考驗很簡單，隻要通過我身後的秘境，然後通過天梯到達大殿就算是通過了。”

“通過以後就算沒能拜入前輩們門下，也是能成為內門弟子或者外門弟子。”

“當然，若是諸位想下山，上清門也會派人將諸位護送下山，不會讓諸位再受累下山。”

“開始之前，上清門免費提供一顆辟穀丹，可以維持三天，三天後的這個時辰考驗截止，屆時沒有通過的人將直接傳送到山界之外。”

山界之外嗎？吳名若有所思，看來到這裡那兩個時辰的山路也算是考驗之一了。無論如何，加入上清門是她如今唯一的出路了。

葉季青目光炙熱坦誠，如湖水般清澈見底、如皓月般皎潔明亮。他站在高台之上，麵帶微笑：“如果大家準備好了的話，那便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