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牛正榮所告知的信息,愛妻極可能是遭誤殺,但我不會信至少不會全信。所以,我仍掛記秦冒,想從他那兒追尋“疤痕臉”的線索,從“疤痕臉”、從鳳凰夜總會、從萬慶善身上找到一個完全不同的答案。
歐陽蘋的母親來南家坪照顧露露,歐陽蘋也上班了。秦冒幾人還沒有找到工作,故秦冒在巷子街擺“人人寶”地攤,其他三人做媒子、望風。秦冒的地攤生意不錯,我去圍觀過。他擺攤地點不固定,經常變地點,但大都是在這條街上。今天他擺到咖啡店前麵來了,我本來要進咖啡店,因想看看就在門邊站住,拿出煙來抽。這時太陽已偏西,高樓遮住了陽光,這兒還算涼爽。
“來呀,來呀,五元玩一次,沒假不作弊,輸贏靠運氣!……”
攤前沒有人,朱琦湊上去蹲下說:“真的沒假?”秦冒說:“魔術是假的,東西藏在袖口裡,我這兩手光光的,怎麼作假?”朱琦又說:“那真的是靠運氣了?”秦冒說:“主要是看你眼尖不尖,逮得準不準?”朱琦說:“好吧,五元就五元,玩一把。”
秦冒玩的是三個紙杯和一個乒乓球,先讓朱琦看乒乓球在哪個杯裡,然後三個紙杯在他手中貼地動起來,先慢後快,朱琦煞有介事,專注地盯著杯子——這時已有幾個人圍了攏來——杯子在秦冒手中快速移動,讓人眼花繚亂,八九個回合之後停下,拿眼示意朱琦猜乒乓球在那個杯子裡。
朱琦還沒猜,旁邊的人早嚷起來,有叫在左邊的,有叫在右邊的,也有叫在中間的。朱琦抬頭嚷道:“彆叫,誰叫誰出錢——我讓你們來!”場子一下鴉雀無聲。
朱琦手指著中間的杯子。秦冒說:“你確定了沒有?”朱琦說:“不、不,是這個——右邊這個。”秦冒說:“不變了?”朱琦說:“不變了。”旁邊一個人叫:“錯了、錯了!”朱琦扭頭嚷:“你說是哪個,這把我讓你來猜!”那人閉口了。秦冒翻開了右邊的杯子,乒乓球在裡麵,隨即給了朱琦五元錢。朱琦笑咧咧地說:“再來一把!”眾目睽睽之下朱琦又贏了一把。我估計,秦冒同自己人肯定先有約定,若叫我去猜,大概對錯各半。
朱琦贏了錢樂嗬嗬地走了,圍著的人按耐不住去玩,連著幾個人都輸了,秦冒一會兒就贏了十幾把。
沒人下場玩了,但輸了錢的人都不走。一個人說:“你連贏了十幾把,鬼才知道你作弊沒有?”秦冒說:“在場的沒一個瞎子,我這光光兩手,怎麼作弊?這個能夠作弊,你來當莊家,我來猜好不好?”那人不做聲了。秦冒說:“你們讓開一點,彆擋住我的生意了!”等正麵的人讓開後,秦冒又吆喝起來:“你靠眼掙錢,我靠手掙錢,不作假、不作弊——公平遊戲!你眼明,我手快,這玩法靠運氣——來呀、來呀!……”
這時,左勇帶了兩個人從夜總會出來路過,聽見秦冒吆喝,瞥了秦冒一眼,站住了。秦冒抬頭瞥了左勇一眼,移開目光又吆喝起來:“你靠眼掙錢,我靠手掙錢,不作假、不作弊,看誰有運氣!……”
左勇上前兩步,蹲下了。秦冒不同左勇打招呼,裝作不認識。左勇盯住秦冒說:“多少錢玩一把?”秦冒說:“五元一把。”左勇偏頭睨著秦冒說:“玩大點,怎樣?”秦冒說:“行啊,主隨客便。”左勇說:“五十一把,怎樣?”秦冒說:“您說了算。”
左勇那天比刀,明贏暗輸,心頭不服氣,這很正常。不過,我估計今天他也難贏——這人人寶的輸贏,不是財大氣粗能決定的。
圍觀的人這下來勁了,一下子湊得更攏。跟左勇來的人叫散開些,圍著的人往邊上退了一點,但都彎腰把脖子伸得長長的,前傾著身子快失去平衡。
張帥就在我的旁邊,江平在圈子的另一邊,兩人都莫不在乎地盯著街道,對賭局毫不關心。我彎下了腰,伸長脖子盯著杯子,檢測自己能不能逮住乒乓球。
這時,見秦冒雙手抓起杯子一晃,三個杯子口朝上,亮出球給對手看,然後翻下杯口,杯口未落地,三個杯子就在手中動起來。
“喲!杯子不沾地耶!”
“球掉出來怎麼辦?”
“這樣快的手法,哪裡掉得出來?”
我見他以前都是杯口先落地,動起來後才懸空,有時是動幾個回合後才懸空,也有一直不懸空的,大概是興致不高的緣故,現在對手是左勇,加上賭注是五十元,再加上知道左勇比刀後耿耿於懷,總之,我不覺得秦冒是故意炫技。——哦,知道了:那天比刀因有所顧忌沒儘興,今天左勇自己送上門來,秦冒想讓對手慘敗而歸。
杯子在秦冒手裡動得愈來愈快,場子鴉雀無聲,我盯住有球的杯子到第八個回合便盯丟了,不知左勇盯到十回合沒有。十回合後秦冒停下,三個杯子輕輕落地。我看不見左勇的神情,不知其心頭是否有底。我還在想,隻見左勇出手翻開左邊的杯子,結果是空的。左勇掏出一張百元鈔放在秦冒跟前,同時說:“再來!”左勇略微抬了抬頭,鬥誌很旺的樣子。
這時,圍觀的人更多了,我被擠得站不住,被迫後退了一步。張帥和江平依然站在圈子之外。秦冒沒碰錢,甚至沒瞥錢一眼,抓起杯子一晃,朝上亮出杯口——乒乓球在中間的杯子裡。我沒有瞎猜,但知道隻有50%的勝率。
這時,秦冒一個漂亮的翻腕,三個杯口朝下,依舊不沾地便懸空動起來。我暗想:這次能否盯到九個回合。
秦冒從第四回合就加速,我仍然在第八回合失去目標,等秦冒停下後我仍然沒猜。這時有人小聲說在中間。左勇略猶豫,手又伸向了左邊,翻開是個空杯。秦冒這時利索地把百元鈔塞進了褲袋裡。
“再來!”左勇的聲音不大,不過仍然乾脆,鬥誌仍旺。
秦冒抓起杯子一晃,翻腕亮出杯口,乒乓球果然在中間。這時對麵圍觀的人被後麵的人擠倒了,倒下兩人,其中一人壓在秦冒身上。
“快!把人給我趕開!”左勇吼道。
左勇帶來的兩人,起身把圍觀的人全趕得遠遠的。我也退到咖啡店的窗下,看他們又玩了兩把,冒哥又收了一百元。我這時進了咖啡店,邊喝咖啡邊從窗口注視兩人。第五把,我不知誰贏了,想秦冒是不是會放水讓一把。正想著,但又見左勇掏錢,知道是秦冒又贏了。
突然,看見左勇站起來,我以為兩人不玩了,卻看見左勇打發走了兩個跟班,進咖啡店來,秦冒拿著杯子跟在後麵——兩人進來喝咖啡,成朋友了?不對,是換個地方玩,一定是這樣。左勇不會輕易認輸;再者,即使隻有兩個自己人看,老輸也沒麵子。
兩人進來後坐在我旁邊的桌子,秦冒把手裡抓著的百元鈔放在桌子上——隻贏了五十。
咖啡店的椅子不高,人的視線也隨之降低,不過左勇挺直身板,顯出紳士風度。但已連輸了五把,成績寫在臉上。
兩人既然在我眼前玩,我的興趣又上來了。我把椅子挪了挪,側身對著他們。剛才離得遠,又是站著彎著腰,現在多舒服,我可要盯死裝球的杯子,“贏”兩把——不服老的勁兒突然冒上來,覺得是我在同秦冒比拚。
秦冒照舊雙手一晃,讓杯口朝上,亮出乒乓球,然後翻腕讓杯子動起來。他手中的杯子仍然懸空很高,離桌麵足足有一個杯子的高度。我不知道秦冒是玩興奮了還是在炫技,不過他的眼神放光,我想二者皆而有之。
八回合後,杯子開始降低,十三回合時,三個杯子輕輕降落桌麵。這次,有球的杯子我沒有盯丟,不過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得等秦冒翻開杯口揭曉。左勇沒猶豫,手伸向中間的杯子——我猜的是右邊,差點說不對——中間的杯子翻開沒有。秦冒把桌上百元大鈔又塞進了褲袋。左勇同時說:“再來!”聲音仍然有氣勢,百元鈔對他算毛毛雨。秦冒抬眼瞥了左勇,意思是你贏不了,再來也是輸。我關注的是乒乓球是否在右邊的杯子裡,若是不玩了,秦冒就不會翻開另兩個杯口了,接著玩,也滿足了我是否贏了一把的心理。
“你彆擔心錢——再來!”
秦冒沒吭聲,他瞅了左勇一眼。
“我說了,彆擔心錢——再來!”
秦冒仍然沒吭聲,又抓起三個杯子一晃,杯口朝上——乒乓球果然在右邊的杯子裡,我算贏了一把。
接下來,左勇又連輸了五把,而我又連“贏”了五把,我也興奮起來。這時,秦冒邊往褲袋塞錢邊說:“大哥,還玩?”左勇一愣,說:“好吧,今天不玩了——我手黴!改天再接著玩……”左勇的臉色極其難看,他又掏出一張百元鈔扔在桌上,說:“我買單。”秦冒忙把錢抓起來說:“不行!大哥,這單我來買!”說著把錢塞到左勇手裡。左勇同秦冒對視了一眼,把錢放回口袋便往外走,到門邊轉身說: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李峰。”
“你若想來夜總會乾事,過兩天來找我。”
“謝謝左哥,我一定來!”
秦冒喜出望外,直覺告訴我,這不是找份工作的事情,是含有彆的意義。我喝著咖啡,眄著在吧台買單的秦冒,仿佛看見他同“疤痕臉”在一塊……
秦冒買單後出門向上走,同另外三個人在街頭彙合。我突然後悔剛才近距離觀戰,會讓秦冒注意到我——剛才暗自贏了幾把的高興勁兒,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