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二天清晨,我匆匆趕到客……(1 / 1)

講述三重奇跡 張棘 6980 字 10個月前

第二天清晨,我匆匆趕到客車站,歐陽蘋已經等在那兒了。還老遠,她的目光就捕捉到急速走去的我。我靠近她,同她焦灼的目光相觸,我不禁渾身一顫——我意識到,此刻我儼然是她人生的希望,或者說是她的救星。在她的注視下,我快步走到她身邊。她看我的眼神,仍然是疑慮多餘信任。但我非常確定,我比那幾個隻會動刀的毛孩子管用。她顯然一夜未眠,焦慮和憔悴暴露在清新的晨光裡,在眾多候車的人中,也許她是最苦命的一個,而她的美貌,則成了命途多舛的反襯。我猛然想到她是奇跡,居住在宇宙間一個美麗的星球上——我與她對視了一眼,即刻躲開了她苦澀的眼神。

在去合州的車上,雖然我坐在歐陽蘋旁邊,但她卻沒同我做什麼交流,眼睛總是望著窗外。

窗外,蔚藍的天空下,七月的原野綠中泛黃:窪地的稻田裡,沉甸甸的穀穗垂著頭,泛出星星點點的黃,待它變成一片金黃,農人就要收割了;坡地的玉米,棒子已被農人收回了家,隻剩杆子孑然立著;陌上赭色的路,像隨意畫出來的分割線,讓田野變成了圖畫;遠處黛綠的山巒,貼著蔚藍的天,讓天際線蜿蜒而分明……

我無心觀賞窗外的景致,隻留意歐陽蘋的臉色,不知道她對我的信心增加了沒有?但我知道:不能問、不能說,隻能用吾之沉默伴伊之沉默。

車到中途,歐陽蘋說話了,聲音很小,說路程還有一半,但她沒有轉過頭來。又過一會,她又說話了,仍然聲音很小,說今天是露露的四歲生日。我渾身一顫——原來她一直都在思念女兒,分分秒秒都在想,這便是車輪碾之不碎的沉默,平靜之下實為揪心的痛——我不敢看她的側臉……

歐陽蘋是我去年秋天認識的,那是個陰晦的下午,我出差回來,剛走出南家坪長途汽車站,見幾個人圍著一個年輕女子,年輕女子提著藍色旅行包,著急地叫著:“我的錢包!我的錢包不見了!……”

“我看見的,那個摸包賊跟著你走,手伸進你衣服口袋裡三次,才得手——他走得沒影兒了你才發現,姑娘你太大意了!……”一個中年女人關切地說。

“你看見了,為什麼不叫一聲?”丟錢的姑娘說。

“你說得好聽——我叫、我叫了怕已經被捅了一刀了喲!”

“是的,這種事情除非遇到警察,閒人才不會管呢!”

“姑娘,若你是旁邊人,看見摸包賊在行竊,你也不會管——大家都是這樣……”

姑娘張嘴想說她要管,卻突然無語,無奈地看著圍觀的人,眼神裡滿是困惑和不解。

“你們看見扒手長什麼樣?”我問道。

“就是那個馬臉,經常在車站這一帶逛……”先說話那個中年女人說。

我示意丟錢的姑娘離開,姑娘看我一眼果然向前走。我掏出200元錢給她,但她沒有接錢,說:“你為什麼要幫我?”她眼神裡有疑惑。我說:“我是警察。”我把證件給她看,但她仍然沒收我的錢。她說:“您能幫我把錢包追回來嗎?”我說:“我儘量幫你。”她又說:“錢包裡除了錢,裡麵還有我的身份證——身份證丟了,我怎麼在南家坪呆下去……”

當晚,分局反扒小隊把歐陽蘋的錢包追回來了。歐陽蘋身上有一股正氣,後來她成了我的線人。

“東方老師,到了,我們就在這兒下車。”歐陽蘋臉色陰鬱,聲音裡含有悲涼。

我和歐陽蘋下了車,這兒是城關鎮,前麵就是合州城。我想先去當地的派出所,但沒有說出口。歐陽蘋帶著我沿著公路往回走了一段,離開了房屋密集區,指著不遠處的一個院落說:“就是那兒——露露就在那座房子裡。”

我順著她指的地方看去:那是紅磚牆圍著的一棟白色三層小樓,樓不大,院子也不大,院裡有樹,院外有樹,樹叢外是一條小溪,再往後是色彩斑斕的田野——這是歐陽蘋以前的家。而此時她的口氣,像是告訴我那是一座監獄。

“老師!我像是聽見露露在哭泣…..”歐陽蘋一下雙眼含淚。

“歐陽蘋,這是幻覺——一定是你的幻覺,離這麼遠,應該什麼都聽不見。”我用溫和而堅定的口吻說。“你太緊張了,放鬆下來,好嗎?我們這就去,一會兒就能夠見到露露了,我們一定把她帶走……”

我們一塊向那棟白色房子走去,我邊走邊安慰歐陽蘋。這時,迎麵一個中年女人走來,叫道:“歐陽蘋——你回來了!”歐陽蘋點了點頭說:“我來接露露……”那人欲言又止,回頭望了一眼,然後說:“我上街去買菜……”說後匆匆離去。歐陽蘋說這人是鄰居,人挺好的,便回頭看那人,那人正好也回頭,見歐陽蘋在看她,趕緊扭頭小跑著走了。

這人怪異的行為,讓我感覺不妙——露露的情況可能不太好——但我沒說出口。我們來到小院前,見黑色大門緊閉,正要去敲門,突然聽見有人高聲說:

“喲!這麼快就找了個老頭子,看來是個富豪吧!你找老頭子沒關係,隻要答應我的要求就行了……”

我轉身一看,來人中等個子,非常壯實,平頭,黑T恤、黑短褲,一臉痞氣,從他剛才說的話,估計他就是盧一龍了。

“這是我朋友,你彆胡說八道!……”

“什麼胡說八道?你說是你朋友——難道這世上的男女還有□□之外的友誼?我說了,我無所謂——你找個彎腰駝背做你爺爺的男人都行!…….”

“盧一龍——你彆胡說八道!……”

“怎麼胡說八道了!她是我已經甩了的老婆,現在是你的女人,我哪點說錯了?現在流行老夫少妻,你們既然是這樣,我說說不行嗎?你難道還能封住我的嘴!我盧一龍,你稱二兩棉花訪訪看——是何許人?糟老頭,你彆把我惹煩了!……”盧一龍狠狠瞪著我。“空著手來做什麼?快去銀行把錢取了再來!……”

“我們先去你家裡,同你商量事情。”

“我要見露露!”

“先拿錢——快去銀行——我等著你們!”

盧一龍說後,便去開門,剛把門打開,我和歐陽蘋都跟著進去。盧一龍返身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一腳踹向歐陽蘋,歐陽蘋一下倒在地上。他不踹歐陽蘋,我可能不會生氣——我抬手擊打他的肘關節,他剛鬆開手,我就掐住他的脖子。他瞪圓眼,張嘴哇哇叫——轉瞬我就鬆開了手,因想到不是來打架的,然後轉身把歐陽蘋扶了起來。

“你這臭婆娘,原來是找了個殺手來!”盧一龍扭頭對歐陽蘋罵道。

“哪來什麼殺手?就是我一個朋友。”

“哼!你朋友?——看我拿什麼東西來款待你朋友!……”

盧一龍奔到牆邊,抓起一根木棒惡狠狠地衝了回來。歐陽蘋叫道:“老師小心!”我不懼怕他手中的木棒,但覺得打下去不解決問題,反而會把事情搞糟。

“把木棒放下,我們是來跟你談露露的事情,不是來同你打架!”

“你這糟老頭,有什麼資格同我談露露?”

“我們坐下來,談談好不好?”

“同你沒什麼好談的,先給我滾出去,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露露!露露!……”歐陽蘋突然看見露露貼在二樓窗戶玻璃上的小臉——小臉瞬間消失,大概是被人拉開了。“露露、露露!……”

“快滾!死婆娘——帶起你的糟老頭子快滾!……”

盧一龍對歐陽蘋舉起了棒子,歐陽蘋嚇得躲到了我的身後,看來她以前受過家暴。盧一龍舉起棒子朝我打來,我一閃躲過。我怕盧一龍傷到歐陽蘋,一邊叫歐陽蘋後退,一邊準備搶奪他手裡的木棒。

盧一龍脾氣之暴躁、蠻橫,為我平生所僅見。我現在明白歐陽蘋為什麼不信任我,而看重秦冒那幾人了。可以想見,若是秦冒那幾個人來,已經血灑庭院了。

盧一龍又一棒打來,我又躲過,他用勁太猛,趔趄幾步。我沒想擊打他,隻乘機抓住了木棒。盧一龍蠻勁大,棒子我奪不過來,除非攻擊他的身體,但那不是我的選項,故兩人抓著木棒瞪著眼、齜牙咧嘴相持不下。時間稍長,彼此的喘氣聲交織,兩張恐怖的臉貼到一塊,心臟的跳動聲相混雜。

“我們談談,我不是來同你打架的……”我長喘一口,氣噴到了他的臉上。

“沒得談——除非你拿錢來!”盧一龍雙眼布滿血絲、臉色紫漲,話從牙縫裡蹦出來。

“像這樣解決不了問題……”我又喘一口氣。

“誰要你來解決問題——要解決就拿錢,沒錢就快滾!…..”他口沫飛我一臉。

我扭頭使勁吐了幾口口水,但仍覺其口沫在我嘴裡,滿嘴都是酸腐味兒——臉上的、嘴唇上的可忍,口裡的實在讓我難受,引得我五臟六腑翻騰,像是吞下了糞便,但棒子絕不能讓盧一龍奪過去——我已是騎虎難下。

身後的歐陽蘋見狀,大聲叫我走,她認定我對付不了盧一龍。我雖沒對歐陽蘋誇下海口,但向她傳遞的信息是能搞定盧一龍,可眼前的盧一龍活蹦亂跳,張牙舞爪,而我卻沒有擒龍手——聽歐陽蘋的,撒手而逃,然後說聲對不起,這不是我的行事風格。

在難分難解時,盧一龍突然撒開手,朝我身後嘿嘿笑。我抓著木棒轉身看,來了四個年輕人,都是平頭,黑衣、黑褲,一看即知非善類。

“盧一蟲!你拿這麼大的棒子來迎接我們啦?”

“不敢、不敢!嘿嘿嘿……我請你們去喝茶、去唱歌,好不好?”

盧一龍從口袋裡拿出煙來請幾人抽,來人沒接煙。

“老子哪有閒工夫同你去喝茶,更沒工夫陪你去唱歌,你知道我們是來做什麼的?”

“趙哥!是我陪你們,是我陪你們。嘿嘿嘿……我知道、我知道你們來是做什麼——現在我這裡有客人,請幾位改天再來,行不行?”盧一龍手裡仍然拿著煙,陪著笑臉,極儘低聲下氣。

“你知道,還說這麼多屁話!”領頭的姓趙,他一掌打掉盧一龍手裡的煙。“看來你這濺骨頭該鬆一鬆了!”

另三人隨即一擁而上,盧一龍見勢不妙,一下閃到我身後。我明白,這是小流氓遇見大流氓——眼下,我應該幫小流氓。

木棒還在我手裡,盧一龍已魂飛魄散,哪有膽對來人揮舞棒子。不過,我也沒想用棒子對付這幾人,但我用身體擋住了他們。

“有話好好說!……”

幾人掄起拳頭,因看見我手裡的木棒而收住了拳頭。

“滾開!…..彆來蹚渾水!”

“朋友,有話好好說!”

“你是他請來幫忙的?”

幾人手伸向腰間,大概準備拔刀。

“我不是他請來的,是找他有事。”

“我們是來接我女兒——不是來幫他的。”

“那就站開些,彆讓血濺到身上!…..”

我當然沒有讓開,而盧一龍仍然躲在我的身後。這時,四人瞪著我刷地拔出刀來。歐陽蘋在旁邊叫:“東方老師,您讓開呀!”我反倒覺得幫盧一龍更有利於解決露露的事,所以便想“蹚渾水”。我手裡有木棒,對付這四個家夥沒問題,但我已拿定主意不傷他們。

“快滾開——鬼老頭!不然老子捅死你!……”姓趙的用刀指著我吼道。

“幾位朋友,我勸你們有話好好說——靠打打殺殺解決不了問題!”我雙手握棒,並抬高了木棒,示意我會用木棒回擊。

“好吧,盧一龍欠我們老大的錢,我們是來收賬的——他把錢還了,我們就走!”

“我沒有欠宋哥的錢,是宋哥、是宋哥……”

“盧蟲兒,你彆哆嗦呀?說大聲點,欠了宋哥的錢沒有?”

“欠了——沒有——欠了…..”

“你到底欠了沒有?”

“欠了……”

“你聽見了,我們是來收賬的——你快滾開!”

“還是把刀收起來,坐下來談談!……”

姓趙的勃然大怒,揮刀劈來,另三人也向我刺來。我用木棒乒乒乓乓,瞬間把幾把刀架開——其中兩人刀脫手,掉在地上。

四人一下愣住,可能是我的木棒太快,僅一個回合,他們就不敢再圍攻我了。

“你狠——等著,我們一會兒就回來!”

四人快速走了,我把木棒扔到牆角,還沒轉過身,就聽見盧一龍大叫:

“糟了!糟了!你闖下大禍事了——我怎麼辦?……”

“你這麼怕他們?”

“宋瘸子是個惡魔——合州城誰不怕他?”

“你報警呀,警察還治不了他?”

“沒用,警察辦事得講證據,我拿得出宋瘸子的什麼犯罪證據!唉,你把他們趕跑了,看著是幫了我,實際是害了我…..這樣,你若能夠幫我把這事擺平,我就讓你們把露露帶走——如何?”

“盧一龍!你又拿女兒來做交易?”

“我這不是沒辦法嗎,有辦法誰會這樣——我也是心疼露露的…..”

“你說說,是怎麼欠人錢的?”

“天老爺呀,我哪裡會欠魔鬼的錢,是宋瘸子平白無故訛詐我。事情是這樣的:半月前,我同人打架,把旁邊一個年輕女人撞到了,那女人的手鐲摔碎了。過了兩天,宋瘸子把碎玉鐲拿來,說玉鐲是他女朋友的,值30萬,要我陪。我撿了點碎片拿去找人鑒定,專家說是普通材質,100元都值不了。宋瘸子是結了婚的,那女人也不是他的老婆,宋瘸子以此為借口強要30萬——就這樣,禍事從天而降……”

“好吧,我在這裡等他,幫你把這事擺平。”

“您說話可得算數。”

“說話算數——歐陽蘋把露露帶走,我在這兒等宋瘸子。”

“我們去看露露。”

我們一塊走到屋門前,盧一龍又問我說話可得算數,我又答應了他。我確實準備會會宋瘸子,看他是個怎樣的惡魔。準備見了宋瘸子後,向當地公安機關報案,我不信警察拿他沒辦法。

盧一龍猶豫再三開了門,歐陽蘋直衝二樓,我和盧一龍跟在後麵。在二樓,一個20來歲頭發亂蓬蓬穿T恤、短褲、拖鞋,嘴裡叼著煙的女孩瞪著眼擋住歐陽蘋不讓進,歐陽蘋使勁推開女孩叫露露,露露在裡麵叫媽媽。歐陽蘋跑進第二間房,我緊跟著進去,看見露露已經撲在歐陽蘋的懷裡,小聲不停地叫媽媽。

當我走到露露身邊,歐陽蘋發現了露露臉上、身上的傷痕,她邊查看邊扭頭嚷:“盧一龍,露露臉上是些什麼?”盧一龍在後麵支支吾吾,說:“有什麼,沒有什麼呀!”我也蹲下,查看露露的身體,露露渾身都是青紫的傷痕,還有不少圓形的疤痕,全身沒有一個巴掌大無傷痕的地方。歐陽蘋問:“露露,這是誰打的?誰弄的?”露露沒有哭,神情呆滯,眼眸混沌,小聲說:“姐姐、爸爸。”這時,愣著的女孩轉身跑下樓去。歐陽蘋抓著露露的小手臂說:“這是什麼?”露露仍然未哭,小聲說:“姐姐、爸爸燙的。”歐陽蘋突然一聲尖叫,轉身撲向要逃下樓的盧一龍,口裡叫著:“畜生,我同你拚了!”盧一龍雙手一推,歐陽蘋重重地摔倒在地,頭磕在椅子上。我顧不上攙扶歐陽蘋,撲向盧一龍,把他按到在地,用手肘頂住他的脖子。歐陽蘋邊爬起來邊大嚷:“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了我去抵命!……”

此刻,盧一龍在我眼裡就是一頭畜生,我看著他臉色逐漸變紫而不為所動。突然,那個神奇的分數出現了,就在盧一龍的頭頂,我一驚,鬆開了手肘。歐陽蘋仍然在大嚷:“掐死他!——掐死他我去抵命!……” 我放開盧一龍,歐陽蘋在我身後嚎啕大哭,盧一龍並沒有逃下樓,而是爬起來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抽起了煙。

我把歐陽蘋扶起來,發現她的頭磕破了,圓形發髻的邊上在流血,血染紅了白色的飾帶,好在傷口不大。我問她怎樣,她說沒事,就是想殺了盧一龍。她口氣很堅決,沒有喊叫,沒有歇斯底裡,像是在商量滅掉遛進家的黃鼠狼,而眼眸不經意間滲出了苦澀晶瑩的淚水。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扭頭看見盧一龍在抖腿,狂吼了一聲:“彆抖腿——再抖我就宰了你!……”

“東方老師,請您把他摁住,我來殺——讓我割斷他的喉嚨——好嗎?”

我沒有回答,隻是輕微地搖了搖頭。歐陽蘋像是遭受重重的一擊,身體下墜,我使足勁竟然把她扶不起來——轉瞬間她就暈過去了。

露露過來依偎著歐陽蘋,怯怯的雙眼不時瞅我一眼,但始終不說話。過了一陣子,歐陽蘋醒了,我扶著她慢慢下樓。盧一龍跟下來,在大門邊說:“她們走,你不能走——你要幫我擺平宋瘸子,這可是我們說好了的!……”我瞅了他一眼,沒說話,又扶著歐陽蘋往外走——露露兩條小腿快速動著,走在我們的前麵。

“老頭!你說話不算話呀?”盧一龍又大聲說。

我扭頭瞅了盧一龍一眼——先會跑了的女孩在房角叼著煙露頭窺視著我們——繼續扶著歐陽蘋慢慢向外走。露露在前麵跑了起來,那雙小腿是歡快的,跑幾步就回頭瞅一眼。

“老頭!我同意她嫁給你,求你留下幫幫我——宋瘸子來了怎麼辦?……”

這次,我沒有回頭——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食言,雖說是對盧一龍,但心頭並不痛快。

我們一塊上了回A城的車,露露在歐陽蘋的懷裡,呆呆地望著窗外,很是安靜。

車開動了,奔馳起來了,不經意間露露突然哭了起來。我很詫異,仔細看,沒看出來什麼地方不對。歐陽蘋撫摸她的頭、她的臉、她的小肩頭、她的小胳膊、她的小手掌,但露露仍然哭;歐陽蘋叫露露睡覺,睡一會,但露露仍然哭;歐陽蘋說不會同露露分開了,露露不會去爸爸那兒了,不會見姐姐了,但露露仍然哭;歐陽蘋不說話了,隻是默默地摟住露露、抱緊露露,但露露仍然哭;車馳過了河上的橋,翻過了山嶺,但露露仍然哭;車駛進了圖畫,徜徉一番後又駛出了圖畫,但露露仍然哭;白雲飄來了,留連一會又飄走了,但露露仍然哭;車駛離那座紅牆白屋愈來愈遠,遠到回不去了,但露露仍然哭……

而我知道不能問、不能說,隻能用吾之沉默,陪伴伊之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