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歐陽蘋匆匆離去的背影，我也轉身往家走。街上行人很多，不覺間已然滿城燈火。歐陽蘋的事，讓我心情不佳，不覺雙腿沉重。我望了望街邊的餐館，肚子雖餓，但卻沒有食欲。我望向天空，星星還沒顯現，蒼穹黑暗而深邃。倏地，腦海中冒出的影像覆蓋了我的眼簾：一顆美麗的藍色星球，在太空中飛馳……

我正驚歎好美，不料一個莽撞小子猛地撞了我一下。我趔趄幾步，站穩後瞪著眼想問他是怎麼走路的，未及開口，見他尷尬地笑著向我道歉——我年輕時也是這樣莽撞——我聳了下肩頭，又往家裡走。

回家打開門，喲，燈火輝煌——東方曉在家裡，更沒想到的是牛正榮也在。我驚訝地盯著牛正榮，——他起身給我打招呼，臉上掛著奇怪的表情，像是賊見到主人回來了……

“你怎麼在這兒？”話出口我就後悔了。

“老師！我……”牛正榮臉頰刷地紅了，尷尬地站著，身子僵硬。

“哦，歡迎、歡迎！……快坐下！”我轉而熱情，但顯然過了頭。

“他是我男朋友——爸！”曉曉端著水果從廚房過來，說後盯著我咯咯咯地笑，——又扭頭對牛正榮嚷道：“你這麼大個人，還害什麼羞呀？……”

“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哦……不、不、不……”我腦子一下有些混亂，像是斷了片——曉曉同牛正榮談朋友不是很正常嗎，為什麼去問彆人什麼時候開始的？

“老爸，您就彆管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了。”

“哦，不管——我不管！”

“爸，但現在還得保密，主要是……”

“好——保密、保密！我對誰都不說……”

說後，我想逃往書房，但是雙腿僵硬，便在沙發上坐下，感覺如坐針氈——這是在自己家呀！

“老師，我來是向您彙報工作。”

曉曉的臉色瞬間變了，由晴轉陰，她盯著牛正榮，像是很吃驚。

“曉曉，領導同意讓老師知道0917案件的一些情況。”

“哦，那你說吧。”

“曉曉，還是你來說好些。”

“我來說——不，還是你來說……”曉曉眄了我一眼，“我回房間去。”說後便回自己的房間了。

我坐下，牛正榮還未開口，我聽見曉曉的哭聲，大概是幻覺——曉曉沒哭。牛正榮欲言又止，頓了一下說：“老師，我們去您書房吧。”

我點了點頭，先起身，牛正榮跟著我進了書房——沒有關門——兩人在單座沙發上坐下，中間隔一個小茶幾。

“老師，是這樣的，”牛正榮變回了原樣。

“你說。”我雖早想知道案情，但從未向他打聽過，想看這小子什麼時候告訴我。

“917案件發生後，局裡很重視，成立了專案組，我先是任副組長，今年初，又任命我為組長……”

我瞥了牛正榮一眼，想打斷他的話——小子，這些無用的話我不想聽，快說正題——但我忍住了。

“由於案發現場沒有攝像頭，所以，我們儘可能地找現場的目擊者，花了一個多月，共找到3人。根據他們的描述，由技術部門畫出了嫌疑人的模擬畫像。根據模擬畫像，我們做了大量的走訪，但都沒找到有用的線索。後來我們從街頭攝像裡麵找，花了四個月時間，從火車站找到了一個長相相似的人，又過了兩個月，從汽車站找到了另一個長相相似的人，這二人獲得了三個目擊者的指認……”

聽牛正榮講述案情，仿佛愛妻梁靜怡鮮血淋漓地躺在我麵前，我身體裡的血液流速無疑是加快了。牛正榮卻突然停下，我扭頭瞥他一眼，以為他要喝水，見他並未拿跟前的茶杯。我說：“接著講呀。”我口氣儘量的好，實際上不可能好。牛正榮已習慣了我的壞脾氣，搖了搖頭說：“我們還在找這兩人，目前還沒有進展。”我來氣了，不過把氣壓回到了肚子裡，想說你小子彆賣關子了，但我沒說。我想看嫌疑人的圖片，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知道揍他一頓他也不會答應。

沉默片刻，牛正榮說：“是隊領導照顧您的情緒，才讓我告訴您的。根據目前我們掌握的情況，這兩個嫌疑人不像是本地人——不是江南區的人，也不是A市人，極可能是外來流動人員，而且案件發生也極可能是偶然……”牛正榮瞥了我一眼，眼神裡有膽怯——像是我的拳頭瞬間就要砸到他的臉上——我的臉色一定難看。“不過請老師放心，這案子我們一定會偵破，一定抓到嫌疑人……”

我再也聽不下去——領導照顧我的情緒——我是誰？死者是我的愛妻！……是外來流動人員？……是偶然發生？——夠了！夠了！我才不聽你小子說這些……

我倏地起身，大步走出書房，沒看一眼曉曉的房間，便開門走了出去。身後的門“砰”地關上，我出了一口長氣，像是快要被憋死。正好電梯來了，進電梯後，從電梯門關閉前的縫隙，看見曉曉從屋子裡追出來。

下樓後我快速向小區大門走，若曉曉把我逮回去，我一定會同兩人發生激勵爭吵——還是逃走的好。我邊走邊回頭望，怕曉曉追上來。走出小區大門，我無目的地走，也不知要去哪裡。

“難道是我錯了？難道萬慶善沒販毒？難道鳳凰夜總會不是販毒窩點？難道那個販毒的“疤痕臉”是我臆想出來的？…… ”

我走著走著，猛然看見銀都大廈，鳳凰夜總會那兒車水馬龍，霓虹燈閃耀。我怎麼到這兒來了，真是鬼使神差！

我想轉身離開，突然感到肚子餓了，望了一眼旁邊的麵館，沒有進去，而是向上走，進了藍草莓咖啡店——去吃炒飯。

進門的桌子有人，我隻得往裡走。沒人來接待我——童彤、李美霞去哪兒了？我在靠吧台的空位上坐下，正納悶，童彤從廚房裡冒出頭來，臉上掛著焦慮，沒有往常的淺笑。

“老師！您要什麼？”

“要份蛋炒飯，還有菜湯。”

“好，馬上就來。”

過一會，童彤送來了蛋炒飯和菜湯——仍然未見李美霞。這時，店裡的客人走了，童彤收拾了桌子，然後出來靠著吧台望著門外發呆。我忍不住問她：“小李呢？”童彤轉過頭，眼圈一下紅了，說：“在隔壁躺著呢，她、她……”我有點吃驚：“是病了？”童彤眼角噙淚，扭過頭去，沒回答我。我想到隔壁去看看，又覺得不太好，想再問，又沒問。

“老師！李美霞喝了半瓶白酒，把自己灌醉了……”童彤忽然扭頭說。“是她下午回家取東西——他們租住的房子在後麵巷子裡——撞見趙亮和一個女孩在床上。她頓時崩潰了，瘋了似的跑回來，在廚房角落裡哭了半天，趁我不注意跑出去買了瓶白酒回來喝，我怎麼勸都勸不了——她還說不想活了……”

“怎麼會這樣，小李和小趙不是挺好的嗎？”

“兩人是挺好的，可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呀！”

“她的反應太強烈了……”

“主要是李美霞太愛趙亮了…..”

“現在她有沒有人照顧？”

“這兒除了我沒有人——我又分不開身……”

“我幫你照看一會這裡，你去隔壁看一下吧！”

“那好，謝謝您——我看一眼就回來。”

童彤快步走到門邊，立刻又往後退。這時，一個40來歲的胖女人，穿著寬大的深色無袖衫走了進來。她掃了一眼店堂，徑直走向吧台。童彤退到邊上，然後又跟在後麵到吧台邊——胖女人顯然是這店的老板。

“小李呢？”

“張姐！小李先會肚子疼，我勸她回家去休息去了……”

“走了——為什麼不先給我說？”

“我見她疼得厲害，我就忘了說……”

“疼得厲害——會死嗎——我定的規矩就不要了？”

“那時她疼得臉色慘白，我被嚇壞了，就、就……”

“你也肚子疼——我這店就關門了？”

“張姐！不會這樣——我這肚子，是橡膠皮做的，從來沒疼過呢！……”

張姐瞪童彤一眼，然後用鑰匙打開櫃子抽屜，看了看票款，嘀咕道：“才這麼點營業款——怕是隻夠你倆吃！……”然後撇著嘴向外走，她肥大的臀部在黑色闊腿褲裡左右扭動。

童彤到門邊望了望，然後回頭對我說：“老師，我去隔壁看看就回來……”我點了點頭。

俄而，童彤驚慌失措地跑回來，嚷道：“不好了——小李——老師！您快過去！小李——有人在扒她的衣服……”

我倏地起身，衝出店堂，幾步跨到隔壁歌屋，撩開門簾衝進去。屋子裡光線很暗，靠裡的中間有個小顯示屏，正播放著流行歌曲，靠牆有一圈沙發，三個年輕人把躺在沙發上的小李脫了個精光，管理歌屋的女孩，在另一邊的角落裡冷眼看著。

“快放開她！”我大吼一聲。

幾個人停下，盯著我。

“你少來管老子的事情——她是我女朋友，自願的！”一個肥頭大耳的大個子嚷道：“你們去把他放倒——彆讓他跑了！”他對另兩人說。

“我已報了警，警察馬上就來了！”屋裡光線雖暗，李美霞赤身裸體令人觸目驚心，故說報了警。

“嗬！你彆來嚇老子——老子不是被嚇大的！…..”大個子邊說邊往外挪動腳下，走了兩步突然往門邊跑。我讓開道，但又不想輕易放走他們，便一個飛腿踢去，大個子趔趄倒下，我又一腳踢到旁邊一個，兩人爬起來就往外跑。我沒有追，對管理歌屋的女孩說：“快去幫她把衣服穿上！”然後我出去到隔壁咖啡店。

“老師！那幾人跑了？”童彤在門邊說。

“那幾個人跑了……”

“您把他們趕跑了？”

“我說警察來了，把他們嚇跑了。”

“哦，是這樣。”

“您真報警了？”

我搖了搖頭。

“你到隔壁去，把小李弄回來，她在那裡躺著不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