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見來者是姬星妤,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緊接著被戲耍的惱怒湧上心頭,但姬星妤是公主,到底不好得罪,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好脾氣地笑道:“表妹怎麼來了?”
端淑皇後出自沈家,是沈家家主的嫡幼女,沈括的親姑姑,沈括這聲表妹便是在主動拉進與姬星妤的關係。
姬星妤看著沈括頭上怒氣衝衝,陰險地盯著她,恨不得衝上來撞飛她的那隻黑色大水牛,再看看沈括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笑吟吟道:“國禮不可廢,如今有外人在場,表哥還是稱呼我為福嘉公主得好。”
被點名的外人謝確之也很上道,當即跪下一絲不苟地行大禮道:“草民謝確之拜見福嘉公主!”
姬星妤掃過謝確之頭頂上那隻繃緊身子,昂首挺胸的蹲坐著,尾巴輕輕掃動的狼,心中又偏向了謝確之幾分。
姬星妤漂亮的丹鳳眼微彎,下巴微抬,看向沈括,其意溢於言表。
沈括硬扯出一個笑,他雖是世家公子,但還未入仕,屬於白身,麵對姬星妤這個正一品的公主,是需要行叩拜大禮的,隻是他自幼便因沈家而處處享受他人的優待,便是二皇子也是不強求他行禮的。
姬星妤視線掃過沈括身後早就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幾人,又看向僵持著的沈括,空氣一點點凝滯下來。
沈括最終還是整理了衣擺,準備行禮,他頭上的黑水牛變成了一隻通體漆黑的蠍子,高高翹起的尾針閃著幽暗的光。
姬星妤這時才恍若突然回神般笑道:“表哥無須多禮,方才隻是開個玩笑而已,莫要見怪啊。”說完又示意謝確之起身。
沈括心裡恨得要死,客套的笑了笑,並不搭話。
“表哥剛才受驚了吧?”姬星妤狀似關心,“我剛才在練習箭術,可惜箭術不佳,竟是一不小心便射偏了,傷了表哥的幾名仆從,表哥勿怪,晚些我定帶上禮物,親自上沈宅給表哥賠禮。”
沈括哪裡敢讓此事讓家中長輩知曉,本就技不如人,還心胸狹隘欲毀了謝確之,更重要的還未成功,若是被沈家人知曉了,少不得要挨上一頓家法。
沈括頭頂的小蠍子變成了一隻慌亂的螃蟹,舉著兩個鉗子,飛快的蹬著兩隻蟹爪,四處亂爬,他臉上的笑容變得熱切了許多,道:“無妨,無妨,些許小事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姬星妤追問道:“表哥果真不計前嫌?”
沈括笑得異常燦爛,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自然,公主莫要介懷。”
“多謝表哥寬宏大量。”姬星妤話鋒一轉,“方才隔得遠,我隻隱約聽到謝家世子,不知這位可是謝確之謝世子?”
“回殿下,草民正是謝確之。”謝確之垂眸答話,頗為恭順,頭頂的那隻小狼卻直愣愣的看著姬星妤,尾巴不自覺的輕微甩動。
姬星妤看了眼狼尾巴,不合時宜的走神了,狼的尾巴會微微上翹嗎?可這灰黑色皮毛,威風凜凜的模樣確像是一隻狼。
姬星妤困惑了兩秒,便發現那隻小狼僵直著身子,尾巴也不搖了,一副強裝鎮定的模樣,這才意識到不對。
姬星妤雖然看的是謝確之頭頂的小狼,可是彆人卻並不知情,隻會認為她盯著的是謝確之,如此確實是有些尷尬了。
雖說清者自清,但姬星妤不知怎的就是有些莫名的心虛,她略略清了清了嗓子,道:“謝世子果然是一表人才,此前落水,還多虧了謝世子搭救。”
自從謝行崢在朝堂站穩腳跟後,謝確之就很少被人稱為世子了,待謝知亦在書院展露頭角後,更是如此。
方才沈括一口一個世子,也不過是在嘲諷謝確之,給其添堵,唯有姬星妤稱呼他為世子是帶著尊重,仿佛名正言順、理所當然一般。
“為殿下儘忠乃草民本份,草民不敢居功。”謝確之拱手道,斂去眼中的情緒。
姬星妤轉頭對沈括笑道:“謝世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表哥與其之間有所誤會,不知可否看在我的麵子上,就此罷了。”
沈括自然知道謝確之救過姬星妤,可是那又如何?被救的是姬星妤又不是他沈括,而姬星妤這個無權無勢、空有名頭的公主,在他眼裡還沒有重要到可以讓他放棄報複謝確之。
一抹嘲諷從沈括眼底一閃而過,他收拾好了心態,又恢複世家公子應有的儀態和風度,跟姬星妤打著太極道:“謝世子救了表妹,我也是心下感激的,隻是事情一碼歸一碼,表妹待我與謝世子的事情算清了,再報恩也不遲。”
沈括心知自己今日已經得罪了謝確之,若是不將此事進行到底,恐怕會後患無窮。
沈括是鐵了心要廢了謝確之,絕了這後患的,但是他並不介意在他廢了謝確之之後,姬星妤再把謝確之撿回去救治。終歸一個殘廢是無法入朝為官的,便是有姬星妤撐腰,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姬星妤對沈括的回答並不滿意,眉頭微挑,“若是我非要插手此事呢?”
沈括當即冷了臉,威脅道:“表妹可不要忘了,我們才是一家人,你身上留著的是沈氏和姬氏的血液,可不是謝家的,莫要糊塗了!”
姬星妤道:“謝世子救我一命,我自當還他一報。表哥執意如此,就不怕我告到外祖父那裡?”
沈括看了一眼姬星妤,輕笑出聲道:“表妹還真是怪天真的呢,你便是將此事告到祖父跟前又如何,我是沈家嫡係,左右不過是挨頓訓,最多就是上家法罷了,祖父可不會像表妹一樣糊塗到親疏不分。”
姬星妤看沈括頭上浮現一隻凶狠的豺狼,便知此事恐難善了,看向謝確之,示意他靠近自己,便於她拉他上馬逃跑。
誰知謝確之剛才還是一副恭順的模樣,這會兒卻是個不聽話的,謝確之非但沒有靠近姬星妤,反而往遠離姬星妤的地方挪動,生怕待會兒打鬥牽連到姬星妤。
姬星妤看著謝確之頭上的小狼眼神銳利,一副蓄勢待發,隨時準備暴起發動致命一擊的模樣,忍不住心中暗罵一句傻子。
沈括見狀嗤笑道:“看來謝世子也知道福嘉公主救不了你啊,倒是個懂事的,放心,待會兒我會看在福嘉公主的麵子上,給你留一條狗命。”
“沈括,你敢!”姬星妤威脅道,那幾個打手雖然被她射傷,但是她剛才到底是忌憚沈家,未傷中要害,她並不能確定謝確之是否能再次從他們手下逃脫。
此處又偏僻,若是她去搬救兵,隻怕回來時,一切都晚了,姬星妤不由暗怪自己剛才未曾顧慮周全,早知道沈括如此偏執,剛才就應該多射幾箭。
沈括本是極為傲氣的人,才會在失利後極度偏執,從而遷怒上謝確之。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姬星妤下麵子,已是怒極。
他冷冷道:“我為何不敢!表妹你雖是公主,但可彆忘了,沈家才是你唯一的靠山,若非沈家,你以為你憑什麼能在皇後手底下活得肆意瀟灑?若非沈家的權勢,貴妃娘娘的庇護,你以為你憑什麼能享受金尊玉貴的待遇?”
姬星妤聽到沈括的話後,不由怒極反笑,“我倒是頭一次聽說姬氏皇族的嫡係血脈需要在沈家的庇護下才能討生活,莫非沈家比姬氏皇族更尊貴,更有權勢不成?!”
“你!”沈括被諷刺得啞口無言,雖說是流水的帝王,鐵打的世家,在他心中身為第一世族的沈氏自然是比開國不過百年的姬氏皇族更貴氣,但他也知道這種形同謀逆的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沈括氣急,也懶得再跟姬星妤爭執,多說無益,遲則生變,抓緊時間把謝確之解決了才是正經的。
沈括手一揮,對著幾名打手下令道:“廢了他!”
幾名打手看了一眼姬星妤,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聽從沈括的,幾人剛要動手,卻被姬星妤一馬鞭打得皮開肉綻,打手們本就在刀口上討生活,見了血,凶性便湧了上來。
謝確之心中暗自警惕,悄悄挪動了身形,擋在他們與姬星妤的馬前。
姬星妤看著那些打手頭頂上紅著眼睛、露出獠牙的鬣狗,不由的悄悄握緊僵繩,拿出公主的威儀,厲聲喝道:“狗東西!也敢在本宮麵前動手!本宮動不了沈括,難道還動不了你們?若是傷到本宮半分,小心九族不保!”
姬星妤的言論成功的威嚇住打手,得罪了三公子,不過是自己受罰,但是要是得罪了姬氏皇族,恐怕會牽連家人,幾人心裡合計一番,也不敢再上前。
姬星妤看著他們頭頂的鬣狗消失,變成了一隻屹然不動的烏龜,不由悄悄鬆了口氣,顧不得徹底黑了臉的沈括,對謝確之道:“走!”
謝確之與姬星妤沿著木欄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徒留暴怒的沈括在原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對著幾名打手又打又罵的發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