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星妤隱身於樹後,悄悄朝爭執之聲那邊望去,隻見一身著束袖玄色勁裝的少年被其餘幾個圍住,可惜距離隔得有些遠,姬星妤的神通便不靈了,看不見他們頭上的動物。
“沈三公子這是何意?”
被幾個圍困在中間的俊朗少年正是謝確之,他方才正在練習箭術,卻被人告知沈括相找,他雖與其不熟,但沈家勢力龐大,他不便拒絕,跟著來到此處,隻是對方這番看似來者不善。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沈括冷哼一聲,“謝世子如今得到了貴人的賞識,便開始目中無人了,我今個倒是要讓你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沈括的這聲“謝世子”特意拉長了語調,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謝確之眸色幽深,但還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好聲好氣道:“不知沈三公子這話從何說起,我可是無意間得罪了你?”
誰知沈括見著謝確之如此雲淡風輕的態度,更是氣不打一出來,莫非他眼中的大事,在謝確之眼中便是不值一提?
沈括冷聲道:“你如何不知?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對此次考試的甲班名額勢在必得,你倒好,平日裡慣會藏拙,這次倒是踩著我上位。”
太學裡甲、乙、丙、丁四個學堂,每年初會組織一次考試,按成績再次分配,成績優異者進入前一等級學堂,成績落後的則隻能退至下一等學堂。
沈家是世家大族,對族中子弟教育極為重視,沈括的兩個哥哥皆入太學,最終皆以甲級學堂優秀學子的身份完成學業。
唯有沈括一直在乙級學堂,未能進入甲級學堂,為此沈括沒少被斥責。今年沈括便滿十九,這是他最後一次可以進入甲級學堂的機會了,為此沈括拿出了頭懸梁,錐刺股的勁頭拚命學習,整個太學都知道他有多上進,就連沈括一向最為嚴肅的大哥都難得的對他表示讚許。
開考前,沈括特意找了有名的大儒進行補習,大儒曾言他此次大有希望!可是最後他卻以一名之差落敗了,而一向在乙級學堂成績平平,毫無存在的謝確之卻以榜首的成績進入甲級學堂,頃刻間,他沈括淪為稱托謝確之的笑柄,這讓他如何不恨?
當獲得預期的成功時,他的努力便是一樁美談,可若是功敗垂成,他的努力就是一番笑談。
沈括永遠也無法忘記沈家眾人得知他未能進入甲級學堂時欲言又止的神情,永遠也無法釋懷父親皺起的眉頭,最終卻隻是一句“你已經儘力了”的輕歎。
沈括寧願自己得到的是一頓斥責,甚至是挨一頓,也好過這一聲輕歎。
“你已經儘力了”看似寬慰,實則卻是最大的失望與蔑視,是因為覺得他的天賦僅此而已,隻能到這裡了,便是付出再多也無法更近一步了,所以才連苛責都懶得苛責了……
而謝確之的榜首之位則更是襯托得沈括平庸可笑,沈括萬般努力卻連甲級學堂的門檻都摸不到,謝確之卻在輕描淡寫間打敗所有人,無形中告訴所有人在實力和天賦麵前,平庸者的努力隻是無用之功。
“我並非此意。”謝確之聞言微微一愣,意欲解釋,他想過此次成為榜首會招來許多麻煩與非議,卻沒預料到麻煩會來自沈括。
“並非此意?”沈括聽了卻更是咬牙切齒,“你已經在乙級學堂呆了這麼多年,你為何偏偏在這此時展露鋒芒,若是你能如以前那樣乖乖藏拙,我又為何會落敗?”
沈括已然聽不進去任何解釋,這些日子裡他日夜輾轉難眠,腦海中儘是一名之差落敗的不甘,被否定的痛苦,眼睜睜看著謝確之一鳴驚人的嫉妒……
謝確之見狀便知多說無用,沈括已經認定了他讓他陷入如此難堪境地的罪魁禍首,或許說是沈括需要為自己難堪的結局找個罪魁禍首來發泄他的痛苦……
謝確之暗自警惕,隻想著如何儘快脫身,太學管理甚嚴,禁止學子私下鬥毆,違則甚至可能被強製退學。
沈括自然看穿了謝確之的意圖,一個眼神便示意,一褐色短打的男子便率先朝謝確之攻去。謝確之早有準備,側身閃躲,其餘四人見狀也順勢攻了上來。
沈括鐵了心要讓謝確之吃苦頭,所以帶來的五人無一不是武藝高強之輩,且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這些人都戴有鐵臂釧,上麵還有尖銳的棘刺,謝確之初時不知,與之硬碰硬,手臂被棘刺所傷,一開始便落了下風。
好在謝確之本是在射箭,來得匆忙,未曾將弓放下,倒是可以當作武器,稍稍抵擋一陣。
謝確之敏捷地躲開那五人的攻擊,堅韌的弓弦纏住其中一人的手臂,繃緊的弓弦異常銳利,輕而易舉地便劃開那人的皮膚,勒進血肉之中。
被纏住的人明顯能感受到弓弦在傷口處切割,鮮血從傷口處流出,染紅了衣裳,血滴隨著弓弦的震動滴落在地。仿佛隻要謝確之再一用力,弓弦便會割斷他的手臂,一股慌亂之情湧上心頭,讓他不敢掙紮。
他以為跟著三公子來太學教訓某個學子是一樁容易的差事,帶著討好三公子的心態應承下來,可不是為了把自己的手臂搭進去的!若是果真因這種不光彩的事落下了殘疾,沈府怕也是無他的容身之處了!
謝確之見此人不敢再動,正好將其作為擋板,來避開其他人的攻擊,其餘幾人投鼠忌器,也變得畏手畏腳起來,謝確之按著被弓弦纏住之人,利落翻身,踢倒、踹飛其餘幾人。
眼看著謝確之就要衝出包圍,沈括臉色大變,對著帶來的幾位打手厲聲喝道:“彆讓他跑了,否則你們也彆在沈家呆著了!廢物!一群廢物!”
幾人聞言,對視了一眼,也顧不得謝確之手中那人如何,直接朝謝確之下狠手。
多方襲擊同時而來,謝確之側身閃躲,抓住其中一人將其撞向另一人,再借力踢飛一個,要看便要占了上風,隻是原本矯健無比的謝確之突然肩膀微微一滯,動作慢了一瞬,便被一拳擊中胸口,那些打手一擁而上,將謝確之按到在地,結束了戰鬥。
見到謝確之的敗落,沈括心中一陣快意,又恢複了世家公子的風度氣韻,不緊不慢地走到謝確之身邊,輕笑一聲道:“你不是挺能耐的嗎?怎麼這麼快就被抓住,像一條狗一樣被按倒在地動彈不得呢?”
沈括見謝確之沉默不語,一種被蔑視的羞惱湧上心頭,恨恨道:“到這個地步了,謝世子連句求饒的好話都不願意說,倒是好生清高!”
“你有何什麼可清高的?是你那刑克雙親的命格,是你那有名無實的世子之位?”沈括看著謝確之越發暗沉的眸色,一腳踩上他的右手用力碾壓,哂笑道:“還是你過人的學識?”
右手傳來鑽心之痛,謝確之悶哼一聲,眼中流露出野獸般的狠厲,幽深的眼底仿若深淵。
沈括被謝確之盯得頭皮發麻,待回過神意識到現狀後,越發惱羞成怒,惡聲惡氣道:“好好好,謝世子果然是錚錚鐵骨,希望待會兒你的手被廢時,你也能一如既往的傲氣!”
“廢了他的手!”沈括直接下令,他倒要看看,廢了右手後的謝確之還能否像現在這般目中無人!
才華出眾,天賦過人又如何?在勢力龐大的世家大族的麵前這些不過是酒足飯飽後的談資罷了!世家願意追捧時,他們便是年少成名的天之驕子,世家不願意時,他們便什麼也不是!
沈括臉上隱隱浮現出高高在上的傲然,連當今聖上都對世家頗為忌憚,謝確之算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跟他作對,他今天便要教教他在權勢麵前所謂的天才學子也不過是螻蟻草芥,隻需輕輕一腳便能被踩死。
打手們聽到沈括的命令也不磨蹭,他們在與謝確之的打鬥中沒少吃苦頭,正是恨得牙癢癢呢!
方才手臂受傷的那名打手,舉起未受傷的另一隻手臂,帶著千鈞之力就要將手上的鐵臂釧朝謝確之右手砸去,謝確之被死死按住,動彈不得,眼底一片漆黑,今日之仇,來日定要百倍奉還。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利箭從遠處破空而來,射穿了打手的肩膀,在眾人受驚之餘,又是幾支箭分彆洞穿了其餘幾名打手,謝確之趁機掙脫開了鉗製。
“是誰?!究竟是誰!有本事彆藏頭露尾的,給我出來!”沈括驚怒不已,一隻利箭帶著凜冽的寒意擦著他的頭皮飛過,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沈括驚魂未定,嚇得愣在原地不敢動彈,謝確之望著箭鏃飛來的方向神色不明。
“是本宮!”
姬星妤從遠處策馬飛奔而至,輕鬆的禦馬跨越木欄,通體雪白的寶駒踏風而來,堪堪在沈括麵前人立而起,嘶鳴著停住。
姬星妤容貌本就姝色無雙,耀若春華,此刻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起,眼尾上挑,睥睨眾人,矜驕傲氣,漂亮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