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玉怒了,拽著姬星妤的手,強硬道:“以前我不管,但是今天你必須給我姑姑道歉,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會讓多少人惡意揣測?”
陳嘉玉一靠近,姬星妤便聞道了她身上的些許酒味,再看她臉頰微紅,眼睛異常明亮,原是喝醉了,難怪瘋言瘋語的,姬星妤眉頭微皺,冷聲道:“放開!”
“我就不放!”陳嘉玉也是個倔脾氣的,又出身武將世家,力氣大得很。
“縣主您先放手吧,公主體弱,拉扯不得。”
姬星妤的貼身宮女見她掙脫不開,連忙上前幫忙,其他見狀,這才如夢初醒的趕緊幫著拉開陳嘉玉。
偏偏陳嘉玉越發來勁,更是使勁扯著姬星妤的袖子不鬆手,眾人拉扯推搡,姬星妤有些站立不準,臉色越發冷凝。
姬星妤使勁掙開陳嘉玉的束縛,正待發作,卻忽有一股力從側麵推來,姬星妤重心不穩,竟是從欄杆上翻了下去,落入水中。
“公主落水了!”
“姬星妤!”
“快來人,公主落水了!”
“來人,來人!”
陳嘉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立時酒醒了,在場無人會水,無人敢下水營救,連忙大聲呼救。
冬季的湖水冷得像冰,衣物披風吸足了水沉得似鐵,直直帶著姬星妤墜入湖底,連掙紮都來不及。
陳嘉玉完全沒有預料到現在的局麵,她隻是氣不過,那些人背後嚼舌根,說繼後惡毒,苛待嫡公主,所以嫡公主寧可親近貴妃,也不願討好繼後。
她隻是生氣在宴會上姬星妤的那副作態,她隻是不想讓姑姑背負惡意的揣測和罵名。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一時衝動竟然會導致如此可怕的後果,她眼睜睜看著姬星妤掉下去後,便再也沒有冒過頭。
可偏偏現在的人都在大殿裡,連侍衛都隔得遠,遲遲沒有人來,陳嘉玉急得想熱鍋上的螞蟻,呼喊聲已經帶著哭腔。
陳嘉玉等不了了,心一急,脫下披風就要跳入水中,宮女們連忙將她死死拉住。
公主已經落水了,要是縣主也落水了,她們自己的性命沒了不說,一家老小的性命恐也不保啊!
“噗通!”
原是不遠處的一男子聽到了呼救聲,連忙跳入水中,朝水底的那道人影遊去。
湖水灌入鼻腔,姬星妤的意識逐漸模糊,無力掙紮,或許這樣也挺好,所有的記憶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一一浮現,有一一湮滅,在失去所有意識的最後一秒,似乎有誰逆著光朝她遊來……
男子抓住了姬星妤,發現她已然失去意識,連忙用最快的速度將她帶出水麵。
“快快,他們上來了!”陳嘉玉見姬星妤被從水中救出,連忙跑過去。
男子救了姬星妤上岸,卻未見喜色,反而臉色沉如水,連忙去摸她的脈搏,發現果然已無氣息。
男子也顧不得男女避諱,連忙鬆開姬星妤的衣領,抬起她的頭部,一遍遍按壓著她的胸腔,不知過了多久,姬星妤終究吐出一口水,有了微弱的呼吸,男子這才停手。
守在一旁的陳嘉玉這才鬆了口氣,癱坐在地,突然間又想起什麼似的,顫抖著雙手把披風解下來,披在姬星妤身上。
而侍衛們這時才匆匆趕來,眾人連忙將姬星妤轉移到最近的宮殿進行救治。
福嘉公主落水,大殿上的昭帝和皇後等人也被驚動了,昭帝得知此事既驚又怒,當場甩袖離去,宴會中止,眾人紛紛離場。
冷,無邊的寒冷和黑暗,姬星妤意識昏昏沉沉,耳邊時不時響起嘈雜的聲音。
“快快快,灌藥!”
“太醫,太醫!”
“施針!”
“不管怎麼樣,給朕全力以赴,公主醒不過來,太醫院也沒有必要存在了!”
“不好,公主又起燒了!”
姬星妤眉頭皺起,她好困好累,為什麼旁邊的人就不能安靜一點,她都沒法安穩入睡了。
真的太冷了,睡著了,睡著了就不會有感覺了,姬星妤想著,隻是時不時耳畔響起什麼模糊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寒意漸漸散去,而後是一股灼熱如火般燃燒著身體,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清涼之意,隻是沒一會兒熱意又起,如此不知反複了多少次,惱人的痛苦終於散去,姬星妤終於陷入了沉睡。
“公主醒了!”
姬星妤緩緩睜開眼,明亮的光線刺得她眼睛流下了淚水。
“快快快,拉上簾子!”
“快去傳太醫,快去給陛下報信!”
大宮女見狀指揮著眾人把窗戶簾子拉上,光線柔和了許多。
姬星妤逐漸適應了光線,一旁的宮女又倒了一杯水,給姬星妤潤喉。
姬星妤就著宮女的手喝了幾口,緩解了乾渴,這才抬眼看過去,隻是一看便愣住了。
這個宮女的頭上竟有一隻雪白的小兔子,兔子不過拳頭大小,淩空位於宮女的額頭正上方,蹦蹦跳跳的,一副活潑歡快的模樣。
姬星妤閉上眼,好一會兒才又睜開眼,再次朝那宮女望去,那隻兔子還在。
姬星妤不信邪,又如此兩次,那隻兔子竟是一直都在!!!
不僅如此,那隻兔子還從原先的歡快,變為一副探頭探腦,憂心忡忡地模樣。
“公主有什麼不適嗎,可是眼睛不舒服?”那宮女見姬星妤的動作,麵帶焦慮,連忙問道。
姬星妤搖搖頭,道:“你扶我坐起來。”
宮女忙湊近,將姬星妤扶起,又在她背後墊了枕頭。
姬星妤趁機朝她頭上的兔子摸去,果不其然,摸了個空,所以隻是幻覺吧?
姬星妤心下稍安,或許隻是睡得太久了而已。
為了驗證這個猜想,她朝四周望去,竟發現那些個小宮女頭上都有一個小動物。
多數是小兔子,毛色不一,有的頭上是一隻綠毛紅嘴的小鸚鵡,正站得筆直,張著嘴似在朝四周大聲說著什麼。
有的頭上是一隻四肢趴著,打著呼嚕的小豬,而那個小宮女確實也是神情疲倦。
有的則是一隻原地轉圈的小羊,甚至還有上躥下跳的小猴子。
姬星妤心下咯噔,若是這些都是幻覺,那自己可能也快瘋魔了吧,若不是幻覺,那就是這個世界瘋魔了!
覺得自己瘋魔了的姬星妤,又躺了回去,她覺得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人生。
因著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讓她甚至無暇注意到自己的貼身大宮女的去向。
姬星妤臨閉眼,又起身,對著頭頂小豬的宮女道:“你看起來比較累,回去歇著吧,去跟你的管事姑姑說,本宮放你一天假,若有任何賞賜,按正常值班來算。”
宮內但凡主子病愈都會照例行賞,哪怕自己再不受寵,那也是正經主子,自然也是如此。
姬星妤也算替那小宮女考慮到方方麵麵,小宮女連忙謝恩。
姬星妤便看見那小宮女頭上打瞌睡的小豬怦然消失,轉而出現了一隻瘋狂搖尾轉圈圈的小狗,過了一會兒,那隻小狗又變成了一隻撒開蹄子狂奔的馬!
姬星妤揮手讓她退下,然後自己好好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巨大信息量。
下一秒,姬星妤就發現屋內所有人頭頂上的小動物都變得無精打采起來,眼巴巴的望著門口的方向。
就連那個最有活力的小鸚鵡都張開翅膀,耷拉著腦袋,全身無力地趴著,嘴巴也緊緊閉住,一副累得說不出話的模樣。
姬星妤按了按太陽穴,心中對這些小動物隱隱有了些猜測,但還需要慢慢證實。
姬星妤對著最初照顧自己的那隻純白小兔子宮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沐雲。”
在主子麵前擁有姓名,是宮女被倚重的第一步。
小宮女麵上很是穩重,但頭頂的小兔子已經變成一隻搖頭晃腦的快樂小狗,一會兒昂首挺胸的踏著正步,一會兒停下來扭扭屁股,搖搖尾巴,一會兒有吐吐舌頭。
姬星妤扶額忍住笑意,問道:“我之前的那些宮女呢?”
這屋子裡的大多是生麵孔,隻有幾個是自己宮裡的,但也多是記得樣子,卻叫不出名字的。
“先前跟在公主身邊的宮女,都因護主不力被陛下責罰,現在都還被關著,隻有晴月姑姑被暫時免了責罰,這幾日一直照顧著您,剛才還在呢。”
姬星妤如今無事,但那些宮女護主不利,縱然死罪可免,活罪是難逃的。
小宮女口中的晴月就是姬星妤身邊的大宮女,伺候了她十幾年,兩人感情深厚,也正是如此,得以幸免於難。
話音剛落,晴月就從門口進來,手裡拎著食盒,麵容憔悴,眼眶紅腫,眼球濕潤卻布滿血絲,顯然是剛哭了一場。
晴月見姬星妤靠坐在床上,連忙將食盒放在桌上,上前將被褥往上提了提,仔細的將被角掖好,對著姬星妤輕生道:“公主剛醒,得仔細保暖。”
又對一旁的小宮女訓道:“你們也不知道提醒著點公主,我才走開一會兒,你們便這樣懶怠。”
小宮女們低眉順眼的認錯,沐雲頭上的歡樂小狗也瞬間蔫了,過了一會兒又變成了一隻長著大板牙的大老鼠,做出挖坑把自己埋進去的樣子。
姬星妤看得心中有些不忍,但是晴月是她的大宮女,她必須得維護她的體麵,隻要不是太過分的事情,姬星妤都不會插手。
沐雲雖然看著可憐巴巴的,但是姬星妤自然是更偏袒晴月的,她隻是看著晴月道:“害你擔心了。”
晴月聽了眼睛一酸,眼淚又要掉下來了,趕忙轉身端出食盒裡的粥,趁機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姬星妤隻覺心頭一暖,正想說些什麼,卻看見晴月頭上的小動物竟是一隻黑白相間的老鼠!
晴月用勺子攪拌了幾下粥,散開熱氣後,便端著粥碗,坐到姬星妤的床前喂她,“太醫說公主剛醒,腸胃脆弱,不能吃油膩的食物,隻能先喝幾日白粥。”
姬星妤看著晴月眼裡的關切,又看向她頭頂上的那隻抱著頭,一動也不動的小老鼠,整顆心像浸到了冰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