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青陽當然不會相信,不僅不相信,還當機立斷地一個手刀砍下去,用最直接的手段讓還想要狡辯的道士迅速閉上嘴。
眼下,周圍又隻餘下喬青陽和顧黎兩個人 。
喬青陽先將暈倒的道士捆起來丟到樹下,才轉頭去查看顧黎的傷勢。
青年的脖子上留下了長長的一道傷口,鮮紅的血液一直順著頸脖流入了衣襟中,在胸口處也留下一小攤痕跡,半躺在地上虛弱微弱的喘息著,仿佛下一刻就會暈厥過去。
喬青陽身上什麼都沒有,隻能撕下身上的布料將傷口裹起來,暫時止住血。
他戳了一下地上緩慢呼吸著的人,猶豫道:“你帶藥了嗎。”
顧黎搖搖頭:“昨晚太過著急,雨又下的大,儲物戒都掉到路上了。”
喬青陽不說話,好半天才生硬地說:“哦,這樣啊。”
“沒事的,青陽不用太擔心,應該還沒有刺到致命處,我休息一下自己去找大夫就好了。”顧黎努力地想要站起來,但因為失血過多身上實在沒有力氣,眼前一花一下子撲進了對麵一言不發的少年的懷中。
因為喬青陽此時是站起來的姿勢,顧黎又半跪著隻是支起了上半身沒能完全站起來,這一撲臉就剛好貼到了少年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
劍的臉突然爆紅,下意識地就將要將人推開,但顧及著顧黎身受重傷,手剛伸出去又收回來,結結巴巴地嗬斥他:“你、你做什麼,快放開我。”
隻是“虛弱”的顧閣主一放開手就開始往下掉,渾身無力臉色蒼白要死不活,喬青陽沒有辦法,隻能木著一張臉,親自動手將人拉起來,半扶半抱地將他帶回了原先的那間柴屋。
從道士開始往外跑就機警地跳下來藏回原位的幼貓,聽到聲音好奇地揚起頭,看到熟悉的人便優優雅雅地踱步過來到兩人的小腿邊上蹭:“瞄。”
不過此時的兩個人卻都沒有心思應對它的撒嬌。
一個滿心想著怎麼哄騙少年留下來,一個又生氣又心軟心中糾結不已。
喬青陽一會兒扯著自己被撕壞的袖子玩,一會兒撥弄兩下旁邊突出來點的木柴,就是不去看身後的顧黎。
“咳咳。”
喬青陽的動作一頓,眸子遲疑著向著發出聲音的方位看過去:“你生病了嗎?”
顧黎又咳了兩聲,抬起頭來時臉色似乎又白了幾分,但仍然努力地揚著嘴角:“或許是昨夜著了涼。”
“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顧黎忽然想到了什麼,垂下頭在身上摸索著,因為這個動作容易撕扯到傷口,他笨拙地找了好久。
“找到了。”顧黎驚喜地抬眼。
喬青陽看過去,一顆熟悉的黑色石頭出現在青年的還帶著血跡的手心中。
昔日的好友,如今卻小心翼翼地攤開手,不敢讓手上的血碰到石頭,語氣裡既虛弱又愉悅:“你的劍鞘碎片。”
“我捂著跑了一路,還好沒弄丟。”他慶幸地說。
喬青陽將劍鞘碎片接過去,熟悉的神力立刻親昵地纏繞在了身邊,黑色的石頭在接觸到少年的一瞬間,化為一點紅光融進了長劍的中心,在那處留下一顆綠豆般大小的紅色圓珠。
“你記得通知阮菁菁把你帶回去。”喬青陽最後這樣說。
顧黎的睫毛顫了兩下,但還是輕聲應答:“好。”
喬青陽得到他的回答後便轉身離開。
少年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潮濕偏遠的柴屋中一下子就隻剩下了帶著一身血腥味的顧黎和一隻圍著他轉來轉去的貓。
“滾遠點。”顧黎沒有看它,隻是仰著頭閉上眼,冷冷地開口,任由剛剛才止住血的傷口再次裂開。
疼痛充斥著這具孱弱的身體,但卻隻有這樣才讓顧黎感受到自己還是活著的。
青年一動不動地靠在滿是灰塵的柴堆上,一直到門外的亮漸漸弱下去,昏暗的光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其中,眼中沒有焦距,仿佛隻是單純地在發呆,更像是一具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
外出捕獵歸來的貓看他一眼,不解地歪歪頭,然後將嘴裡的一隻死老鼠放到了他的腳邊:“瞄?”
顧黎動了下脖子,低頭看著它,露出個滿是惡意又溫溫柔柔的笑說:“我如果把你的皮扒下來,做成娃娃送個青陽,你說他會喜歡嗎?”
貓聽不懂,並且瞄一聲囂張地從顧黎的腿上踩過去。
顧黎:“……”
天色已經越來越晚,顧黎在心裡隨意地計算著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還能夠呆上幾個時辰。
周圍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或許是因為受了傷,體內的舊疾又開始作祟,不隻是眼睛看不見,顧黎覺得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個乾淨,聞不到聽不到說不出。
整個人仿佛置身在深淵中,直直往下掉,沒有儘頭沒有光亮……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勉強能靠在牆上當做門的木板被人用力推開,少年似乎跑急了,連聲音都透著喘息。
喬青陽很生氣:“你根本就沒有通知阮菁菁!”
“你又騙我!”
眼前好像又亮了起來,月光在少年青澀又漂亮的臉上投下幾道柔和的光影。
但周圍仍然是漆黑一片,隻有喬青陽在的那處是亮的,像是火焰,顧黎就蜷縮在那片火焰裡,被灼燒炙烤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卻還是努力地伸出手,想要離那團火更近一些。
顧黎笑起來,笑著笑著就流出淚來,瘦骨嶙峋滿身病骨,用力地睜開眼,好讓自己將麵前的人看得更清楚些:“青陽,你來接我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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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青陽將顧黎背到了城鎮上,這個時間已經沒有什麼醫館開著門,隻有一名年紀很大的老大夫,老人家覺淺恰巧聽到他們的動靜,好心地打開門,讓他們先進來。
老大夫駝著背,上藥縫針的動作卻成熟老練,一邊縫傷口一邊還能挨著教訓兩個人。
顧黎反正是不在意,聽到了也當沒聽到,眼睛從始至終都放到大夫身後的喬青陽身上,偶爾聽到自己的名字,才敷敷衍衍地嗯一聲。
喬青陽沒讀過書,第一次體會到類似於老師‘上課’的威力,老大夫數落的時候,迷迷糊糊地跟著點頭,才好半會兒就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隻憑著點剛形成的身體記憶唔啊唔的回應。
等老大夫處理好傷口,少年已經靠坐在床邊睡著了,哪怕是在睡夢中也依舊緊緊地抱著劍,嘴巴偶爾砸吧兩下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麼。
大夫氣急,正想要說什麼,卻被床上的病人喊住。
“老先生,”顧黎將聲音放得很輕,眸子落在喬青陽的身上:“讓他睡吧,他今天太累了。”
的確是很累,從白天到黑夜,先是因為糾結偷偷地在柴屋不遠處蹲了半天,打了半天的蚊子,離開了老遠又冷著臉跑回來,來來回回好幾趟,哪怕是鐵做的人,也該覺得累了。
喬青陽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大天亮,睜開眼看到陌生的環境懵了幾秒,然後前一日的記憶回籠,下意識地扭頭去看旁邊。
但本該在床上躺著的人,卻出現在了門口處。
衣著單薄的青年端著兩碗粥笑眼盈盈地從外麵出來,見到他看過來臉上的笑意更盛:“我煮了一點粥,青陽洗漱完來吃溫度正好。”
或許是剛出鍋,顧黎將碗放下後就下意識地吹了吹手指,指尖被燙紅了一片,五官皺成一團,倒是比平日裡多了點生氣。
喬青陽乖乖地洗漱完,坐到顧黎的對麵,卻沒有先去喝粥,認真問:“如果你是想要利用我找到生魂草的話,那我已經找到了還很多,你為什麼還非要跟著我。”
顧黎本來是想先用吃食哄著,等喬青陽的情緒好上一些後,再循序漸進地找機會說清楚。
沒想到喬青陽看著乖巧聽話的模樣,實際比誰都要倔強。
聞言便也放下勺子,斟酌著開口:“或許是天生如此或許是家庭原因,我天生對周圍的所有人都抱有戒心,比起將自己置身險境地去相信他人,我更願意選擇將他人都看壞幾分來保全自己,這也是我最初不願意透露真實身份甚至多次隱瞞的原因。”
“我……我沒有什麼朋友,”第一次對著他人剖析自己,哪怕是顧黎這樣鐵石心腸的人也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地臉熱,不太敢去看喬青陽的表情,不自覺加快點語速:“更不知道怎麼樣對待朋友,最初是因為欺騙才將你留在身邊,後來即便後悔萬分,也仍然不知道該怎麼做,笨拙地撒下一個又一個的謊去彌補,唯恐你發現你以為單純善良的一山,實際是個詭計多端的騙子。”
“我又自私又卑鄙,小氣自負,剛愎自用,滿口謊言,我……”
喬青陽聽不下去地打斷他:“也沒有那麼嚴重啦。”
神劍大人雖然討厭欺騙,但對於知錯能改還可憐巴巴的凡人,還是很包容的。
更何況顧黎還頂著傷早早起來給自己煮了粥。
看著對麵青年尚且蒼白的臉色,喬青陽表示自己想了想表示還是願意寬宏大量地原諒他的。
“那你不要再騙我了,”喬青陽猶豫了下,又小聲補充道:“至少不要太過分。”
顧黎哪裡還敢過分,哄著都來不及。
聽到這句話,就開始交代自己明麵上暗地裡的各種財產人脈,從靈石儲備到店鋪規模,從下屬數量到暗中勢力,喬青陽聽得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的,到最後隻能眨眨眼:“好、好厲害。”
顧閣主將自己吹涼了點的粥換到喬青陽那邊,聞言低調地笑了笑:“還好,青陽如果喜歡,都送給你玩。”
於是阮菁菁等人找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們喜怒不定的閣主正笑得像個開屏的孔雀一般,開開心心地將屬於劍閣機密的密鑰送給對麵的少年。
徐正奇碰了一下旁邊的阮菁菁:“咱劍閣要換老板啦?”
“蠢。”阮菁菁鄙視地看他一眼:“那不是很明顯是要多個老板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