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青陽覺得自己在做夢,夢裡有個長著八顆腦袋九雙手,三個嘴巴六條腿的怪物一邊流口水一邊想著自己壓來,他的一身神力在怪物麵前仿佛變成了棉花絮柳,拚命掙紮卻仍然被它按倒在地。
怪物嗷嗚兩聲張開了深淵巨口,粗獷的聲音故意做得扭捏,每個字都像是在慢動作回放:“公~子,奴家來給你唱曲啦~”
喬青陽:“!!”
猛然睜開眼,一張無限放大白得像牆,嘴巴又紅得像血,還長著一顆巨大無比的黑痣的臉向著喬青陽接近,那張嘟起來的紅嘴中還在念叨著:“公子~公子?你說話呀公子~”
喬青陽瞳孔緊縮,腦子還沒回過神,手先一步落下:“妖物豈敢!”
“啊!”麵前的‘怪物’嬌俏地驚叫一聲,接著白眼一翻被一個手刀打暈,身體軟綿綿地落到喬青陽的旁邊。
還差一點點就落到了喬青陽的懷中。
劍哪裡見過這種陣仗,被嚇得不輕,在女子掉下來之前先一步地站起身,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床上的女子衣著單薄,儀表嬌俏,此處光線晦暗曖昧不明,還隱隱約約地從外麵傳來些輕輕柔柔的舒緩小曲。
莫不是……那種地方。
喬青陽在腦中轟的一聲響,臉色頓時爆紅,完全不敢再看床上的女子,撿起劍就想逃走。
因為太過於緊張,連鞋子穿反了都顧及不上,磕磕絆絆地跑到門口。
但手還沒有觸碰到門邊,它便從外麵打開。
打開門的卻是一個雖熟悉但不該出現的人。
喬青陽的動作一頓,既是意外又是驚喜地看著麵前人:“一山?”
少年這一聲卻是將找喬青陽找得焦急無比的顧黎一下子喊醒,他心中暗道聲不好。
因為雲禮的法器破裂,多年來積聚的靈力潰散出來,差點使得秘境不穩空間扭曲,電光火石之間,幸好師祖出手將幾人送往了他的幻境中暫時避難。
顧黎醒來時沒見到喬青陽太過於著急,一時竟忘記了師祖的幻境會顯現出境中之人本來的麵貌。
如今被喬青山認出來,他也隻能將計就計裝作一頭霧水的模樣:“青陽?你怎麼會在這裡。”
顧黎臉上帶著些擔心地說:“我見你幾日不歸,實在擔憂,便趁著閣主不注意偷偷溜到了你們離開的地方,沒想到才靠近便隻覺得天旋地轉,再一睜眼便到了這個地方。”
喬青陽沒想到那雲禮的法器影響如此之大,竟然連黎一山一個凡人都因此被牽連進來,但好友見麵總歸還是令劍雀躍。
他想了想說:“這裡應該是師祖設下的幻境,等到秘境重新穩定後我們就能出去。”
這句說完,喬青陽的聲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漂亮沉穩的臉上難得地透出些少年驕傲的心性:“一山不必憂心,我很厲害,等找到了其餘幾個同伴,我將你們一起帶出去。”
顧黎最喜歡的就是他這樣一副模樣,眉眼彎彎,淺笑著答應下來:“嗯。”
“不過,青陽你方才一副急匆匆的模樣是怎麼回事,”顧黎眨眨眼,如若不解:“房中可是有什麼洪水猛獸?”
那可不就是洪水猛獸嗎。
少年本來因為見到好友消下去幾分的紅暈再次升起來,背脊挺起,身體僵硬地結結巴巴:“沒、沒有東西。”
“真的嗎?”顧黎故意逗他。
“真的!”喬青陽臉紅紅地用力點頭。
閣主看著少年因為慌張亂轉的眸子,沒忍住笑出聲:“小青陽,你果然還是這種時候最可愛。”
莫名被誇上一句,但即便喬青陽反應慢,也能聽出來好友口中的揶揄之意,慢半拍地明白過來顧黎是在逗自己玩,但又說不出什麼狠話,憋了半天終於地憋出一句:“你這樣不好。”
此時,門內的那名女子也無意識地發出點悶哼聲,似乎馬上就要醒來了。
顧黎拉住喬青陽的手腕,輕聲示意他:“我們先走。”
神劍大人抿住唇一本正經:“好。”
然後還沒跨出一步,便左腳踩到右腳上,差點一屁股摔到地上。
喬青陽低著頭聲音悶悶的:“等一下,我鞋穿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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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人已然從這處曲樓中出來好久,一想到少年可憐巴巴又狼狽地蹲在牆角換鞋的模樣,顧黎還是忍不住發出點笑聲。
喬青陽臉上的紅這次是真的帶了一路,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在旁邊的青年第五次笑出聲後,他終於凶巴巴地停下腳步嗬斥他:“你,不能這樣。”
劍想要和自己的好友講道理:“你這樣是嘲笑,是很不好的行為。”
顧黎眨眨眼,看著義正言辭的少年:“那……抱歉?”
喬青陽很好哄,聞言便點點頭:“我原諒你了。”
顧黎心中一軟,也不再故意逗人,溫溫柔柔地摸了下少年的頭發:“我請你吃桂花糕。”
喬青陽眼睛一亮,但還是努力地維持著神劍冷靜自持的形象,他咳了一聲:“隻吃三個。”
再吃多就要耽誤去找徐正熙和李故了。
但閣主顯然沒料想到自己也會有沒錢付賬的那天。
“兩位公子,您看要是不買,要不然先往邊上站站?”買桂花糕的老板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還是大著嗓門開口:“我這兒還得要做生意呢。”
麵前這兩人,打扮得光鮮亮麗的,長得也是一副好模樣,怎麼就是個窮光蛋呢。
老板在心中可惜了一下,但生意自然是要比俊俏公子來得重要些的,她可早就過了犯花癡的年紀了。
在老板的注視下,顧閣主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這個幻境是怎麼回事,全身上下什麼東西都還在,就是一分錢都沒有。
喬青陽很善解人意地扯了一下好友的袖子:“一山,算了,我們先不吃。”
劍是個非常隨遇而安的劍,他指了指旁邊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幾個大漢,認真道:“我可以去表演那個賺錢。”
劍很硬,一點都不怕石頭撞。
顧黎:“……”
閣主覺得自己的自尊心遭受了極大的打擊,連總是溫和好脾氣的表情都差點維持不住,但胸口碎大石什麼,絕對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
在少年清亮眸子的注視下,顧黎呼出口氣,露出點勉強的微笑:“不怕,我有辦法。”
兩刻鐘後。
“兩位公子走好,下次再來哦!”
喬青陽捧著還熱乎乎的才做好的糕點,眸子亮晶晶的,連步伐都不自覺輕快了許多:“好香!”
而在他的旁邊,顧黎的步子就要明顯沉重許多。
看著小口小口吃著桂花糕,又被一下子燙到,五官無意識皺起,即便換了一身粗布衣衫也難掩風華的少年,閣主莫名地生出一種家道中落,隻能帶著漂亮妻子吃街邊粗食的錯覺。
偏偏這個“小妻子”還一副很好滿足的模樣。
顧黎罕見地覺得心中一沉,多年未有的壓力感湧上心頭。
看著喬青陽,他突然腳步一停,喊著少年:“青陽。”
喬青陽嘴裡咀嚼著桂花糕,腮幫子微微鼓起,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帶了點疑惑,想了想將手中的糕點遞過去:“你吃。”
顧黎:“……”
心中更是一痛。
閣主抿住嘴唇,一把將喬青陽的手拉住,難得地露出點嚴肅認真:“你放心,不出三月,這裡的店鋪你想吃就吃,我不會再讓今日這種事情發生。”
喬青陽:“……什麼?”
他看了一眼四周努力叫賣著的商家,迷茫地跟上大步向前莫名顯得氣勢如虹的好友。
但這裡,不是幻境嗎。
他乾嘛要呆上三月。
不過看著顧黎一副要大乾一場,雄心壯誌的模樣,劍還是選擇不說話,乖乖地表示支持。
但喬青陽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果真在這幻境中呆了足足三個月。
這三個月中,兩人將這座城市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徐正熙的蹤跡,也沒發現破除幻境的方法。
但顧黎倒是真的兌現了他的承諾,不到兩個月,他就將那一點點用衣物典當來的銀兩翻了千倍不止,在城中最繁華的地帶盤下了幾間鋪子。
自己親自經營總歸是和在劍閣中時不同,累是要累上一些,但每日看到努力幫忙算賬的少年的臉,便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顧黎並不關心何時破境,喬青陽卻還是在乎的。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隻是黎一山是一介凡人之身,幻境中的時間不知道與外界是不是一樣的,更不知曉他在外界的真實身體是不是尚還安好,在幻境中呆的時間越長,就越容易出現意外。
更何況徐正熙和李故也不見蹤影,不知道他們兩個是根本就沒有進入幻境還是出什麼意外了。
想著這些事情,喬青陽連最喜歡的桂花糕都吃不下了。
幻境裡的季節已然是深冬了,劍最怕冷,成日裡縮在被窩中,將自己包成了一個粽子,但仍然堅強地從被子裡露出眼睛和手來,努力地給小鋪子算賬。
算賬是算不清的,人是找不到的,幻境是出不了的。
喬青陽有點挫敗,在這個幻境裡麵也沒有什麼危險,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隻會吃飯,都幫不了黎一山什麼。
顧黎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裹成了球的少年露出張白淨的臉,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投喂得太多,臉都圓了一些,聽到開門的聲音便連忙看過來,明明還是和從前一樣冷淡平靜的臉,顧黎卻莫名看出點可憐巴巴的意味來。
他當然也知道少年這幾個月一直在尋找那兩個同伴的消息。
李故當然是不可能找到的,顧黎偶爾看著喬青陽因為一無所獲而失落的樣子,也會覺得心虛,所以也一直在幫他找那名呆頭呆腦的丹修的蹤跡。
“常記糕點又出了新的口味,嘗一下嗎?”青年身上帶著寒氣,也幸好是在秘境中,他那一身病骨沒有跟著進來,才過了幾個月正常人的生活。
喬青陽摸摸好友的手背,被凍得瑟縮了一下,但還是將那隻手塞進了被窩,聲音有氣無力地:“嗯,你先吃吧。”
顧黎很享受少年這些不自覺的親近的動作,便順從地坐到他旁邊,小心地控製著手不冰到他:“不開心?”
喬青陽將腦袋埋到了被子裡,聲音嗡嗡地從裡麵傳出來:“沒有。”
顧黎輕輕地拍了一下那團球:“真的嗎,那徐正熙的消息青陽也不想聽了?”
“!!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