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微風將樹葉吹落,枯葉順著風的方向,一路飄到了在樹下閉眼假寐的玄衣少年身前。
一隻蔥白的手先一步的將它接住,指尖貌似不經意一般若有若無地劃過少年的肩膀。
喬青陽睜開眼,對上麵前藥修含笑的眸子:“他來了。”
話音未落,一道熟悉的暴躁蒼老的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個背負靈劍怒目而視的老者:“你們這群小子,讓老夫去幫你們教訓彆人,自己卻在這兒好吃好喝!”
喬青陽沒什麼表情,隻是將手中的食物往後藏了藏,一本正經:“反正你又吃不了。”
老頭子雖然十分眼饞,但又不能否認喬青陽說的話,作為一道殘魂,他的確是有心無力,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憋了半天隻從鼻子裡重重地發出一道哼聲:“人給你們帶來了,叫那條魚彆再煩老夫了!”
說完,便氣急敗壞般當場拂袖離去。
喬青陽將視線從師祖消失的方向移開,接著慢吞吞地看向被他一把扔到地上的雲日劍宗等人。
這裡麵每個人都鼻青臉腫的,雖說對修士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但也足夠打擊這些心比天高目中無人的劍修的自尊心。
被扔到最前麵的那人也是看上去被揍的最慘的那個,因為臉腫了說話都含糊不清,但卻很有激情:“喬青陽!你居然找外援!”
喬青陽被他的聲音吸引過去,蹲到他的麵前目光清澈。
劍雖然討厭他們,但劍很有禮貌:“請問你是誰?”
被揍的娘都不認識的雲禮:“……”
作為多年宿敵,徐正熙耳朵一動,一下子就將雲禮的聲音認了出來,湊過來看清他的模樣後就噗呲一聲笑出:“哈哈哈哈!雲禮!不是你怎麼躺地上了哈哈哈,豬年當豬頭,好兆頭!好兆頭啊!”
喬青陽這才依稀從那青一塊紅一塊的五官中勉強認出來人,少年的眸子清亮無波,注視著雲禮的目光和白日裡一般無二:“是你。”
被這樣一雙平靜的眼睛看著,雲禮卻莫名覺得比徐正熙的嘲笑來得更讓人憤怒,他揚起臉嘲諷道:“能找來劍修師祖,不愧是白衣劍客喬青陽,雲禮實在是不如,甘拜下風。”
喬青陽沒有聽懂他的故意諷刺,有點疑惑不解地看他一眼,但還是道:“謝謝。”
雲禮:“……”
他可不是在誇獎啊!
雲禮咬咬牙正想要再說什麼,卻感覺身上一涼,危機感讓他下意識地僵住,抬頭看去。
一雙含笑卻明顯帶著冷漠的眸子隔著少年與他對視上。
本應該是毫無威脅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藥修,站在少年的背後,秀氣的眉頭彎起,修長的手指尖上卻是隱隱地泛著詭異的綠光,好看又危險。
“青陽先去休息吧,我來問他。”
毫無危險意識的少年卻隻是因為青年突然的靠近,而不自在地側過點頭,身體稍微僵硬了一些,卻仍然信任地將後背毫無保留地露在顧黎的麵前。
喬青陽搖搖頭:“早日解決最好。”
“你們總是找借口靠近我,多次糾纏,甚至還想要以傷害我身邊之人來作威脅,究竟意欲何為。”
但麵前的劍修卻驀然睜大了眼,像是想到什麼恐怖的東西一般驚恐地往後退:“我知道了!是你!”
喬青陽不明所以的微微歪頭:“什麼?”
“碎玉綠!我說為何玉恒宗幾人死得無聲無息,身上還沒有致命傷口,原來是碎玉綠!”雲禮恍然大悟,看向顧黎的眼神像是在看鬼怪。
喬青陽根本聽不懂他的胡言亂語,隻隱約辨認出了“玉恒宗”幾個字。
他隻以為這人是又在汙蔑,正想要上前繼續詢問,卻被人扯住了袖子。
顧黎有點慌張似的示意喬青陽看後麵:“青陽,徐道友怎麼不見了,連那條魚都沒看到了。”
喬青陽轉過身,果然發現樹下空無一人,之餘下還燃燒著的柴火和架在其上的幾條烤魚。
但明明徐正熙剛剛甚至才湊到前麵來說過話,怎麼下一瞬間就不見了,自己甚至還沒有注意到有任何靈力波動的痕跡。
喬青陽抿住唇,囑咐顧黎:“你先看好他們,我去看看。”
“好哦。”顧黎溫溫柔柔地答應下來,目送著少年走到樹下,然後回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雲禮。
他的聲音平淡溫和,仿佛真是一個好脾氣的藥修:“雲道友方才在說什麼?”
在少年看不見的地方,碎玉綠發出的微光再次閃動,讓顧黎本就蒼白的手指都好像泛起點細微的綠光。
雲禮隻覺得森森寒意從背後升起,隻見麵前的藥修微微彎下身,做了個仿佛在聽自己說話的動作,實際卻輕啟嘴唇:“你既然認識碎玉綠,相比也該知道天下至毒往往都不需要太過費力便能悄無聲息地下出,即便你是修士。”
顧黎的聲音很小,隻有離他最近的雲禮能夠聽到。
雲禮隻覺得那道聲音仿佛是淬了毒的蛇,接下來的那句話更是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的眼睛一直看著青陽做什麼,喜歡他?”
雲禮麵上劃過慌亂,正想要說沒有,卻見那抹綠光不知在何時,已然從藥修的指尖移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那青年的聲音清淺,卻比世間最毒的毒藥更讓人恐怖:“不行哦,他是我的。”
雲禮瞳孔巨震,巨大的危機感讓他一時也顧不得什麼隱藏實力,用儘全力喚出師尊給的本命法器。
法器啟動,地上躺著的修士們卻突然痛苦的哀鳴起來,無數的靈力正用一種肉眼可見的形式化為點點光亮融入那個吊墜模樣的詭異法器中去。
雲禮亦是吐出一口鮮血,但他的表情卻算得上癲狂,大笑道:“本來是打算用來對付喬青陽的,既然你非要送死,那雲某便先送你一程!”
此法器的啟動不僅需要靈力還耗壽元,但作為使用者的雲禮卻渾然不覺,身體已然慢慢變成了一具枯槁,卻還放聲大笑著。
顧黎退出一步,冷眼看著他:“自尋死路。”
他本也沒想要殺死此人,碎玉綠隻是用來恐嚇讓雲禮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恐怕雲禮自己都沒想到,殺死他的是自己的恐懼和信任的師尊。
顧黎隻覺得無趣極了,便不再管他,轉身去尋喬青陽。
這法器的完全啟動,恐怕需要用在場的所有人的靈力為代價。
顧黎是個例外,丹田中沒有一絲靈力,這個法器於他而言本就無用。
不知道喬青陽如何了……
正想著,便聽到一道悶哼聲在樹後響起,閣主的眉頭一皺,連忙蹲到撐住劍半跪下去的少年旁邊:“青陽,你還好嗎?”
遭了,喬青陽也是劍修,這個法器多半也會對他發生作用。
顧黎眸子一暗,手扶住少年輕輕顫抖著的肩膀。
乾脆先從秘境中出去再說。
“好、好癢。”
顧黎的動作一頓,連忙低頭去看喬青陽:“青陽?”
隻見本來低著頭看不出神色的少年猛地揚起頭來,本來總是冷淡的臉上少見地掛滿了笑,一邊笑一邊控製不住地胡亂往邊上蹭:“好癢好癢,啊哈哈哈,什、什麼東西在撓我!”
喬青陽其實能感覺到有東西在嘗試偷走自己身體中的靈力,隻是它能偷走的實在太少,仿佛汪洋中的幾滴水珠,反而為喬青陽減輕了一些膨脹的靈力的負擔。
隻是這種一絲絲靈力的溜走的感覺實在太過於奇怪,就想是什麼東西在若有若無地掃著他的肚子,讓劍一下子回憶起了許久許久以前被九重天的神君們使壞撓癢癢的可憐時光。
好不容易那種撓癢癢般的觸感消失,喬青陽已然笑出了眼淚,渾身無力下意識地往旁邊那人的身上靠,輕輕地喘息著。
顧黎被抓住衣袖,少年似乎還沒回過神來,下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濕熱的呼吸噴灑在頸脖間。
閣主臉上發燙,握住少年的手都在輕輕發抖,卻也沒有推開他,隻是脖子處的觸感實在難以忽視,不自覺地泄出一點呻。吟聲。
此時雲禮也發現了不對,驚恐地睜大眼:“怎麼會這樣,我的手!你們為什麼沒事!怎麼會這樣!”
他的驚叫恰到好處地叫醒了喬青陽,少年平穩好呼吸後睜開眼,發現自己縮在顧黎的懷中,連忙收回手站起來,慌慌張張地往後退:“我、我不是故意的。”
顧黎有點遺憾,但麵上還要做出一副委屈樣:“沒事的。”
但眼下顯然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喬青陽臉紅紅的,但還是轉身看向方才發出聲音的方位。
這一眼,哪怕是喬青陽也忍不住皺起點眉:“雲禮?”
隻見麵前站著一個手持吊墜卻形如枯槁的男人,渾身像是被吸走水分一般隻餘下了樹皮一般的皮膚,嘴中還念念有詞:“怎麼會這樣……”
他的身後更是躺了一片看不出死活的“樹皮人”,有幾個還清醒著的在地上翻滾著發出痛苦嘶啞的吼叫。
如同地獄。
喬青陽很快便發現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雲禮手中的那塊吊墜,他目光一凝:“快停下它。”
但麵前的男人顯然已經神誌不清,喬青陽抿住唇,長劍飛出,正想要一劍將那物斬搶過來,強行停止,卻隻聽到砰的一聲響起。
劍還會碰到吊墜,它便自己從中裂開,洶湧的靈力從中間湧出來,掀起巨大的狂風,將靈力構建的空間都扭曲了幾分。
下一刻師祖狂躁憤怒的聲音再次出現:“你們這群小子想把老夫的秘境轟塌嗎!”
喬青陽的眼睛一不小心被風沙進了眼,不舒服地眯起,用袖子遮住臉。
“算了!先送你們去避上一避!”
喬青陽看不太清東西,在失去意識前感覺手心被人握住。
那人仿佛還嫌不夠,握住的同時輕輕撓了兩下。
仿佛是什麼獸類親近的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