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那好心的男子果然都如他許諾的那般,讓喬青陽呆在自己的房間,給他準備了飯菜和療傷的藥,甚至為了不打擾“恩人”,搬出了房間,轉而住到了隔壁。
為此,喬青陽很是憂心,儘管那人再三表示隔壁是空房間,劍閣的住處又多,根本不會被發現,但一想到閣主多疑又小心眼的性格,他還是害怕自己會帶來麻煩。
再加上昨日夜裡似乎聽到劍閣外傳來些許躁動,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萬一那個閣主心情不好發現顧黎擅自換了房間甚至私藏他人,遷怒於他該如何是好。
但那些追殺他的人估計不會那麼快就善罷甘休,在他傷好之前,劍閣算得上是最安全的地方。
因為想著這件事,就連在吃最喜歡的桂花糕時都心不在焉的。
顧黎看了一眼腮幫子鼓鼓但嚼著嚼著就開始發呆的少年,挽袖為他倒了一杯茶:“青陽最近總是魂不守舍,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了?
喬青陽沒反應過來手裡已經被塞了一杯溫度適中的茶水。
他慢半拍地扭過頭,正巧撞進男子含笑的眸子裡,隻覺得心中的愧疚感更盛,他猶豫著想要說些什麼,一個你字才出口,又突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男子的名字。
總不能一直你啊你的喊吧。
少年按下顧黎又想要為他拿桂花糕的手,就像是頭一次和人打交道一般,聲音動作都透著股青澀,偏偏又故意作出一副成熟冷靜的樣子來,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顧黎受寵若驚般地眨眨眼:“還以為青陽永遠都不想要了解我呢,就連姓名都不願意問。”
喬青陽沒想到他是這樣想的,一時慌亂,劍柄一晃打在了茶杯上,將裡頭尚還溫熱的茶水儘數打翻到了離得近的顧黎身上。
顧黎輕聲地吃痛一聲,喬青陽連忙拉過他的手查看,隻見白淨的手背上赫然紅了一片,少年又緊張又無措,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難得的顯現出些慌張:“抱歉,我去幫你拿藥。”
顧黎卻隻是不著痕跡地將手藏進袖中,麵上帶笑,聲音卻露出點煩惱無奈的情緒:“沒關係的,青陽不用自責,我的身體不好,是要比旁人更易受傷些。”
“隻是……”顧黎眼尾垂下,顯出幾分落寞來:“晚上閣主要宴請各方劍客修士,我本是負責記錄整理送禮名冊的,如今傷了手,怕是去不得了……”
“我幫你去。”喬青陽連忙開口。
“真的嗎,”顧黎看上去很是開心,秀氣的眉頭順展開:“那真是太感謝青陽了。”
喬青陽抿住唇,黑發垂落下來,骨節分明的手指用力握住束劍的背帶:“是我做事魯莽,你不必如此。”
顧黎倒也沒有再和喬青陽繼續相互自責,帶著些涼意的手指尖若有若無地落到了少年劍客的衣帶邊:“啊對了。”
閣主勾起嘴唇輕笑:“我的名字叫黎一山。”
————
叁壹劍閣戌時。
在顧黎第三次若有若無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時,喬青陽終於忍不住開口:“一山?”
顧黎聽到他喊自己才光明正大地扭過頭,但不論從什麼角度看少年今日的穿著,閣主大人都覺得眼前一黑。
本來漂漂亮亮身姿卓越的小劍客,不知為何穿了身五顏六色又質量極差的衣袍,臉上頭上也用不曉得哪裡來的絲巾捂住,隻漏出雙清亮的眸子出來。
他欲言又止:“青陽今夜穿得……很是喜慶。”
喬青陽臉上發燙,隻慶幸被絲巾遮住又是在夜中,不會被黎一山發現自己的尷尬局促,聲音甕翁的地從布料中傳出來:“我遇到點麻煩,被認出來不太好。”
“這樣啊。”顧黎若有所思的視線在喬青陽身上打轉,將臉皮薄的少年看得下意識彆過頭,連聲音都透著些羞惱:“不要笑話我了。”
顧黎假裝委屈:“我怎會笑話青陽,隻是即便作此打扮,也還是會有被認出來的風險,甚至還更引人注目。”
“不過,我倒是有一個法子。”見喬青陽好奇地望過來,顧黎才繼續說:“隻不過可能需要青陽做一點點犧牲。”
…………
喬青陽沒想到所謂的犧牲,就是讓自己扮做姑娘。本來他也是並不在意這些的,作為一把劍,從混沌中誕生神誌,在最初的時候也是沒有性彆之分的,但卻硬是被顧黎的調笑和誇獎搞得不好意思,抿住唇彆開頭:“你彆說了。”
顧黎卻假裝聽不懂:“隻怪我學藝不精,青陽又長得實在貌美,隻能是往女子的方向修飾,才不顯得怪異。”
“卻沒想到,青陽換了裙裝,也是同樣動人……”
“黎一山。”喬青陽終於忍不住製止他。
顧黎逗夠了人,知道再說下去隻會適得其反,便轉了個話頭:“今夜青陽便跟在我身邊,問到了就說是我的表妹,小心謹慎些,定不會惹人懷疑。”
叁壹劍閣擁有整個洛丹城最好的鑄劍師和最好的劍,據聞它的閣主顧黎甚至與某個不出世的劍宗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如此他一介身體孱弱的凡人才能在坐擁萬千名劍的情況下,還能安穩度日。
但或許就是因為怕惹來他人覬覦,除卻生意往來之外,劍閣幾乎從不對外開放,更不要說是閣主親自宴請賓客。
因此,不管心理是怎麼想的,這一次的晚宴整個洛丹城的各大勢力包括一些沒有門派的厲害劍修,幾乎都很給麵子地派出弟子參加。
喬青陽跟在顧黎身後,乖乖地幫他整理各種禮品,在他看來這些凡人各懷鬼胎,虛假客套的笑掛在臉皮上要掉不掉的,隻有幾個有些麵熟的修士從旁邊路過時,才短暫地抬起點頭。
顧黎懶洋洋地撐住下巴,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一群人,歪著腦袋對喬青陽笑:“認識?”
喬青陽搖搖頭,看到顧黎的動作卻是一頓,遲疑道:“一山,你的手不痛了嗎。”
顧黎身體微僵,但很快反應過來,將手放下來,有點可憐地垂眸:“沒事,上了藥就已經好了許多了。”
但他的表情卻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喬青陽有點擔心地放下筆,微微皺著眉:“我看看。”
看是不能看的,藥效早就過了,彆說是燙傷,紗布下一點點紅痕都找不到。
喬青陽還想要說什麼,但手卻被人拉住,溫熱的氣息噴到了側臉邊。
“好了彆記了,晚宴開始了,我帶你去吃東西。”
顧黎的手很涼,呼吸卻是熱熱的,喬青陽很不習慣這樣近的距離,又害怕用力掙脫會傷到他,隻能抿住下意識地摸一下發燙的耳朵尖,木著臉微微掙紮:“……我自己走就好。”
一山是個溫和但熱情的凡人,喬青陽愣是一路都沒能掙開他的手。
晚宴已然開始,主人卻看不見身影,隻留下了下屬招待賓客。
“姓顧的是幾個意思,把我們乾晾在這兒,連半個影子都見不著!”幾個未入宗門的修士沒什麼人過問,湊到一起喝悶酒。
“聽說是突然感染了風寒,受不得涼。”
“我看他就是在擺架子!”穿著灰衣的粗獷男子一把將長刀拍到桌上,發出一道清脆的碰撞聲:“還說什麼邀天下人共賞名劍,劍沒看到,人也不認識幾個!”
今日來的人大多是洛丹城的上流劍修宗門,像他們這些散修巴不得去接觸,怎麼可能還抱怨不認識。
同桌的人看他一眼,然後在心裡鄙夷一句,默契地不去理他轉而換個話題:“你們說顧閣主為什麼將我們召集在一起,真為了是賞劍?”
“聽說洛丹城來了個白衣劍客,四處找人比劍,劍術了得,打了幾大劍修世家的臉麵,劍閣此次……莫不是為了他?”
喬青陽兩人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找了個晚宴角落的位置,恰巧就在這幾個散修的旁邊,他們的談話內容也不可避免地傳入了兩人耳中。
顧黎這幾日已經基本掌握了喬青陽的喜好,專挑些甜膩的糕點放到他麵前,聽到這話,眼波流轉,仿佛第一次知道般小聲驚呼:“白衣劍客,洛丹城什麼時候有的這等人物。”
“青陽也習劍,”那股溫熱的氣息又慢慢地湊近到了耳朵邊上,像是初夏裡潮濕的雨,帶來點黏膩的熱意:“可曾聽過此人?”
喬青陽不自在地錯開視線,想要躲過那點熱意,麵上卻看不出什麼情緒:“沒聽過,不認識。”
此時,那幾個不會收斂點聲音的散修又開始討論起來,一個年輕劍修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身體:“依在下之見,這裡麵卻不一定是什麼單純的伯樂與千裡馬的關係,傳聞顧閣主不愛女色,而好須眉,正好那白衣劍客生了副貌美樣,身段又好。”
“你看那白衣劍客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一看就是背後有依仗,指不定人家早就是閣主的囊中之物了……”
那人做了個下流動作,幾人心照不宣地對視笑起來。
喬青陽:??
喬青陽:!!
顧黎倒是不在意那些人對自己的評價,反而是想要轉過身去逗逗那個臉都憋紅了的小劍客,但才側過點頭去,就感覺眼前一花,一陣風刮過,他下意識眯起眼。
再睜開時,就看見那完全忘記自己正扮做女子樣的劍客撿起根枯木枝,挽了個漂亮的劍花,一腳踩上了桌,枯木枝離那滿嘴胡謅的散修的喉嚨僅有毫厘之距。
喬青陽麵無表情地將礙事的裙擺掀開,冷淡的嗓音流露些惱怒:“一派胡言!”
年輕劍修被樹枝直直地抵住,被迫仰起頭,臉卻出人意料地泛著紅,嘴裡嘟囔著好半天才說出句完整的話:“姑娘。”
他嬌羞地笑:“姑娘,你的腰帶掉了。”
喬青陽:……
顧黎彎眼,意味深長:“啊,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