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劍大人的這一腳力度可不算小,隻聽哢嚓一聲,質量上乘的實木桌從中間裂開。
桌子裂開了,年輕散修的一顆春心也裂開了。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了抵在自己要害之處的枯木枝,分明完全說不上鋒利,但就是莫名的讓人心生懼意,臉上的紅暈快速退去,染上了驚恐,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眾目睽睽之下,你你你你要做什麼!”
這句話倒是讓喬青陽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來,但此刻已是騎虎難下,周圍慢慢聚攏過來人,似乎都想來看看這一場嬌弱美人單挑年輕劍修的鬨劇。
喬青陽冷眼看著眾人,卻也並沒有退後。
旁邊有人左看右看,笑嘻嘻地想打圓場:“這位兄台想來也隻是好奇,隨口玩笑了幾句,姑娘何必介懷,況且姑娘也不認識那白衣劍客,又怎知他究竟是何許人……”
那人還未說完,隻感覺疾風襲來,下一瞬間枯木枝直直地戳進他的兩腳之間的地麵。
喬青陽避也不避地與他對視,聲音漠然:“我既不知,爾等宵小又如何能知?”
“你!”
正當雙方僵持之際,一道溫潤清朗的聲音自喬青陽背後傳來:“諸位。”
眾人看過去,發現是一名容貌俊秀身材單薄的素衣男子,白皙的手指落到那漂亮姑娘的肩膀上,側過身不曉得耳語了些什麼,姑娘看上去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抿著唇退到了他的身後。
著人看著實在麵生,有人遲疑著打量他:“你又是誰?”
顧黎卻像沒有聽到他的問題一般,笑眼盈盈,折扇輕拍:“諸位,好戲快開場了。”
折扇點了下右前方位:“請看。”
本來喧鬨的晚宴廳堂,不知在何時安靜下來,高台上,主座依舊空無一人,幾名身穿劍閣服飾的修士站於座前,為首的女子麵容嬌俏卻並不怯場氣度不凡,溫和有力的聲音通過靈力傳播到了眾人身邊。
“現奉閣主之令,邀各位道友一同欣賞絕劍,招待不周還望海涵,小海,為各位展劍!”
她身後的兩名男子吃力地共同托起一把長長的用金絲紅布遮蓋住的劍,他的話音未落,便見旁邊的修士大喝一聲,頓時靈力流轉,紅布翻飛,奪目的長劍刺破夜空,比滿殿的燈光都耀眼萬分。
本來還在與喬青陽對峙的幾人也被吸引住目光,腰配長刀的粗獷修士更是緊緊地盯住飛舞盤旋在高台上方的長劍,大聲道:“好劍!好劍!”
“此劍名為胥酎,傳聞是劍門師祖暄安在飛升前流落凡間的最後一把佩劍,我們意外在小秘境中得到了它,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喚醒它更不用說是駕馭。”女子一揮手,劍身周邊的靈力散去,然後往下垂落嵌進下方的展示台。
清脆悠長的碰撞聲卻仿佛是靈劍哀鳴。
有人麵露懷疑:“又是胥酌?這些年師祖遺劍的消息四處都有真假不明,姓顧的怎麼也跟著摻合進來。”
同他一般想法的又不少人,甚至有些被小道消息禍害不淺的宗門一聽到又是胥酌的名字,臉色一下子失望起來,要不是看在叁壹劍閣的名號上,估計立馬就想走人。
女子自然也發現了了這些人的不耐煩,她勾起嘴角繼續道:“胥酌於秘境中現世,卻可惜劍閣弟子還未深入探究,秘境大門便從此閉合,我們推測它也將是再次打開秘境的鑰匙。”
“若如有人能夠拔出長劍喚醒胥酌,叁壹劍閣願意如實告知秘境方位,並以胥酌相送祝道友再探劍祖秘境,武運昌隆!”
秘境。
這些年修仙界已經許多年沒有過秘境現世了,從前的那些小秘境也早就被七七八八地扒了個乾淨,沒有什麼大的用處。
女子的這句好就像是石子落入靜湖,頓時激起陣陣波瀾,好幾個一臉不屑不耐煩的修士都一下子坐直身體,激動起來:“此話當真?”
顧黎看著這些因為他人一句話就或是輕蔑或是興奮,形形色色卻同樣虛偽的所謂修士劍客,隻覺得無趣至極。
還是才認識的這名漂亮少俠更有意思。
閣主大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翹起,轉身就想去尋自喬青陽,但一轉過頭,臉上懶散的笑意就僵住一半。
剩下的一半晦澀不明。
身後的桌上隻餘下吃了隻剩半截的桂花糕,還有疊在一起的鵝黃色長裙,以及被某個急匆匆溜走的人打翻的專門乘著甜水的茶杯。
顧黎被氣得咳嗽兩聲,隻覺得本來都好多了的身體又開始隱隱泛起酸澀感,纖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眼底的暗色:“去找。”
黑暗中靈氣扭曲片刻,出現幾個穿著黑衣的暗衛: “是。”
另一邊,還不知道自己把顧黎氣死了的喬青陽,已經動作迅速地溜進了閣樓中,借著夜色的掩蓋潛到了高台後。
隱隱綽綽的淺色帷幔外,還在介紹靈劍的女子的身姿若隱若現,半空中氣勢如虹的長劍飛舞。
喬青陽隻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雖說靈氣洶湧,但那劍上卻並沒有他的劍鞘蹤跡。
但喬青陽又的的確確是在那修士掀開紅布的一瞬間,察覺到了屬於他的劍鞘的氣息,他嘗試著與它建立聯係,果然收到了一絲細微的回應。
他們本就是同生同源,幾百年這氣息微弱,但喬青陽肯定自己絕不會認錯。
正是這樣,才冒險孤身進入高台。
數百年的尋找都了無音訊,這次好不容易才有一點點劍鞘氣息,喬青陽怎麼可能會讓自己錯過。
此處說是展示的高台,實則更像是個收藏室,各式各樣長短不一的劍被擺放安置在牆上。
喬青陽如今傷勢還未完全痊愈,若是貿然使用靈力隱藏氣息反而會適得其反,導致神力泄露暴露身份,隻能儘力小心隱藏起氣息,循著劍鞘的微弱回應,往收藏室深處尋找。
但沒想到看上去並不大的房間,實則內有乾坤。
越過收藏室,越往裡走便越感覺熱,一直走到儘頭,甚至覺得熱氣撲麵而來,仿佛身處熔爐。
作為一把劍,喬青陽對這股熱感分外熟悉,而此時,劍鞘所發出的回應也越來越明顯。
在儘頭處尋找片刻,果然在角落的牆壁上找到了打開暗門的按鈕,
嚴整的牆出現縫隙,然後在沉悶的響聲中向兩邊分開,留出一條隻容一人通過的小道。
小道兩側的石壁上不知被何人畫上了奇怪的紅黑色符號,在幽森安靜的環境中散發著詭異的暗光。
來自劍鞘的呼應隨著喬青陽的進入更加劇烈起來,甚至差點影響到了它藏在神識中的本體。
喬青陽腳步一頓發出一聲悶哼,捂住不正常跳動的心臟,好看的眉頭微擰,小聲哄:“你乖一點,再亂動我就要爆炸了。”
好不容易異劇烈的神力波動稍微平複些,喬青陽才往前邁出一步,就聽到不遠處忽然傳來兩個人刻意壓低的對話聲,他立刻停在原地。
其中一人有些氣急敗壞,憤怒地指責:“你是什麼意思,不是說今天會將真正的胥酌交給我嗎,拿個破石頭給我作甚?”
另外一人不知是不是因為緊張,聲音不太穩,小聲道:“宗主有所不知,胥酌隻是個借口,這世上能操縱靈劍打開師祖小秘境的東西唯有此物,這是我親耳聽到閣主身邊的親信所言,不會有假。”
此人就是方才站在高台上,被女子指揮為眾人展示長劍的小海,他正是趁著揭開紅布那一瞬間,利用障眼法將劍身上最重要的部位竊取走,進入暗室將其交給早早等待在此地的玉恒宗宗主。
小海是假借如廁偷偷溜出去來的,出來的時間太長隻怕會引起懷疑,他小心地看了眼身後,彎著腰詢輕聲詢問:“那宗主,您答應給我的材料?”
“你急什麼,等秘境打開了,我自然會給你。”
小海抬起頭不敢相信,努力辯駁:“但您說過隻要我把東西給你……”
“我說過嗎?”中年男人把玩著手中怎麼看都是平平無奇的石塊,諷刺一笑:“如果誰都能隨手丟給我一塊石頭,我就能奉上萬千寶物,那我的宗門還要不要了?”
“你!”
喬青陽猜測他們口中的石頭很有可能與劍鞘有關,隻是還為等他想出什麼辦法取得,就聽到暗門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皺起眉,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先行離開。
果不其然,他才走出密道,藏身到收藏室的屏風後,就看到一群手持佩劍的劍閣人利落地打開開關,進入密道,裡麵傳出一陣乒乒乓乓的打鬥聲,不出片刻,就壓著裡麵密謀的兩人走出密室。
那個所謂的玉恒宗宗主已然昏死過去生死不明,小海跪在地上身軀顫抖。
領頭的人正是之前在高台上那名女子,她此刻柳眉倒豎,麵色冰冷:“你真以為在劍閣裡私自修建鑄劍室閣主會不知道嗎,閣主容你,你卻私通外人,出賣劍閣秘寶,真是個人麵獸心的狗東西!”
喬青陽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溫溫柔柔的姐姐,竟然罵起人來也那麼厲害,等到那一群人又風風火火地離開,才小心地呼出口氣,準備從屏風後出來。
但剛剛走出幾步,便察覺一雙微涼的手碰到了自己的手腕。
喬青陽身體一僵,正打算掙紮,卻聽到一道熟悉的溫和聲音在耳畔響起:“是我。”
喬青陽看過去,果然發現是顧黎,緊繃的神經鬆懈了一些,他沒注意自己的手腕一直被人握住,反而投過一個迷茫的眼神:“一山?你怎麼在這兒?”
顧黎心想,那當然是一路跟著你這個傻小子過來的,嘴裡卻溫溫柔柔地勸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再說。”
顧黎帶著喬青陽從一條捷徑避開眾人的視線離開,路上,喬青陽也明白了原來這次的晚宴這是一個套,為了抓出劍閣叛徒和心懷不軌之人而設在的圈套。
“幸好青陽你未被發現,否則也該被當成嫌疑人抓起來了。”顧黎心有餘悸般拍拍胸口,又關切似的開口:“青陽為何會在這兒?”
喬青陽遲疑了一下,但看到友人關懷擔心的眼神,還是抿住唇如實告知:“……那人手中所持之物是我遺失的劍鞘,我很需要它。”
顧黎也不問為何這劍鞘卻長了一副石頭樣,反而是輕輕驚呼一聲:“呀!但我方才好像聽閣主親信說,隻要能拔出靈劍就能以此物做贈,若是被他人成功拔劍,那豈不是……”
談話間,兩人又再一次回到晚宴大廳。
方才女人的匆匆離場,再加上周圍突然戒備森嚴起來,眾人都多多少少察覺到事情有變,氣氛變得凝重。
喬青陽當然不在意彆人是怎麼想的,他抬起眼表情清淡地指向看台中央的那把被架起來的灰撲撲的劍:“是它?”
“對哦。”顧黎歪著頭眯眼輕笑。
下一刻又是熟悉的疾風襲過,閣主大人揚起嘴角。
隻見皓月當空,明燈百盞間,黑衣輕擺的少年郎麵無表情踩住看台高高躍起,手指握住劍鞘,刹那間流光四溢,千百年的靈力在一瞬間激蕩開來,沉睡已久的靈劍發出陣陣劍鳴。
卻隻聽到那少年冷淡中帶著些疑惑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
“這劍,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