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33.1 什麼叫亂來
林越的父親就以這樣的方式永訣人世。
事後查明,正是“智多星”勾結了緬甸的□□毛駑對林越家實施了爆炸行為。他們通過買通家政人員,得知林越每天早晨幾乎同一時間會帶著兒子在車上玩耍一刻鐘左右,然後他的妻子從旁邊接過孩子,那時引爆就可以把林越夫婦一起乾掉。他們沒有想到今天的這個時間會是林越的父親一個人坐在車子裡,而林越因為父親的催促而下車才得以幸免。公安部門對“智多星”發布了全球通緝令,在緬甸官方的協助下,凶犯很快被緝拿歸案,毛駑也被當地警方拘捕歸案。
林越對父親的不幸身亡已傷心不已,常常自責地和妻子說是自己害了父親也害了母親,他奪去了母親晚年珍貴又遲來的幸福和陪伴,他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但是沒有想到的是,他的母親無法接受他的父親就這樣撒手而去,給他留了一封簡短的遺書,在療養院裡用絲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親生父母在一個月內相繼離去,林越痛不欲生,整夜整夜地失眠無法入睡,哪怕小睡一會也會被噩夢驚醒,然後抱住妻子失聲痛哭。在夢裡,他的愛妻和愛子總以令他恐懼的方式也被奪去,他患上了嚴重的失眠症。
工作幾乎無法繼續,林越一到律所就憂心忡忡,害怕妻子和兒子也遭遇意外,律所裡事情需要他操心其實很多,尤其是正在發展壯大過程中,而且天越律所是他的事業,是他一手締造的,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舍棄,於是凡是需要他決策的事情,同事們都跑到他家裡來找他商定,乾脆在家裡辦公了。可是嚴重的失眠有時令他不得不放棄工作,進行休養治療。但卻見效甚微,林越的脾氣變得有些暴躁起來,詩若知道他內心的痛苦,極力與他一同承擔,共度難關,因此對他亂發脾氣一事就一再地包容和諒解,希望他儘快走出雙親身故和失眠的陰影。
這一天,Moses睡著了,林越在書房裡看一個案件材料。正好到了午飯時間,詩若燒好了飯菜,過來叫他去吃飯。原來自從爆炸事件發生後,他們對家政人員暫時失去了信任感,都是詩若自己料理家務照顧兒子。
這時詩若看到丈夫臉上布滿了陰雲,看文件時,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她在心裡歎氣,走到林越身後,兩手輕輕地按在他肩上。
“親愛的,我燒好飯了,去吃飯吧?”
林越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隻是自顧自把文件丟在桌子上,恨恨地說,“王八蛋,這麼簡單的案子都理不清!王八蛋!”
詩若怔了怔,安慰丈夫說,“彆氣了,先休息會吧,等下再看好不好?”
林越哼了一聲,又氣哼哼地說,“明天就開庭了,看看這些混蛋準備的開庭材料!”他冷不丁地回頭瞪了一眼妻子,沒好氣地說,“你煩不煩啊?晚一會吃會死啊?”
詩若從來沒有被他這樣冷冷地瞪過也沒被他這樣搶白過,眼淚刷地就下來了,她抽開手,捂住口就奔出了書房。
林越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禍,一路下樓輾轉追著妻子,一直跑到Moses的臥室裡,看到詩若蜷在兒子的小床邊慫著雙肩泣不成聲。
林越自與詩若重逢到婚後這幾年,他從未見過她哭得如此傷心絕望,他的心裡一下充滿了悔意,知道這段時間自己暴躁無常的脾氣是真的傷到妻子了。
他蹲下身想把她抱在懷裡,但詩若抗拒地推開他,站起來兩眼充滿悲傷地說,“你走開,我不想見你。”
林越不答,仍然去擁抱妻子。
詩若退開兩步,指指兒子,低聲嘶啞著說,“Moses在睡覺,你彆亂來!”
林越聽著這話分外紮心刺耳,低吼著說,“什麼叫亂來!你說!”
詩若躲開他的手,光著腳跑到隔壁他們的臥室裡,正反手要把門鎖上,林越已經一手握住了門把手。詩若用力要關上,他就一手擋著,兩個人角力了半天,誰也不讓誰。
林越其實是讓著妻子,他隻要稍稍一用力,門就被他推開了,但這時想把妻子逗笑,於是低聲說,“寶貝,讓我進去吧?我進去讓你出氣好不好?你讓我跪洗衣板跪鍵盤就是跪螞蟻都行,寶貝,求你彆不理我!”
詩若不答,但已鬆了手。
林越探著頭剛擠進去半個身子的時候,隻聽“砰”得一聲,原來詩若故意狠狠地用力關門,那厚重的房門打在他的臉上。他痛的哎呦了一聲,鼻子上早已流下血來。他走進來把房門重新關上,一邊找麵紙捂住傷口一邊埋怨地看著妻子。
詩若一看自己把丈夫搞得這般狼狽,又是後悔又是心疼,低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去櫃子裡找來了藥箱。
林越坐在梳妝台前椅子上,讓詩若幫他止血,擦紅藥水時他故意哎呦哎呦的喊疼,一邊去看妻子的反應。
詩若雖然心疼,可是還沒忘記先前林越對她的態度,於是故意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林越吸了口冷氣,看著妻子說,“你下手真狠。那時候喉嚨差點被你咬斷,今天鼻梁骨又差點被打碎,這樣下去我遲早要斷胳膊斷腿!”
詩若哼了一聲說,“你活該!”
林越不答,突然一手扣著妻子的腰,一手托住她的下巴,狠狠地說,“那你告訴我,我怎麼是亂來!你是誰?我是誰?你是我什麼人?我是你什麼人?!”
詩若知道自己無法掙脫他的手,乾脆不動,隻恨恨地咬牙說道,“你問問你自己是什麼態度!從今以後,我不會去叫你吃飯,你愛吃不吃!反正晚一點吃也不會死!”
“你敢!”
林越把妻子抱起來,一邊朝床邊走去一邊說,“我亂來給你看看!”
33.2 養兒子倒養了個小冤家
這幾個月林越心情低落也疏於和妻子的床笫之歡,詩若有時候有需要但也不願讓他在為父母親傷逝的時候與自己太過頻繁地恩愛。現在她看丈夫一副眼神迷離地樣子,知道他興致來了。可還是不能忘記先前被他搶白,於是又咬牙說,“你放開!我現在就是不願意,你敢亂來就是□□!”
林越一聽那兩字,塗著紅藥水的鼻子都要笑歪了,嘲笑著低聲說,“我就不相信你會不願意,我的手段你還不知道?我看等會兒求著我要的是誰。”
詩若臉都紅了,才要和丈夫爭辯,然而看到他塗著紅藥水的鼻尖又極為滑稽,終於發出哈哈大笑。
林越被妻子笑得莫名,把她狠狠地扔在床上,一邊胡亂地脫去衣褲,氣哼哼地說,“你笑個屁呀?”
詩若不答,隻偷偷地逃到被子裡,把頭和臉都蓋了嚴嚴實實。
林越跳到床上,卻發現詩若把被子邊角都壓在了身下,他根本就掀不起。他隻好從被子裡摸到她的頭,小心地掀開,看詩若正狠狠地地看他。
他伏在她身上,小心翼翼按住被子下她的手腳,低頭吻她的嘴,吻她因哭泣而微腫的眼睛和她最敏感的耳垂和頸項。
詩若一看到丈夫鼻子上的紅藥水又要笑,林越明白怎麼回事了,摸過旁邊她的一條絲巾,幫她把眼睛蒙上打個結,在她耳邊低聲說,“寶貝,這幾個月委屈你了,是我不對。不過,你先前既然說我亂來,那我乾脆給你來點花樣吧。”
詩若剛開始有點不適應,但在丈夫熟悉的體味和他溫熱的懷裡,她就安靜下來了。她聽到丈夫在她耳邊喃喃耳語,她慢慢地回想起了他們熱戀的時候林越的唇在她耳邊摩挲著低語,訴說那些讓她陶醉讓她幸福的情話……
他們弄出了很大的動靜,正在關鍵的時刻,隔壁卻傳來兒子Moses的哭聲。
詩若聽見兒子哭著找她,一把拉開絲巾對丈夫說,“你快點兒!我聽見寶寶哭了!”
林越不理,喘息著更加狠狠地動作著,一邊咬牙罵兒子,“小赤佬他媽的跟老子有仇!養兒子倒養了個小冤家!”
詩若聽了想笑,聽見兒子哭聲越發響了,趕緊一把推開丈夫,“你快讓開啊!”
林越被推到一邊,看著妻子手忙腳亂地套上一件連衣裙就跑了出去,不禁一愣一愣的,狠狠地一拳打在床頭上,誰知打偏了打到牆上去了,痛的他縮回來跳著直抽冷氣。
詩若抱著滿麵淚痕的小Moses進來了,Moses委屈地抽泣著,突然看到爸爸,小手指指爸爸,破涕為笑,對媽媽說,“爸爸不文明,光著屁屁。”
林越為之縱聲大笑,趕緊穿好褲子,套上了T恤,從妻子手裡接過還淚汪汪的兒子,調侃自己說,“我的好兒子啊,老子快被你他媽的整出毛病來了,還怎麼給你老娘幸福啊?”
Moses看到爸爸紅紅的鼻頭,不禁嗬嗬大笑,抱住爸爸的臉歡快地說道,“你他媽的小醜爸爸!小醜爸爸!”
林越大笑,將妻子也摟在懷裡,吻她臉說,“寶貝,對不起,我以後再不那樣了!隻要你和兒子每天都歡歡喜喜開開心心我就滿足了!”
33.3 名聲日隆
林越的失眠症漸漸好轉,終於恢複了正常,當他帶著妻兒去父母的墓前祭掃時,終於能夠坦然接受雙親永逝的現實。他想起父親臨走前在房間給他留的字條。父親字條裡說,珍惜你的家庭,多陪伴你的妻子和孩子,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不是錢財萬貫也不是功成名就,而是你能夠一直陪在你愛的人身邊平安快樂地渡過每一天……而母親的遺書裡卻這樣告訴他,我的孩子,請你原諒媽媽的離去,我對你的愛和對你父親的愛都是無條件的,可是我不得不承認,我愛他比愛你更深,因此我不是一個好媽媽……我曾經傷害你和你妻子的感情,請原諒媽媽的自私!……
回到老家,林越和妻子整理母親的遺物。
看到婆婆房間的櫃子和抽屜裡,整齊地堆碼著幾百封信件時,詩若吃驚地看著丈夫,“天哪,原來……”
詩若想說的是,原來你和你媽也真的很像。她想當自己的婆婆到樓上林越的臥室看到他的衣櫃裡掛滿的絲巾和圍巾一定會譏笑兒子的,那林越是不是要反擊她說,我都不說了,你那些信算怎麼回事?這樣母子兩個人也就扯平了吧。
林越沒有動那些信,隻怕看了又觸動最傷心的地方。他告訴妻子說,“……大概是我十歲左右,就是我媽和我養父離婚之前,我父親本來在打離婚報告,打算轉業後和媽媽結婚。但那年七月,他再次被派遣到雲南老山戰場,又一次目睹了戰爭的殘酷,他的隊伍裡犧牲了不少戰士,最小的隻有十八歲,所以他比一般人更珍惜和平寧靜的生活。等他從戰場上回來之後,他的太太卻生了重病,他無法再提出離婚的要求,從此就失去了和媽媽團圓的機會,直到前些年他太太去世……我媽是個傻女人,偏又要強,一輩子就毀在我父親手裡了。之所以當年非要我如此,不過是想證明她很能乾,證明給我父親看。”
在內心裡,隨著雙親的離世,林越無法再去怨恨母親曾經的行為,也原諒了父親不得已的苦衷。
詩若在心裡歎氣,決定也不再舊事重提了。她跟丈夫說,“這些信都放好,等我們年紀大的時候,看一看,也是對他們的紀念吧。”
林越露出稍顯苦澀的微笑,點頭答應妻子,“好吧。不過還是你看吧,我實在沒有勇氣看。”
詩若說,“到那時候,也許你就有勇氣了。”
在墓園裡,他們帶著一束鮮花準備去趙敏敏的墓前祭掃一下,但在不遠處的地方,詩若清楚地看到一個男人正佇立在趙敏敏的墓前。那個人正是趙人傑。
詩若趕緊拉住丈夫。林越決定和詩若不再與趙人傑正麵接觸,直到趙人傑離開了墓園。當他們把那束散發芬芳的白色百合放在趙敏敏墓前的時候,詩若突然間想起,轉眼之間,趙敏敏已故去六年之久了。而林越想的卻是,在周雄飛、王天林和梅家輝這個錯綜複雜,黑白交織的案件裡,趙人傑是唯一一個以自己的方式實現正義而仍然逍遙法外的人,他心裡說不出是欣慰還是憎惡。
而對自己的嶽父,林越亦是充滿歉意,又非常感謝他曾經對自己的理解。他對詩若說,我是個罪人,對不起自己的父母親,也對不起你的父親。他常常泛起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無奈,於是常陪妻子去看嶽母,去看自己的養父,從中得到一些心理補償。而詩若的母親這幾年身體也不是很好,因此無法到S市來幫他們照顧Moses。等Moses大一點的時候,詩若和丈夫商量於是把母親接過來,親自照顧母親日常起居。
這兩件事以後,律所經營狀況一路飄紅,林越帶領他的律師團隊又辦理了許多在全國有影響力的案件,並在其中表現非凡,林越名聲日隆,許多社會組織、大學常邀請他去演講、培訓。還有不少官方為拉攏他爭相送給他些榮譽性職務的帽子,一律被他婉言謝絕了。迄今為止,他的名片上也隻印著“律師”一個頭銜。林越自經曆了雙親的不幸離世,與詩若的相濡以沫,家庭和孩子帶給他的快樂和滿足感早已超過了他內心對於名利的追逐,他牢記父親的遺言,更願意放棄無謂的應酬而把時間留給最愛的人。母校在一百二十年校慶之際,校方邀請他作為學生代表發表演講,那時碰巧有德國某著名大學來進行學術訪問,林越於是用中、英、德三種語言發表流利的演講,取得了極大的成功。過了沒多久,校方聘請他為客座教授。他的講課理論結合實際案例,深入淺出平實易懂,每堂課都爆滿,走廊裡常常坐滿學生。而學生們私下議論說,林教授才符合我們心目中大律師、大法官的形象。其實他幾乎不帶講課稿,他講刑法罪名,也不是按照法律條文順序,隻挑常見罪名,一節課或講解“搶奪罪”與“搶劫罪”的區彆或者“故意殺人罪”與“故意傷害罪”的認定等,結合他做過近十年刑案法官的經驗,非常受學生歡迎。等讓他講婚姻法時,他便有些皺眉頭,因為他從未審理過也未代理過離婚類案件怕講得不夠精彩,知道這一塊是妻子的特長,就讓詩若替他整理點材料。結果他發現詩若整理的材料令他刮目相看,他知道Moses現在上幼兒園中班了,詩若有些閒暇時間,但自己又不想讓她做律師,於是乾脆把詩若推薦給學校,沒想到的是一經試講,才發現詩若竟是天生的好教師,也受到學生特彆的追捧,在民商經濟法領域水平遠在學校其他教授之上,原因也在於她曾從事律師的經驗和她讀LLM時選修的也是民商經濟法課程。但詩若的授課隻持續了三個月就無法繼續了,原因是——她發現自己再一次懷孕了!
33.4 輸掉了什麼
這個消息令詩若驚喜異常,丈夫一直就想要個女兒,但生了Moses之後林越再也沒有提過這事。詩若隻希望所懷的是個女兒,她不想讓他遺憾。但林越知道後卻不禁驚呆了,“不是一直都采取措施的麼?怎麼會……”
過了好一會兒,林越才想起來問妻子,“你真的打算生下來?”
“當然了。本來以為不會再有了的,這是上帝給我們意料之外的禮物。”詩若手臂攀著丈夫的頸項,溫柔地說,“親愛的,我一直想給你養個女兒呢。”
林越說,“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個女兒?萬一是個男孩子呢?”
“那我也要生下來,讓Moses有個弟弟不是也挺好的嘛!”
“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生Moses的時候痛苦的樣子,真不想讓你再受那份罪……當醫生告訴我你流的血是一般人的兩倍還要多,不會宮縮,我整個人都要崩潰了,腿軟的像爛泥一樣,我就想,上帝啊我寧肯不要孩子我也不要失去我的妻子!……”談起上次詩若分娩時的經曆,林越摟住妻子的腰,心有餘悸地歎了口氣,“詩若,我害怕再發生那樣的事,我不能失去你,你知道麼?”
詩若憐惜地抹去丈夫眼角的淚痕,安慰他說,“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地麼?Moses也那麼健康,女人生孩子都是那樣,我感覺這次要比懷Moses的時候要好些呢。”
但林越還是心有顧慮,不太想讓詩若生下這個孩子。然而詩若的肚皮還是一天天鼓起來了。林越發現妻子懷孕四五個月的時候和當時懷兒子Moses的時候一樣煥發出無比的溫柔美麗,就做了很多家庭錄像,心裡也略略安慰。
但是又有件事情令林越格外煩惱。
老家Z市街道計生辦認定林越夫婦第二個孩子屬超生,不給辦理相關手續。詩若不是獨生子女,但對林越是不是獨生子女的認定就成了難題,可以說是法律的空白。因為林越父(養父)母親生林越時是領了獨生子女證的,但在他十二歲時他的父(養父)母親離婚後,父親(養父)和現在的妻子也生了一個女兒,就是林越法律上同父異母的妹妹。但林越的戶口一直跟隨母親,母親也一直沒有再婚,而母親已長逝,那他究竟算不算獨生子女呢?根據國家現有的生育政策和Z市的地方政策,夫婦二人中隻要有一方是獨生子女就可以生育第二個孩子。如果認定林越是獨生子女,那他和詩若的第二個孩子就不算違反政策。反之就是超生,要對他進行罰款。林越不在乎罰款的多少,可是這件事他感覺當地計生部門不夠地道,就和他們認真理論起來。他申請當地計生局對他獨生子女身份重新進行認定。結果計生局認定結果仍然是他不符合獨生子女認定條件,理由是獨生子女認定主要依據血緣和法律關係,他的父親再婚後又生育了子女,是林越法律事實上的妹妹,因此不能認定他是獨生子女身份。林越哭笑不得,於是向上級計生局提請複議,複議結果是維持原決定。林越向當地法院基層法院提起行政訴訟,自然結果沒什麼好說的。於是他繼續上訴到他原來工作過的Z市中院。他那些同事都為他感到好笑,認為他太較真,不如花點錢打點下就好。老院長已經退休了,新任院長是空降過來的,對林越也有所耳聞,但Z市計生政策一向又抓的很緊,行政官司一向不好弄,真是兩邊為難。當然最後的結果也令林越大跌眼鏡,原因是裁定維持原判決。林越一向認為生育權是人的一項基本權利,但既然是中國公民身份,就必須遵守相關法律政策。以他現在的社會地位爭取此項權利尚且如此艱難,那些底層民眾就更不用提了,不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罰多少繳多少就是了。林越想他碰到的問題在全國十幾億人口中概率應該不會太少,為自己也為那些像自己一樣的人爭取一項權利也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組織他母校法學院的專家教授和律所的幾位事就這個問題召開了一個專題討論會,形成了一個法律意見書,寄到了Z市中院上級省高院,建議對Z市中院審判結果進行審判監督。沒過多久,據說是市長親自過問了此事,當地計生辦痛痛快快地給林越辦理了相關手續。
其實這件事的處理結果,林越一點都不滿意。權利無法得到法律的護宥,最後卻來自於公權力的施舍。拚勁全力想從法律上獲得一個肯定的認可,得到的卻是漫天而來的嘲弄與諷刺。
那個晚上,林越心靈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與壓抑。儘管他曾在體製中近十年,現在卻嘲笑自己還沒有看清,還沒有看透。他感覺他徹底輸了,輸掉了法律的尊嚴,也輸儘了法律人尊嚴。
33.5 手機事件
而另一件事情,則讓詩若有些擔心。
林越太受女學生的青睞,常結到女孩子打來的電話和發來的曖昧短信,詩若起初不以為然,但有一天晚上,她半夜起來去衛生間,卻意外地發現丈夫在用自己的方式解決生理需要。她心裡有些難過,擔心丈夫把持不住受到女學生的引誘,他現在正是最吸引女孩子的時候,加上社會風氣不正,女孩子不惜做“高富帥”的小三和二奶,也不做屌絲的女朋友,而她現在重孕在身,他像上次一樣在整個孕期裡都克製自己,怕影響她和孩子,看他那樣忍著,她很是擔心。
一天中午,林越上完了課回到家裡,和詩若吃午飯的時候,他的手機短信提示音連響了好幾次。詩若不以為意,她的手機收到垃圾短信的時候也常常這樣。但她看到林越吃過飯看短信的時候,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詩若沒有問,午飯後,林越陪她在花園裡散步。
林越一手扶住她的腰,看著她凸起的肚子,體貼地問,“怎麼樣?這孩子又頑皮了麼?”
詩若點點頭,右手撫摸著肚皮,皺眉說,“老是在動,伸胳膊伸腿的,倒不如Moses那時候乖呢。”
林越說,“我知道,昨天夜裡你都沒睡好。我隻希望這壞小囡趕緊生下來,這也太受罪了。”
詩若笑笑,忽然說,“林越你信不信,這個孩子一定非常像你,大概小事沒有Moses那麼認真,但是大事上比Moses有想法,Moses的性格像我多些,從小就愛靜,很乖。”
林越聽妻子說得好像有些道理,失笑道,“我總感覺Moses身上就是咱倆的集合,一眼像你一眼又像我,性格上我也真說不清呢。”
詩若忽然歎了口氣說,“但是我希望Moses長大後彆做一個太深情的男人,你們林家,男人個個都像情種,情深不壽,太累了。”
林越心有所觸,卻問,“這樣不好麼?”
詩若說,“你自然是好的,可是,也過於辛苦。還是學我,隨緣自在,輕鬆一些。”
林越說,“親愛的你應該這樣說,我們林家的男人個個都是純爺們!”
詩若笑,這時林越的手機又響了。
林越扶詩若在花園裡木椅上坐下,然後掏出手機翻看了一下,搖搖頭又把手機放進了口袋裡。
詩若終於忍不住問,“誰呀,怎麼總給你發短信?”
林越說,學生。”
“男學生還是女學生?”
林越說,“彆問了,反正我也不理會的。”
詩若心裡有些惱火,但沒有發作,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晚上林越去衛生間洗澡的時候,詩若帶兒子Moses在廳裡玩拚圖遊戲,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又連響了兩聲。詩若聽見衛生間裡還是嘩嘩的水聲,讓兒子自己玩,她拿起手機翻看了一下。
發短信的人林越手機裡存儲的名字叫“小朋友”。
這幾條是新收到的未讀短信。
土豪,在乾嗎呢?
土豪,我們做朋友吧(擠眼)
土豪大人你在乾麼,小丫頭想你啦(紅唇)
詩若的怒火一下竄了上來,再看前麵。v幾條,時間是今天上午林越上課前收到的。
小朋友:親愛的林教授,我們都想你了。(香吻)
林越:我會準時的。
小朋友:早點來哦,有問題要問呢。
林越:嗯。
後麵這幾條應該是上完課之後收到的。
小朋友:不介意我叫您土豪吧?
林越:介意。課外時候儘量不要短信我,謝謝。
小朋友:不要介意啦,我是您的小丫頭嘛,您是學富五車的大博士,我就像朝雲崇拜蘇東坡一樣崇拜您呢!(詩若冷笑:好麼,還朝雲和蘇東坡,敢情是盼望著我早死,她好扶正呢。)
林越:很忙,請不要再打擾我。謝謝。
小朋友:一雙嫵媚而帶著崇拜的女生的眼睛特寫。(林越竟然沒刪除!詩若的血往頭上直湧。)
林越:彆發了。同學自重些!(詩若的怒火稍稍平複了一下。)
小朋友:您誤會了吧?
林越:自重的人才值得彆人尊重。自重點吧同學。
小朋友:那我們做朋友好吧,親愛的林教授?
小朋友:那我們做朋友好吧,親愛的林教授?
小朋友:那我們做朋友好吧,親愛的林教授?
33.6 廉價的青春和美貌
後麵林越沒有再回複。
詩若拿著丈夫的手機看的正出神,林越穿著睡袍,一邊擦著頭,看到這一幕臉色變了一下,但Moses這時候撲過去叫爸爸,林越沒說話,就把兒子抱起來出去玩了。
詩若的心裡有些忐忑,因為林越最不喜歡彆人翻看他的手機,好像詩若一看他的手機就是不信任他似的,她知道他這個怪脾氣,一般也不去看他的手機,免得惹閒氣,都怪他和女學生你來我往發這麼多短信,她心裡不起疑才怪呢!想到這裡詩若又有些來氣,明明是他心虛,現在倒變成他更理直氣壯些呢。
等兒子睡下了,林越照例幫妻子洗澡,洗頭發。
洗頭的時候,詩若感覺林越的手好像比以前重些,瞪他說,“你想弄死我啊?”
林越歎了口氣,手放輕些,故意說,“至少我還心疼你肚子我的小公主呢!就算愛屋及烏吧,我又怎麼舍得?”
詩若被他氣得哭笑不得,發狠說,“等寶寶生下來,我再跟你沒完!”
林越失笑道,“你看現在兒子都跟你好,都向著你,等我家公主生下來,我可要好好的巴結著、伺候著,好站在我這邊兒!免得你娘三個抱成一團欺負我這個孤家寡人。”
詩若哼了一聲說,“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嘛!什麼小朋友小丫頭多著呢!還稀罕我和Moses還有我肚子的小BABY啊!”
林越一聽想起了那件事,把毛巾往妻子頭上一丟,責備她說,“誰讓你看我手機來著?自尋煩惱。”
詩若一邊用毛巾自己擦頭發,一邊說,“那你是想瞞著我的?現在流行什麼家裡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你也想試試?”
林越說,“哪裡瞞你了?你也看了,有問題麼?”
詩若哼了一聲,“她也配叫朝雲!!還蘇東坡你呢,當心惡心到古人,半夜從墳墓裡出來叫了她去算賬!”
林越失笑道,“我自然是給蘇東坡提鞋都不配的,你彆算上我!”
詩若氣哼哼地說,“一口一個土豪土豪的,真不自重!還亂發照片,以為自己有多美!天仙下凡麼!”
林越笑說,“他們可能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最廉價的就是青春和美貌。”
詩若諷刺他,“他們都是小白兔,你已經進化成老狐狸了是吧?”
林越狡黠地笑笑,“親愛的,在你麵前頂我多是隻大尾巴狼。”
詩若失笑,又說,“短信都刪了!以後彆理他們。”
林越趕忙答應,“再不理了。”
詩若又說,“以後這樣的短信彆留著,光看著就來氣!”
林越說,“是你自己找氣生,你不看我手機什麼事都沒有。”
詩若說,“你彆說這種話氣我行不行?”
林越從她手裡接過毛巾,又拿過一條乾燥的幫她擦頭發,賠笑著說,“是是,都是我的錯。放心吧女王陛下,我已經向你宣誓效忠到底,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會像忠於我的法律信仰一樣忠於你。”
詩若說,“那個號碼也不要留了,什麼小朋友大朋友的!惡心死人了!”
林越點頭,“你也不要再看我手機了。”
詩若氣哼哼重重地嗯了一聲。
林越一聽,半跪在妻子腳前,調笑著說,“女王大人連‘嗯’一聲都這麼大氣勢!你可彆嚇壞了我的小公主啊。” 他把嘴貼到妻子的肚子上,又親又蹭,貼上耳朵仔細聽了聽,又溫柔地安慰著腹中的胎兒,“小乖寶,彆害怕哦,爸爸在你身邊,和你說話呢。”
詩若想笑又有些動容,推推丈夫說,“好了,真從現在就開始拉關係了!你可彆忘了,我的小BABY跟你再熟也沒有跟我熟,她可是我在肚子裡辛辛苦苦帶了十個月才見到你的!”
林越歎了口氣,說,“要是男人也能生孩子,你們女人就沒沒這麼驕傲了吧?”
詩若看見丈夫可笑的表情,趕緊吻了他一下,安慰他說,“我說那些話都是逗你玩呢。”
林越站起來給妻子又來一個公主抱,又吻她的臉,低聲說,“寶貝你放心。”
詩若卻若有所思地說,“我是想,那十年讓你失去太多,你心裡有很多遺憾吧。”
林越說,“沒什麼好遺憾的,就算有,我們現在也都彌補上了。”
詩若點點頭。
手機事件之後,林越就不回學生的短信了。他在課上申明,重要的問題可以統一整理出來,他會定時解答,對於短信上的任何問題請學生原諒他無法回複,因為他沒有時間去查看短消息。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讓重孕在身的妻子有這方麵的憂慮他感到羞愧和自責,他知道,不管自己取得多大的成功,有多大的名氣,對於妻子,他隻是她的丈夫和她兩個孩子的父親。
33.7 母親的“女人經”和詩若的婚姻觀
有一天,詩若和母親聊天時無意中說起社會上的不良風氣,說到羅芙的丈夫老閻出軌等等,又說起前幾天林越手機上收到女學生的短信,母親忽然一言不發。詩若趕緊又寬慰母親說沒什麼的,林越有分寸的。
她的母親沉默了一會,說,“詩若,男人太好了,在外麵難免會有壞女人嫉妒、使壞,有的時候吧,如果不是他本身想變壞的,你就彆計較這麼真了。”
詩若不敢相信母親說的,忙說,“媽,你在說什麼呢?”
母親在詩若精心的照顧下,身體又恢複了往常,能夠幫女兒做做飯和收拾收拾家務了。這時她一邊擇菜,一邊跟詩若說,“我們女人,遇到這種事情,能怎麼樣呢?真扯下臉皮鬨離婚,孩子怎麼辦?你又能保證下一個男人比他更好麼?有些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糊裡糊塗過去,隻要他還顧這個家也就算了。”
詩若乍聽母親的“女人經”嚇了一跳,說,“我是不會這樣的。不管男人女人隻要出過一次軌就彆想有回頭的餘地,隻有離婚收場。我跟林越也這麼說的。結婚自願,這是一種契約,誰先違約誰滾蛋。”
母親似懂非懂,搖搖頭說,“都這樣,世界上十對夫妻八對半是要離婚的。”
詩若笑而不語,想想羅芙,想想梅家輝夫婦,再是盛寒陽和施婷婷,想想和林越結婚時他們的那些同學,突然想說,婚姻真是一件起初華美富麗的長袍,卻無一例外地都被時光蛀成了乞丐的破外套。可是如果女人不走進婚姻的殿堂,就永遠隻是合同之外的第三人,與合同本身似有關,又似無關。你便隻有踏進這片風景,才能感受其中的四季變化和人情冷暖。
詩若不是女權主義者也非男權主義者,然而她是愛情至上主義者,也是個保守的婚姻神聖純潔主義者。因此她不提倡無愛的婚姻,也堅決反對破壞婚姻純潔性的婚外行為。她跟林越也討論過這個問題,林越同意她的意見,同意男女平等,也支持她做些維護女權的法律援助工作。詩若想幸好她和林越都是學法律的,容易說清楚。他們的愛情在婚姻中相依相守和困境中互相扶助,已逐漸轉換成混合著血肉相連的親情,越來越重要的是來自雙方的默契和對家庭的責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