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1 / 1)

十年離歌 邀月來了 7555 字 7個月前

第五章

5.1 讓盛大狀睡不著的“大案子”

一夜失眠,第二天詩若起的很早,律所裡靜悄悄的她第一個上班的。然而到她辦公室門前時發現盛寒陽竟已經坐在裡麵裡,正背對著窗戶一個人悶悶地吸著煙,仿佛已坐了很久的樣子。詩若心裡不禁有些納悶,走過去,假裝輕鬆地打招呼,“寒陽,好早啊。”

盛寒陽回過頭,悶悶地說,“那是,孤枕難眠當然起得早啦!”

詩若劍走偏鋒,“還有了不起的大案子能讓盛大狀睡不著了?倒稀奇的很呢,說來聽聽。”

盛寒陽聽了失笑,“不錯,這他媽的人生不過就是一樁又一樁的案子,總會被一個一個解決掉,總有結案的時候!不過有大小難易長短之分罷了!哈哈,我聽了你的話,好像突然之間醍醐灌頂,豁然開朗!詩若,你真是個了不得的女人!”

詩若聽了隻好微微一笑,“那都是你高看我了!”

盛寒陽這時眼前一亮,把詩若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又穿這條裙子了?”

詩若身上穿的是一條腰間印染湖藍色花朵的白色七分袖連衣裙。前兩年詩若穿過兩次,每一次盛寒陽見了總說,詩若,我好像又看到你讀書時的樣子了。詩若聽了不語,然後就再也沒有穿過。原來詩若在大學裡曾常穿一件色彩款式極為相似的連衣裙。

這時詩若笑了笑說,“哎,再不穿又要過時了。”

盛寒陽歎一口氣,一隻手輕輕按在詩若的肩上,目光裡閃爍著複雜的情緒,“詩若,你那麼好!可惜我盛寒陽是個混蛋,這輩子無福消受你的好。”

詩若早已習慣了盛寒陽的言行無狀,極少見過他在這樣的環境裡正麵表達內心的情緒,她一時感覺有些尷尬,低下頭將盛寒陽放在她肩上的手輕輕拉下來,“寒陽,你千萬彆這麼說。你自有你的好處。這些年謝謝你的幫助。”

“你千萬彆把謝字說的這麼鄭重,我這個人嘛你了解的,你就當我彆有用心好啦!”盛寒陽自嘲地笑笑,又恢複了平時的痞相,“我盛寒陽什麼時候是個好人!什麼時候無私過!嘿嘿!你該明白我所謂的‘好’的的確確是對你彆有用心!你還是記住我的壞吧,這樣,就算你躺在林越懷裡也不會徹底把我忘記!”

“盛寒陽,你就永遠這副吊兒郎當的德行了!我看誰願意嫁給你!”詩若無奈的瞪他一眼。

盛寒陽又點了一根煙,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是啊,有些話我早就應該跟你說的,可惜晚了!我他媽天生命苦!沒爹沒娘就像孫猴子似的是從石頭蛋裡蹦出來的,沒人疼啊!到現在也找不到可心的老婆,可心的人兒又偏偏眼裡沒我!我也搞不懂我怎麼是這個命!”他看著詩若,又說,“這人間從來都不愛我,所以我不愛這個人間,我隻愛我自己!詩若你記住我所有所謂的好其實都是自私的,都是另一種形式的愛自己!愛情算個什麼東西叫人意亂情迷?!在我這種俗人看來,就是一種欲望!一種強烈的純粹的赤裸裸的占有欲罷了!你們把愛情歌頌的再偉大關我屁事!”說完他瀟灑地把煙頭拋出窗外,惡作劇地說,“他媽的,把那片樹林都燒光了才好呢!”

“我都不知該說你什麼好啦!”詩若笑著搖搖頭,坐下來按了電腦主機開關。

盛寒陽繼續說,“詩若啊,這世界上的男人如果都像林越那樣一本正經還有什麼意思?多虧我這樣的人出來把水攪渾,這個世界才如此豐富多彩五彩斑斕!這就是相對論,真善美需要假醜惡的襯托,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壞人成就了好人!所以好人要感謝壞人哦!我如果和林越一樣臥薪嘗膽堅忍不拔的,怎麼能襯托出他的好呢?我還跟你說,我最討厭勾踐了,淨乾些齷齪事!他媽的不折不扣一個小人!我是情願做逍遙一時的夫差,我左手江山右手美人,風花雪月流連忘返,這才叫真性情真男人!”

詩若一邊看文件,一邊不經意地說,“達爾文早就說了,生物具有多樣性。你願意怎樣是你的自由,可是做了壞事還指望彆人感謝你,那就是你的不是啦。”

盛寒陽嘿嘿一笑,“說到痛處了?心疼我那哥們了?”

詩若拿眼瞪他,“你怎麼拿勾踐去比他?”

盛寒陽哈哈大笑,“女人呀女人!詩若呀詩若!叫我怎麼說你好呢?我拿他比勾踐那是抬舉他好不好!你還真生氣啦?哎呦喂,我真是羨慕死鳥!我找塊老豆腐一頭撞死算鳥!他媽的人家是什麼福氣!我怎麼就這麼命苦!人家姓林的就是‘墜茵’的,我姓盛就是‘落溷’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詩若臉紅了,假意嗔他,“盛寒陽,一大早的你發什麼瘋啊,出去,出去!一邊去!”

“我這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年你也習慣我這副臭德行了,以後對著林越說不定還嫌他乾巴巴地枯燥無味呢,到時我還願意幫你解悶兒!”盛寒陽自得地抖著腿,嘻笑著說,忽然從窗外看到詩若的助手和他們所裡一個叫施婷婷的女律師有說有笑地已走到了律所樓下,便略略收斂了那副痞相。

詩若忍住笑,不滿地瞪他說,“你那張破嘴!他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呢!”

盛寒陽想回嘴,又強忍住了,笑說,“小丫頭們來了,我走啦!”走了兩步,又回過來,一本正經地對詩若說,“你知不知道,隻要天天能看到你,我從未感覺這十年有多漫長。”

看著盛寒陽匆匆而去的身影,詩若在那一刹那心裡湧出一絲恍惚的傷感和留戀。這些年裡,盛寒陽的確帶給她無數的笑聲,常常令她暫時忘卻心裡的傷痛,可是這種快樂轉瞬即逝,他每天出現在她的眼前,每天消逝在她的目光中,卻從不留下痕跡。

5.2 擔心

中午的時候,詩若收到林越的短消息:遇到點事情,不去接你下班了,照顧好自己。想你。等我。

不知為什麼詩若卻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她心裡莫名地煩躁不安,回複了一條短消息:你現在哪裡?但一直等到她下班孤單一個人回到家中的時候,林越還是沒有任何回複。她想林越既然不打電話來肯定是有原因的,於是決定不打林越的電話。直到午夜時分,她撥通了林越的號碼,那頭空空的滴滴聲,一直無人接聽的狀態。詩若心裡忽然害怕起來,也許昨夜和林越的重逢不過是曇花一現,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他再也不會出現了,她的心不由地越揪越緊。她想起林越的信裡“他們的冷酷殘忍教會了我必須要還手,狠狠地,一定要讓他們再也不會有擺布我的機會!這十年裡,夙興夜寐,步步為營,如履薄冰……”,她又想起林越昨晚說過的話“……到現在想做的、該做的的終於都做完了”……林越,你不會做下什麼鋌而走險的事情吧?!你精通法律,該不會以身試法吧?!詩若想起那些話裡都另有所指,越發緊張起來。

然而這時詩若突然想起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林越的母親欺騙林越成婚的太太,那個叫莫菁菁的女人。

莫菁菁。

當時的Z市A區法院莫院長的親妹妹。

當時Z市Y區副區長的女兒。

就是這些帶著光華的頭銜迷戀了林越的母親,詩若曾經想當麵問林越:我們的愛情算什麼?你和你的母親一樣也迷戀那些迷人的光環!你愛的原來是這些東西,就該及早告訴我!你就是一個凶手,你看著我一口一口喝下那所謂愛的毒藥,任由我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深淵!

再後來,當詩若重返Z市,她心裡的傷口表麵上雖已結了痂,但輕輕地碰觸都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於是她和好友羅芙、盛寒陽達成默契,再也不提林越的任何消息,甚至不提那個名字。詩若後來不止一次的想,那些話都是林越的母親編造的,他不可能說出那樣的話。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她要懲罰他,絕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這輩子都不會!在最初的幾年裡她對林越恨之入骨。到後來,那恨意漸漸地少了,一種人生的悲涼困頓之感漸漸浮上心頭;再後來她年歲稍長,能夠從容審視和林越之間時,那種悲天憫人的情懷漸漸替代了恨意。

5.3 夢魘

而羅芙總在有意無意地向她透露林越的消息,她漸漸明白了當初的真相,卻總是硬著心腸不願去聽。然而當讀著林越那封錐心泣血的來信,她本是她所願的,可是所有的恨意瞬間竟被粉碎了。這十年林越沒有一天不是在煎熬中度過,他被自己的母親綁架,被自己所愛的人所仇恨,甚至被體製壓迫,他努力翻身,幾近於扭轉乾坤。五年前的一天,羅芙悄悄跟她說,你知道麼,莫菁菁的爸爸那個莫老頭被雙規了……後來,羅芙又說,聽說莫老頭子被開除黨籍,撤銷了所有職務……那時她隻是無語。一年多前,羅芙又悄悄告訴她,莫菁菁的哥哥因涉嫌徇私枉法罪、貪汙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被逮捕了……再後來,路人皆知,“莫院長”以貪汙罪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被判了無期徒刑。人人都說莫家完了。

詩若不敢去想這其中林越到底做了什麼。但林越在莫家沒落之後與莫菁菁離了所謂的婚,也要落下罵名了。

所以,有些事情不是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那麼平靜。暗地裡誰知道是怎樣的激流暗湧你死我活。

莫菁菁瘋狂的愛林越,不惜用權力、門第綁架他,她手段高明獨到,先是投其所好輕易地俘獲了林越的母親,她的父親在她和林越結婚後提拔林越的母親為區教育局的副局長;她借林越母親的手無情地扯碎了林越和詩若的愛情,還能夠叫他們互相仇恨,不給對方解釋的機會。這真是一個厲害的女人,每一招都命中要害,招招致命。詩若到現在想想都不寒而栗。然而,她再厲害卻也不能夠叫林越愛上她,不能夠叫一個自由的靈魂臣服於她。

這才是她袁詩若所愛的林越。

她曾經想過,如果林越是真的自願或者漸漸妥協了,那她所受的屈辱,她所有的傷心都將是徒然的,就像風中飄散的落葉,沒有方向,沒有意義。

詩若這時不禁長長地籲了口氣。她再去撥打林越的號碼,還是空空的無人接聽。

詩若一個人伏在客廳的沙發上漸漸睡意朦朧。她的夢境又重複著以往相同的情景:起初她和林越握著手站在鮮花盛開的地方,漸漸地,鮮花不見了,變成了懸崖邊,有人從背後扯住林越的衣服,他的手漸漸的鬆開,一下子從懸崖邊消失了……她拚命的呼喊卻發不出聲音,她到處尋找卻隻見四下裡雲霧彌漫,那些山影猙獰變幻如同鬼魅,她失腳也跌進了懸崖裡……

這時門鈴聲驀然響起,詩若從夢魘中驚醒,冷汗早已濕透薄薄的睡衣。她站起來按住胸口,深呼吸兩下,拚命抑住了急促地心跳。

5.4 黃連蜜竟然是甜的

詩若顧不得去想這個時候誰會敲門,就匆忙打開了房門,在一刹那,她那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林越回來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我真是該死!” 林越反手關好門,把詩若抱到沙發上,拂去她臉上的頭發,摸摸她的肩,“詩若,你怎麼渾身冰冷啊?”

詩若臉色蒼白,撫住胸口,“我沒事,剛才做了惡夢,你回來就好了。”

林越把沙發上的毛巾毯給詩若裹在身上,輕輕地抱住她,“遇到一點麻煩的事情,脫不了身。現在沒事了,彆擔心了。”

“真的沒事了麼?林越,你到底有沒有做過什麼不法的事情?!”詩若脫口而出,眼睛直視著他。

林越堅定地看著她,“你放心。詩若,我做事情都是有底線的。”

詩若鬆了一口氣,卻問,“那你餓不餓?我幫你燒點吃的吧。”

林越搖搖頭,“餓倒不餓,想喝杯水呢。”

詩若起身去了廚房。過了片刻,已衝了一杯蜂蜜水端給林越。

林越喝了一口,看著詩若,“這是什麼蜂蜜的味道?很甜,可是有點兒怪。”

詩若笑笑,輕聲說,“是黃連蜜。”

“是麼?”林越沉吟著,“人人都知道黃連是苦的,以為釀出的蜜也是苦的,誰知它的花蜜卻是甜甜的。”他看著詩若,“詩若,你一直吃這黃連蜂蜜麼?”

“是啊,它的好處可多著呢。甜中微苦又不膩味,心火旺盛煩躁不安的時候泡水喝非常有效。”詩若笑著看他,說,“我看你也很累了,已經兩點半了,睡一會吧。”

“好吧,我就在這裡睡一會,你快去睡吧,太晚啦。”林越放下杯子,打算合衣躺在沙發上。

詩若拉住他的手,低聲溫柔地說,“去房間裡吧,床上睡得舒服點。”林越的眼裡瞬間閃過一絲異樣,“真的?那,那你呢?”

詩若笑了,“我,當然也睡床上。我的床,挺大的。你彆想歪了哦。”

林越跳起來,欣喜若狂地跟在詩若後麵,兩手托住她的腰,嘻嘻一笑說,“你就不怕引狼入室啊。”

詩若打開他的手,回頭睥睨他,“小樣,你敢!”

林越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是,小的不敢!什麼時候女王陛下臨幸小的了,那才感恩戴德呢。”

詩若罵了一句,“放屁!”她走進另一個房間裡,打開衣櫃找出一套男士睡衣,“我哥哥的,可能小了點,你將就著穿吧,你去洗洗換上,明天……我去幫你買一套。”

林越不去接,忍不住把詩若靠在衣櫃上去吻她的嘴。

詩若的手情不自禁摸到林越的頸上,問道,“好點了麼?還疼不?咦,你貼了什麼?”

“創可貼。”林越伸手去揭。

“我幫你弄。”詩若推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從他喉嚨處撕下兩塊創可貼,燈光下一看,上麵印了些星星點點的血跡。

“詩若,你換個地方咬吧,都咬一個地方,疼。”林越又去吻詩若的脖子。

詩若輕輕推他,“誰要咬你了?”

林越不說話,繞著詩若的頸吻了個遍,雙唇又在她的肩上來回摩挲。他的手無意間觸到了到詩若胸前,呼吸也變得沉重而急促。

“林越,你彆鬨啦!”詩若推他的頭,低聲央求他,“今天太晚了。”

林越不答。

這時忽聽“嘭”的一聲脆響。

詩若嚇了一跳,兩人回頭看時,原來櫃子上陳設的一隻青花瓷瓶被林越碰掉地上碎了滿地。

5.5 碎了嘉靖九年的青花瓶

“砸到你沒有啊?快蹲下快讓我看看!”她看林越一手捂著後腦勺,緊張地問。

林越看她緊張的神情砰然心動,隻願意花瓶剛好砸到他頭上流血了才好呢。他遺憾地笑著看她,“沒有,讓你白擔心啦!”

詩若臉上有些熱,卻低頭惋惜地歎息,“這可是嘉靖九年的青花瓶!我爸爸的寶貝。”

林越蹲下身,撿起兩片碎片說,抬頭對詩若說,“我認識一個人,會修補瓷器,明天我拿去叫他給修好,保證跟原來一樣的。”

詩若點點頭,又說,“沒事的,再珍貴不過是隻瓶子罷了。你去洗澡吧,這裡我來收拾。”她把睡衣塞到林越手裡,垂下目光,“林越,我明天上午有個案子要出庭,我收拾好先睡了……你,不許鬨我……我怕明天起不來。”

林越不去接睡衣,站起來,抬起詩若的臉定定地看她,“詩若,你還是這麼乖。我現在一刻看不到你心裡就慌慌的,這些年,我的心從來都沒有踏實過……”

詩若垂下眼簾,輕聲說,“你快去洗澡,太晚了,都睡不好。”

林越說,“等下我來收拾,彆紮到你手。”

他彎下腰兩手抱起詩若,輕輕顛了一下,不由歎息,“還是這麼輕!”

詩若臉紅著,不敢直視林越的眼睛,兩手也不知往哪裡放。

“抱住我脖子,行麼?”林越低聲說。

詩若咬著嘴唇,兩隻手臂慢慢環到了林越的頸上。

林越失笑,“這不是你最喜歡的‘公主抱’麼?以前,可不是經常這樣抱你?”

詩若低頭說,“都忘了什麼感覺了。”

林越聽出詩若的語氣裡有淡淡的委屈和埋怨,於是說,“那以後我就天天這樣抱你,咱把那感覺再找回來!”

林越抱著詩若小心地繞過瓷瓶碎片,走進她的臥室裡,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拉過薄被幫她蓋上,低頭吻她的眼睛,無賴地說,“等會我進來看,你睡著我就不鬨你,否則,哼哼。”

詩若又氣又笑,打個哈欠,央求他說,“還有幾個小時天就亮了,你讓我睡會兒吧。不然明天蔫耷耷的哈欠連天,答非所問,又要被你們這些狗屁法官看笑話啦。”

林越失笑,點點頭說,“好吧,看你說的可憐兮兮的,我怎麼忍心呢。那我洗澡去了。”

等他收拾好瓷瓶碎片洗漱完回來時,發現詩若果然已平靜地睡熟了。原來詩若自在廣州出差回來已失眠了好幾夜,昨夜更是徹夜不眠。今夜上半夜又惡夢連連,自然很快近入黒甜鄉裡。

看她微帶倦意的臉,林越不忍心攪擾她香甜的睡眠,隻是幫她把被子往上拉一拉,蓋住她露在外麵的肩,自己掀開一角被子,慢慢躺在了她的身邊。

5.6 我在你的眼裡

熄掉台燈,明亮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紗照了滿床。林越支起手臂貪婪地看著月光下的詩若。在林越眼裡,十年過去了,她的臉依舊美麗而溫婉,眉眼依舊溫柔精致。她小小的身體自然舒展著,像一個未涉世事的嬰孩,無所畏懼地自由行走在荒涼人間,未曾沾染世俗的風沙塵煙。而自己這十年混跡於黑暗的權力場中,與豺狼為伍,以虎豹為友,早已褪儘初時的青澀單純。沒有人知道在他成熟穩重謙遜低調的外表之下隱藏著一顆極為敏感溫柔的靈魂,每個夜晚,他卸下一重重厚重的外殼,重回屬於詩若的自己,他在那個世界裡徜徉遊弋,幻想親愛的人就在他的懷裡歡笑、安睡,夢醒之際,惟餘空空的雙臂和冰冷的懷抱,他又回到虛與委蛇的人間。天一亮,他又要負上那沉重的外殼,回到舞台上演好他的角色……這的確需要高超的演技。他感覺自己就是個戲子。他恨不能親手扯下這虛偽的麵具,摔在幕後那一張張猙獰的臉上!他不能。這是遊戲規則。隻有完美的謝幕才對得起觀眾。現在他終於自己摘下麵具,完美謝幕。可是他的詩若怎麼會是這樣?她的溫柔婉約都到哪裡去了?她變得冷漠刁蠻,刻薄任性,口吐臟話,好像變了個人。是這十年把她變成這樣了。她之所以變成這樣都是他的錯,是他的軟弱愚蠢造就了今日的她,她有什麼錯?這些年,她是怎樣孤單地穿過曾經的那條黑色長廊,踽踽於這人情澆薄的世間。在這個弱肉強食虎狼遍地的叢林裡,她原本綢緞般溫柔的心靈和軀殼究竟經過怎樣痛苦而漫長的過程才長出了鋒利的刃尖?又是在怎樣的痛苦掙紮中她才學會用冷漠刻薄來保護自己?林越的心都要碎了。

他唯一慶幸的是,他親愛的人原來一刻都不曾遠離他,千帆過儘,她還一直站在這裡等他回來。他堅信當初她之所以回到Z市,是為了離自己更近一點,更近一點……這樣,從你眼中飄過的那片雲也會飄到我眼前。春天來了,你和我都會聽到同一個城市裡花開的聲音。如果你來過我們曾漫步的街頭,一定會發現香樟樹下的青磚上有我留下的足印。當秋風吹過,落在我肩上的那片秋葉也許曾被你多看過一眼。下雪的時候,打在我臉上那片雪花也許曾在到你發絲上停駐……

林越情不自禁輕輕撫摸詩若右手掌心,“詩若,無論我們的命運怎樣迂回曲折,但始終連在一起。我也從來都沒有走出你的掌心,是不是?這十年不管你變化有多大,我還是不能不愛你!”這樣想著,一時間百感交集,心潮難平。在神經的徹底放鬆之下,困意襲來,他漸漸地進入了溫馨的夢境中,這十年裡他從來沒有睡得這樣踏實而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