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是各國商販交流之地,幾次戰火這裡都未被波及,一年多前城中來了幾位怪人,每日都會在城中免費分發米糧。
時值亂世,這樣的行為很快被傳開,前來領取米糧的人就愈發多。一開始並未有什麼奇怪,直到全城人或多或少都食了這些米糧,有人開始嗜睡,有人一睡不醒。
那群怪人也在這時露出了醜惡嘴臉,原是那米糧裡摻了令人身體變異的毒物,隨著毒素積澱,有人死了,有人強撐過去。那些在怪人眼中改造成功的人被帶走了,帶去何處無人知。
留下來的人,痛苦掙紮,原本偏安一隅的渝州城也變成了死城。
“我爹是某天突然回來的,那時的他除卻遲鈍了些,還能說出斷斷續續的字句。他一直念著枉生花,永生人,我不知那是什麼意思。但我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消失,每消失一次再見麵情況就會加重,或許下一次我就見不到他了。”
小女孩很清楚,中毒已深的父親能伴著她的時間不多了。
“小妹妹你可知他會在何時消失?”說罷看向毒人。
褚禾的問話讓小女孩陷入了回憶,想出關鍵後才出聲:“爹爹消失的時間沒有規律,隻知聞到一股香味後我會睡著,醒來後爹爹就不見了。”
香味,會是她想的那處香嗎?
褚禾不確定。
望向銀炙,並未得到回應。
若想查探清楚,現在便是等,等香味出現,等毒人離開。
“姐姐,抓到壞人後能把爹爹帶回來嗎?”
褚禾點頭。
小女孩背過身,抹掉了眼淚。之後便不在理會幾人,去到了枯樹下伴著她的爹爹。
毒人的麵容早已潰爛,身上氣味刺鼻,可小女孩對他依然孺慕。
褚禾見不得這樣情景,她會控製不住想流淚。
銀炙不懂褚禾為何會如此,為什麼要為無關緊要的人哭泣。
他像個天真的孩子,湊近發問:“為什麼你會為毫無乾係的人哭?聽到那孩子的故事你為何會落淚?”
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褚禾不知該怎麼向他解釋,能共情便會感同身受,明白他人的不易。
轉而一想,又道:“等你有了在乎的人就會明白。”
有了在乎的人,心就有了牽絆,就會明白何為難過,何為不舍。
“在乎的人?怎樣才算是在乎的人?”
褚禾在銀炙臉上看到了懵懂,或許這是一個機會。
“能被你時常憶起的人。”
風聲響起,似有無形之物動了他的心。
世間萬物的羈絆源於關注,沒有誰能逃過這一鐵律。
銀炙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翌日太陽升起時,毒人進入了休眠狀態,小女孩拿出竹籬遮住了光源。
幾人要在此處停留一段時間,沒有食物是不行的。
商討下還是沈晉同笑笑出去找尋食物,銀炙與褚禾留下。
*
銀炙臉上沒有笑容,說話也嚇人,小女孩便時刻與褚禾待著。
似是好奇,小女孩湊到褚禾身邊耳語:“姐姐你和那個怪哥哥是一對嗎?”
小女孩以為她說的很小聲,殊不知銀炙耳力驚人,儘數聽去。
“這個問題姐姐現在回答不了你,我跟哥哥還在互相了解的階段。”
閒話間隙,小女孩趁此看了銀炙一眼,見未發現在談論他後,板著臉給褚禾建議:“姐姐,你換個人了解,怪哥哥看起來不像好人。”
褚禾被小女孩的話驚到,還未回話就瞧見銀炙朝這邊走來。小女孩還想說什麼,褚禾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銀炙應該不會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吧。
“我聽見了,你說我不是好人。”
分明是笑著說話的,褚禾卻覺得更嚇人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小女孩敢說敢認:“爹爹說過對女孩子凶巴巴的人都壞。”
本以為銀炙要發作,他卻是問道:“那你說什麼樣的人是好人?”
褚禾雖不敢說對銀炙有多了解,但也能通過他的神情判斷出,現下他是真心求問。
看向銀炙,小女孩歪頭:“好人會把渝州城變好。”
小女孩年歲太小,詞彙量匱乏,褚禾大抵知道小女孩想表達什麼。
銀炙:“你倒會想,把這充滿罪惡的世界變好,那是聖人。”
話題終結,銀炙去到了一邊。
褚禾則進了廚房,先將灶台收拾出來。
午後,沈晉二人歸來,手裡拿著不少東西,當是從城中搜羅出來的。
做飯這事褚禾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銀炙,總歸做熟了就行。
所以當褚禾端出蒸的有些糊的麵餅,和過分濃稠的雜糧粥時,銀炙表情玩味。
“褚姐姐,幸苦了。”
笑笑一貫會捧場。
小女孩也很給麵子,拿起就吃,現下沒有人會挑剔食物不夠精美。
本以為這次銀炙還是不會進食,沒成想還是接過了粥碗,她還以為他是不用進食的仙人呢。
原來之前是真的嫌棄。
夜裡,渝州城蒙上了一層白霧,白霧慢慢向這方院落襲來。
熟悉的香味,褚禾聞到了。
“笑笑,快些起來。”
“怎麼了褚姐姐?”
將提前準備好的棉花塞拿出,褚禾示意笑笑堵住鼻孔。
“香味,小妹妹提到過的,這香味會讓人沉睡。”
甚至有可能致幻。
出了房門,銀炙與沈晉已在院中,枯樹下的毒人也有了異動。
去到銀炙身邊,褚禾才說:“小妹妹如何了?”
“不會有事,我留了小寵物在這裡,會保護她。”
沈晉也說:“給那小孩喂了藥,香味散去自會醒來,廚房裡的食物夠她吃上半月。屆時我們當回到了這處,在替她尋去處不遲。”
褚禾意會,一道等著毒人醒來。
月升後,毒人推開竹籬,從枯樹後走出。
一路跌跌撞撞出了大門。
將門固定後,幾人跟上了毒人。
出了巷子,白霧繚繞,毒人向前奔去的身影也加快了許多。
一路跟到城郊,毒人往山間奔去。
而藏在渝州城後的山嶺,枯木遮住的山穀處開滿了似鮮血一樣的紅花。
而這裡便是毒人彙聚之地,準確的說是被拋棄的殘次品。
線索再次斷了。
褚禾一直緊挨著銀炙,想起他豢養的那些奇蟲,出聲詢問:“能不能讓你的小寵物幫忙找找入口。”
殘次品一般都會被扔在廠房外圍,如果這裡是被篩選掉的毒人,那麼入口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銀炙雖未應答,但也拿出了骨笛,探路這種事紅蟻最會。
沈晉二人未打擾,之所以一道行事,就是看出銀炙不是一般人。
簌簌聲再現,銀炙跟著紅蟻行動的方向前進,褚禾幾人隨後跟上。
石壁上花蔓纏繞,每一朵盛開的花都嬌豔欲滴,與此地枯枝爛葉實為不符。
銀炙收起了骨笛,此處便是入口。
沈晉直接拿出火折子與油膏,點火燒了石壁上的花蔓。
花蔓死去,石壁麵貌也顯露了出來。
機關暗器是蕭笑笑的強項,很快便找到了打開石壁的關鍵。
石壁開,露出的便是幽暗甬道,蠱蝶在這時起到了照明作用。
幾人進入後,石壁再次合上。
顯然進口不是出口。
蠱蝶引路,光輝照亮了狹小的甬道。
深入後遇到了分岔路口,兩條通道,通向何地不知。
沈晉開口:“在此分開探查,如遇危險保命為上。”
銀炙:“好。”
一左一右,就此分開。褚禾隨銀炙去了左邊通道,越深入越悶,當是不通風。
腳下泥土濕軟,褚禾下意識觀看四周。
牆上發光的兩綠珠子嚇了她一跳,當是看到了褚禾,還發出唧唧叫聲。
褚禾停下腳步,蠱蝶也朝那兩綠珠子靠近,光照下褚禾才看清,一隻白色小蝙蝠。
臉比較圓,兩隻眼睛倒是大,頸下還有鬃毛,是隻很好看的小蝙蝠。
它的翅膀好像受傷了,飛不起來,所以才會一直唧唧叫。
蠱蝶發現它後,便想吃了它,嚇得小蝙蝠直撲騰。
“銀炙,可以讓蠱蝶不吃它嗎?”
“你在可憐它?受傷的動物早晚都要死,被蠱蝶吃也是死,有區彆嗎?”
簡直就是歪理,褚禾不想與之爭辯,徑自靠近小蝙蝠。
小家夥好像能感受褚禾的善意,撲騰進了褚禾手中。
銀炙看褚禾那憐愛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被這血蝙蝠的外表蒙騙了。
血蝙蝠多為黑色,白色屬於變異種,攻擊力更強。
要是看見這東西鎖喉吸血,不知她臉上的表情會有多精彩,想到此銀炙決定不告訴褚禾,她憐愛的家夥是隻血蝙蝠。
“那你可將這小東西收好,若是跑出來就給蠱蝶做食物。”
說罷不理褚禾,繼續前行。
因翅膀有傷,褚禾將小蝙蝠放進了鬥篷帽子裡,它就在裡麵乖乖窩著。
走過濡濕岩洞,通道變得寬敞,石壁周圍還有燃燈。
隻這通道感覺是一直向下,越走回聲越大。
褚禾隻敢看向前方,不敢回頭。雖心中發寒,但也隻能克製。
一點小動作,也逃不過銀炙的眼。
“怕也晚了,現在可回不去。”
做什麼非要拆穿。
“誰說我怕了,太黑了我看不清路而已。”
“是嗎?”
尾音上揚,這是不信。
正欲回話,前方突然傳來了嚎叫聲,驚得褚禾心跳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