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老雷是個雷厲風行的中年男人,也是蔣鯨京他們班的數學老師。
“既然開學了就把心都收一收,高二是個關鍵時期,都給我打起精神好好學,明天開學考也給我好好考,彆放個假魂都飛走了......”
蔣鯨京一邊刷題一邊聽他嘮叨,竟也覺得效果不錯。
“老雷說來說去也就這兩句話,嘮叨死了。”一下課宋綿就把蔣鯨京拖到走廊吹風,教室實在太悶熱,一刻都待不下去。
蔣鯨京咬著棒棒糖含糊地說:“是啊,都快睡著了。”
九月份的天已經沒那麼燥熱了,暖風有一下沒一下地吹在臉上,發絲輕盈地拂過她的臉頰,癢癢的。
突然隔壁班一群人竄到走廊,一瞬間整個走廊變得鬨哄哄的。
蔣鯨京循聲望去,是隔壁高二(3)班的同學,正大呼小叫地簇擁著一個男生。
男生個子很高,穿著校服在這群男生中間也很顯眼,身姿挺拔,眉眼英俊又鋒利。
蔣鯨京旁邊的宋綿看呆了眼,連忙拍打著她的手臂:“同桌,同桌!那個是不是傳說中的轉校生?!”
蔣鯨京沒有回答她,她知道那人一定是。
她知道他的,她見過他。
近乎走神地望著那個被人群簇擁的男生,隨心所欲地靠在欄杆上,眼裡還是那時候一般漫不經心的笑意,就好像被一群陌生人圍繞是一件多麼微不足道的事情。
也正是這個時候,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蔣鯨京的目光,向她看來。
兩道視線就這樣在空氣中交彙,蔣鯨京明顯沒想到他會看過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應該轉向何處才會顯得不心虛,臉也迅速紅潤起來。
陸嶼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感受到了她眼神的窘迫,眼角的笑意更甚,原本抿住的唇角也不經意微微上揚。
清晨的陽光穿過樓宇,籠罩在他一個人身上,落在蔣鯨京眼裡,他薄唇微勾,劍眉上挑。
和那天書屋的少年重疊在一起。
一瞬間,世界都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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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你們看見隔壁轉校生了嗎?帥瘋了,瘋了!”一回班宋綿就開始和幾個女生喋喋不休討論起轉校生,臉都快笑爛了。
“我真羨慕他們啊,不像咱們班,”班長莊月環視一周,歎了口氣,
“算了,各有各的命。”
肖馳抱著籃球進來時就聽見莊月的歎氣聲,幽怨道:
“咱們班怎麼了,誰還不是個大帥比了?”
“再說了,他一看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有本事和我上球場比一比,看誰帥!”
女生們懶得和他打嘴炮,默默翻了個白眼就做起了自己的事。
蔣鯨京一回到教室就保持著刷題的姿態,然而他們的對話卻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比如她終於知道了他的名字,陸嶼。
蔣鯨京默默攥緊手中的水性筆,在草稿紙上飛舞的筆尖驟然停頓,不一會兒就蕩開了一小塊墨漬。
她凝視著這一塊小黑點,腦海中卻浮現出另外一個......人。
頭一次的,她隻是在心底想起了某個人心臟就突突地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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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時間,大多數不回家的同學都在食堂吃,蔣鯨京她們也是。
宋綿苦著個臉:“天天都是土豆絲和茄子,都吃一年了,要吐了。”
蔣鯨京微微一笑,遞給她一雙筷子。
如果所有食堂都有自己的代表性食物,那麼一中一定是土豆絲和魚香茄子。蔣鯨京在高中之前並不抵觸這兩道菜,但時間久了她也有點招架不住。
對此她的理解是:“大概是因為,便宜而且受眾廣吧。”
孟詩妍端著一碗粉坐到宋綿旁邊,臉上寫滿了無語:
“食堂怎麼就這幾個窗口,真摳。”
孟詩妍家就在學校對麵小區,以往都是回家吃飯,今天是第一次來食堂。
她無精打采地挑了一筷子碗裡的粉:“要不是我爸媽今天都有事,我也見識不到咱們一中的食堂。”
她轉而看向蔣鯨京,語氣並不算客氣:
“大學霸,我記得你家離學校也不遠啊,乾嘛來食堂吃飯?”
蔣鯨京一愣,她家確實很近,但蔣禹城夫婦一向懶得在她身上花這些心思,蔣峋崢沒上大學時餘敏倒是天天在家裡做飯,後來蔣峋崢去了外地讀書,蔣歡歡也上了小學,餘敏工作日中午就不做飯了。
“我,爸媽沒時間做飯。”
孟詩妍若有所思點點頭,轉而和宋綿聊起了八卦:
“隔壁班陸嶼是從湘北來的,知道吧?”
湘北是一線城市,經濟發展和教育資源都比鶴城好太多太多,所以當聽說陸嶼來自湘北時,所有人都覺得震驚。
人家都是往好地方轉,這哥們怎麼往他們這種小地方趕呢?
蔣鯨京聽見了陸嶼的名字,不自覺地專心聽起來。
宋綿嘴裡含著一口飯,含糊不清道:“知道啊,他家裡人一定是瘋了......”
孟詩妍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知道他從哪個學校轉來的嗎?”
“大名鼎鼎的,湘北一中!”
聽聞蔣鯨京夾菜的手都不由得一頓,湘北一中是出了名的升學率高,還有一句話叫:“進入湘北一中,相當於一隻腳踏進了一本。”
而鶴城是個小城市,教育資源落後,也就一中這樣的重點中學才有點看頭,但對比起湘北一中,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宋綿瞪大雙眼:“我就說他家裡人一定是瘋了!”
至於陸嶼本人,長得帥的人一定沒毛病。
“嗐,也許是成績不好才來咱們這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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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雖然是開學第一天,但依然要晚自習。
宋綿趴在桌子上,筆杆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練習冊。
“你怎麼不複習呀?明天就開學考啦。”蔣鯨京合上物理習題,悄聲對宋綿說。
宋綿歎了一口氣:“暑假一個字都沒看,暑假作業都是最後兩天抄你的,我已經沒有前途啦。”
蔣鯨京想起宋綿在暑假最後兩天在社交軟件上央求她把作業統統發給她,不由得一笑:“臨時抱抱佛腳嘛,而且暑假不是還去了補習班嗎,說不定就考得不錯了。”
看向宋綿,卻對上她豔羨的目光:“唉,我要是和你一樣沉得住氣該多好。”
蔣鯨京的底子不好,剛入高中的第一次月考就是班上中後的水平,後來自從她沒再學美術,餘敏給她報了好幾個補習班,她自己也天天埋頭就是學,兩耳不聞窗外事,在短短一學年就從年級四五百名到了年級前五十,也是全班前五。
這些宋綿都看在眼裡,她是真的打心眼裡佩服這個悶聲乾大事的女孩。
蔣鯨京搖了搖頭:“你要相信自己呀。”
“唉,我現在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學理的料子了,”
“同桌,你當初為什麼學理?是不是因為喜歡理科啊?”
蔣鯨京看著她遲疑了片刻。
她其實算不上喜歡理科,也不喜歡文科。
準確來說,她根本不喜歡讀書。
當初選科時,剛好也是她爸媽勒令她放棄藝術生的時候,她那時本就迷茫,蔣禹城和餘敏都要求她選文科,那時候蔣禹城是這樣說的:
“你本來腦子就笨,選文科還好考大學一點,回來就做個小學、初中老師,說出去也好聽......”
蔣鯨京忘記自己當時具體是什麼心情了,隻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學美術的機會,她不想連選科都要聽他們的安排。
就像當初搬家選房間時,爸媽把最寬敞的房間給了蔣峋崢,把最好的房間給了還在肚子裡的蔣歡歡,而她的房間隻有一扇推開都費力氣的窗戶。
他們對她說:“就是一個房間,能住人就行,沒什麼好挑剔的。”
那麼現在,
她總得為自己爭取些什麼吧?
哪怕隻是爭取到一個自己本來就不在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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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晚上九點半結束。
蔣鯨京收拾好東西就準備走人,而宋綿還慢吞吞地收拾著書包。
蔣鯨京無奈地笑笑,宋綿家住得比較遠,爸媽又寵她,天天接送上下學,所以她根本就不必著急。
她其實很喜歡這個時候,所有學生背著書包從教學樓裡走出來的時候,有的趕著回家繼續看書,有的騎著自行車呼嘯而過,而有的則是和同路的同學一起慢慢聊著天。
而她獨自走在人群中,也不會覺得太孤獨。
反而是因為夜色包圍,而覺得無比自在。
她並不想很快回家,等待著她的無非就是餘敏的喋喋不休和蔣禹城的自以為是。
反正回去也是悶頭學習,不如在路上多走走。
她習慣性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月亮是月牙的模樣,伸出手計算了一下,大概還有二十幾天月亮才會圓吧。
走到校門口時,忽然聽見幾句喊叫聲,是這個年紀的男生獨有的朝氣:
“陸嶼,明天記得帶球衣!”
捕捉到關鍵字,蔣鯨京迅速轉向聲源處,隻見幾個男生圍著另一個扶著山地車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就朝反方向走去。
那個扶著車的少年不是陸嶼還是誰?
蔣鯨京看著那一抹傾長的身影,心裡默默打起了鼓。
陸嶼也注意到了她,單手推著車向她走來。
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將眼睛放在哪裡,索性緊緊盯住對方的腳,他穿著一雙白色球鞋,寬大的校褲隨著他走路的姿勢擺動著,就像她心跳的頻率。
她感受到那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而自己的臉頰似乎也越來越燙。
晚風吹過,她低著頭,聽見了樹葉沙沙作響,聽見過路學生的交談,聽見馬路汽車啟動。
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還聽見了對麵少年低沉慵懶的聲音:
“又見麵了啊,”
“小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