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十三 卿卿,我知錯了(1 / 1)

驚鵲 乾歸 3977 字 10個月前

在如此矛盾之下,他突然又升起了一絲憐憫之心。

蹲下身去,伸手將那還在悔恨中的人抱住,還有溫熱的人讓他緊緊地摟在懷裡,兩人默契的一言不發。

“我知錯了……卿卿,我知錯了……”

懷中的人甕聲甕氣的如同任人丟棄的小狗,可憐巴巴的躲在時卿懷裡求原諒,求他不要生氣。

箍在時卿腰上的手卻越來越緊,時卿沒說話,隻是手在他後背一下一下的輕輕拍著,無聲安撫他。

“知道錯了,為什麼當初做的時候,不想清楚後果。”時卿聲音輕輕,卻說著比劊子手還會殺人的話,“阿玠,後悔沒用。”

“我知道,所以我不悔。”

時卿手猝然一頓,“……”

阿玠這樣冥頑不靈,他早就是該料到的,在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就該料到了。

雖然,他幼時不爭不搶,但是他眼神不會騙人,即便是嫉妒得發狂,也不會在麵上體現出分毫,隻是背後陰招頻出,讓人招架不住。

整個將軍府上到將軍,下到廚房打雜的,哪個沒被他使陰招害過,也就自己是個例外罷了。

如今更是連例外都不再算是,被他一手拖進了泥沼裡,在這裡腐臭變爛。

“我隻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但是我不後悔。”阿玠從他懷裡仰頭看他,目光灼灼的看著他,幾近癡迷,“我知道自己不應該濫殺無辜,不應該殺那麼多人,但是錯就錯了,我知錯!我不後悔殺了那麼多人,他們的君主覬覦你,他們是臣民,不知勸誡君主的送命行為,反倒高呼你隻是一個玩物,我…………我不悔!卿卿,他們就是該死!”

“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若不是知道他是什麼德行,時卿或許會因為他這可憐的樣子,回他兩句安慰的話,但是他做不到。

阿玠殺孽太重,入了地府之後,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他不願意助紂為虐,也不願意再答應他什麼許諾,更不想他為了自己輕飄飄的一句話,披著鋪天蓋地的煞氣從那地方爬出來,成為滅世禍害。

即便是兩個人已經捆在一起,時卿也能沒心沒肺的將人再次撇下,他心意不在此,任何都留不住他。

“卿卿,我知錯了,你彆生氣,我將你視若珍寶,你是我的,就是旁人看你一眼,我都要嫉妒得發瘋,我不是故意濫殺無辜的,你是信我的對不對?!”

“……”

阿玠說著,聲音有些哽咽,努力憋著淚,“卿卿,我求你信我一次!卿卿!就是他們冒犯在先的,不是我要濫殺無辜的,卿卿!”

“阿玠,殺人是要償命的。”

時卿心中的怒氣,在看到他眸中墜出的淚水時,就已經儘數消散了。

“阿玠……”

阿玠以往就是再混球到被厲聲責罵,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哭得淒慘。

時卿心軟了。

“我就是……嗚……就是氣不過,嗚嗚……卿卿……嗚……我知錯了,卿卿……嗚……我就是不悔,我沒有做錯,卿卿,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生我的氣,嗚嗚……卿卿,我知道殺人要償命,我還是不後悔,卿卿……他們就不應該那樣說你,卿卿,你清清白白的……嗚嗚……卿卿,我不要你自證清白,我要他們都閉上聒噪的嘴,要割下他們喜歡聽聞風吹草動的耳朵,把他們閉上的眼睛都挖出來,清清楚楚的看明白……嗚嗚,卿卿,我知錯,我不該亂殺人……嗚……你彆生我的氣,卿卿,就是……嗚……就是你要我償命,我也心甘情願,卿卿嗚嗚嗚……”

時卿見過他哭的,隻是沒有今日這樣放肆,涕淚橫流的模樣沒有絲毫往日張揚肆意的痕跡,不像他原來的模樣了。

他也不知道阿玠在邊關的兩月,怎麼就性情大變成了這樣,但是追究源頭來看,似乎還是他的問題。

哭聲還在耳畔回響,按照以往的慣例,時卿定是要大聲嗬責他一頓之後,再端著世外高人的模樣,點他此舉為大孽,要下地獄永世不入輪回,要一輩子在地府贖罪的。

不過他心生惻隱,不願意將阿玠釘死在罪人二字上。

他還是更喜歡印象中那個肆意張揚的阿玠。

但是眼前這個,他更憐惜,更想要疼愛。

不知是出於何種心思,時卿抬手用衣袖替他擦了擦臉,然後單手捧著他的臉,在他淚眼朦朧間,湊近吻了上去,哭聲戛然而止。

隻是淺嘗輒止,時卿退開的時候,阿玠已經不哭了,隻是眼裡還帶著淚花,愣怔地看著他,像是震驚他此舉有些過於主動大膽。

“卿卿。”

眼裡最後一滴淚滑落,時卿不回他,隻是動動手指,指腹輕輕地摩挲過他的臉,還殘留著溫熱的觸感。

“阿玠,我沒生氣。”

阿玠終於聽到這個滿意的答案,才憋下去的眼淚,眼瞧著又要發作。

“等等!”時卿立即厲聲打斷他,嚇得他一下收太猛,突然就打了個嗝,立即謹慎的看著時卿,生怕他有一絲不高興。

隻是看著他這小心翼翼的模樣,時卿就能繳械,既而隻是輕歎一口氣,“不準再哭了。”

阿玠隻是看他不生氣,立即乖乖點頭。

“陛下宣你們進宮說了什麼?與我有關的,還是與你有關的?”

阿玠搖搖頭,不願意多說,隻是經此一遭,眉眼染上了一些疲憊,緊緊地攬著時卿的腰,懶得再說話。

“累了?”

阿玠點點頭。

“今日先歇著,明日你再告訴我?”

阿玠:“嗯。”

可能是瘋勁兒過了,這會兒阿玠沾床就忍不住閉眼,斷斷續續聽見時卿在耳畔的低語,他還是下意識的回應兩聲。

最終,他遲鈍的感覺到自己額前被人輕輕落下一吻,然後徹底歸於寂靜。

時卿匆匆離開將軍府,趕赴宮中,沿路才從彆人嘴裡聽到了隻言片語。

陛下病重垂危,儲君未定!

被請去陛下寢宮的時候,他也沒有多言幾句,隻是聽著前邊引路的總管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大概就是陛下召見將軍一家,最後隻見了阿玠一人,二人在寢宮內聊了大半個時辰,才讓人離開。

時卿心中有疑,阿玠回去之後,就換了一副性子,定是那老頭說了什麼東西,刺激了他。

不想多問,隻待人將自己帶到了寢宮外,就讓他先離開,不用照看什麼。

總管點頭,隻給時卿開了門,等人進去,關了門,就離開了。

寢宮內,陛下的嫡長子還儘心儘力的侍奉在陛下身側,負責他的飲食,瞧見是時卿過來,也不說什麼,隻是神色淡淡的微微頷首,像是早有預料。

那床榻之間全是草藥味彌漫,時卿蹙眉,不想靠近半分,瞥了那嫡長子一眼,冷聲道:“如何?”

“早上說了太多,這會兒睡下了。”

時卿抬手,微微掩住口鼻,“他與阿玠說了什麼?”

嫡長子躬身一禮,退開那床榻幾步,離時卿近了一些,聲音也小了許多,“他聲音斷斷續續,我立於屏風後,隻大致聽見要小將軍殉葬雲雲,還遣人送了杯酒水過來,之後的事情,國師應該有所預料。”

時卿被這一語點醒,呼吸一窒,即刻想要轉身而去。

“國師,等等,我要的東西,您還沒給!”

那嫡長子趕在他要離去前叫住他,時卿腳步一頓,將手中憑空變出已經卷好的布帛丟給他。

那嫡長子快速伸手接下,看時卿腳步那麼快,笑著又說了一句,“那東西服下之後,得過一個時辰才會發作。小將軍回去也快有兩個時辰了,國師大人這下趕回去怕是來不及,不如幫我,不對,是放肆一把,手刃仇人的機會近在眼前。”

時卿側臉看他,眸子陰沉。

他笑意更深,漫不經心道:“國師應該不知道,那東西人服下發作了,滋味不好受,疼痛難忍,就是七尺男兒也有痛哭流涕的時候。小將軍,沒有當著國師的麵哭得涕淚橫流嗎?”

驀地想起阿玠那淒慘的模樣,時卿當即就忍不住眼中戾氣頓生,掃了他一眼,然後移向病氣縈繞的床榻上的人。

“國師答應過,幫我的。”

寥寥幾字,時卿沒說話,隻是手快出殘影間,床榻上的人已經被他指間飛出的紅繩絞斷了脖頸。

“多謝。”

話音落地,時卿就已經消失在寢宮之內,那人攥緊手中的布帛,頭也沒回一下,邁步離開了這寢宮。

時卿匆匆來去,花了好一番工夫,立在阿玠房門前的時候,卻膽怯了。

那屋門瞧著隻要輕輕一推開,他就能見到阿玠,但此刻那門卻如同一道天塹,隻要推開,便在沒有挽回的餘地。

他的阿玠,就在裡邊。

嘎吱——

“卿卿,你回來了?”

“卿卿,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卿卿,你怎麼進宮一趟,回來就不和我說話了?”

“卿卿,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卿卿,我知錯了,你彆生氣,好不好?”

“好……”時卿恍然一聲打破以往的幻想,沒有阿玠的身影迎上來,更沒有所謂的詢問。抬眸去看,阿玠的半隻手掌落在榻邊,無力的垂著。

阿玠就躺在那,無聲無息。

“阿玠。”

時卿咽喉有些堵得慌,張張嘴隻輕輕地喊了他一聲,就沒了下文,腳下如墜千斤,一步都邁不動跨入他房中。

“阿玠,我……真的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