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二人慘樣的第一人,便是夜裡睡不著,想去敲琥珀屋門的虞柏,豈料還未動手。
哐啷——
院門被推開,傳來好大一聲巨響,虞柏被驚動的立即轉身去看,借著慘白的月光,倏然瞧清近乎渾身是血的二人。
檀玠也是在踏入院門那一刻,像是卸下了什麼千斤墜一般,抱著時卿轟然傾倒在地,身法巧妙的未讓時卿觸碰到地上的灰塵,依舊牢牢的護在懷裡。
“師兄!”虞柏驚呼,當即飛奔至二人跟前,看著這血人的模樣,他也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從何處下手將時卿從檀玠懷裡扶過來。
檀玠喘著粗氣,強撐著一絲清明,半闔著眼看他,“彆讓彆的師弟們瞧見……”
話都沒說完,他就不堪重負的暈了過去。
但是看著檀玠抱著時卿死死不撒手的模樣,虞柏登時犯難。
抱著這樣緊,也未曾看得見傷處在哪,這要如何醫治?!
所幸,檀玠教過他一招半式的傀術,催動靈力用傀線先將二人轉移進時卿的屋子裡再說。
幸好時卿之前設下的禁聲咒有效果,不然這會兒二人怕是要如什麼稀罕物一般,被循聲而來的弟子們團團圍住,一時求爺爺告奶奶的,不出一個時辰就能驚動宗門的人前來。
第二日,晨起的時辰到了,罕見的沒瞧見時卿的身影,弟子們還覺得有些神奇,但也不敢懈怠,時辰一到就起身穿衣洗漱,然後出門了。
虞柏不好不跟著一塊兒去,隻是琥珀還未起,他順著門縫塞了一張紙條進去,然後就動身離去。
早在晨起的時候,時卿悠悠轉醒,聽見外頭聲音嘈雜,就歇了動身嗬斥的心思,扭頭就看見與自己躺在一處還未醒來的檀玠。
手上的傷已經被人處理過了,靈力還在緩慢的恢複,昨夜或許是檀玠將自己帶了回來。
那人修為境界都不如檀玠,倘若檀玠全力一擊,未嘗不會是這樣一個局麵,隻是損耗的靈力太大,一時難以支撐罷了。
如是想著,時卿身隨心動伸手為他探了探脈,靈力不足還在恢複,至於還沒醒過來,許是耗損的太過嚴重,精力也受了損傷,怕是還得躺個七八日才能清醒下地。
嘎吱——
房門被人推開,時卿隻是替檀玠掖了掖被角,這會兒開口聲音還有些沙啞,“虞柏也跟著一塊出去了?!”
“已經去了,他給我留了張字條,囑咐我醒了之後,就過來看看仙尊醒了沒有。”琥珀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這會兒麵容發僵,擔心之色更是爬不上臉,隻是睜著平淡如波的眸子看他,“仙尊,昨夜怎麼了?!手上怎麼還纏著厚重的紗布?!”
時卿:“無事,隻是突發意外,沒什麼可擔心的。這件事情,除了虞柏和你,還有誰知道或是看見了?!”
琥珀搖搖頭,表示沒了。
“其他的都出去了?”
琥珀點頭。
“即是如此,便不用躲藏了,出來一會兒吧。”
時卿不知道指的是什麼,但在他跟前的琥珀隻是聞聲而動,退至一旁的門後,微微一頷首,就沒了動作,就連呼吸也在霎時間消失的徹底。
“仙尊覺得身子如何了?!昨夜我就有預感,但是身子沒了靈力維持,我無法動彈。聽見門外的動靜那麼大,我心裡也擔驚受怕了許久。”從那身軀裡緩緩飄出一個身姿曼妙的人形,容貌與那身軀區彆甚遠,看著就不是一個人,不過不知為何會變成這幅魂魄和身軀能夠分離的場景。
幸好,這院子裡現下除了三人就沒有彆的人了,不然突然闖入此間,定是要被嚇得暈死過去。
“近日感覺如何了?”時卿看她那樣,眉頭緊擰,“還是無法融合回去?”
琥珀實誠的搖了搖頭,“融不回去,稍微待的久一些,我的記憶就開始混淆,記不清好多事情,除非出來一下緩口氣,這才好一些。”
“虞柏的事情,記得起多少?!”
琥珀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記不得了,我是如何出事的,我也忘了個乾乾淨淨。您說要我尋個有緣人才能再入輪回,可是虞柏真的是有緣人嗎?他不懂如何超度亡魂,亦不懂如何讓我生出些靈識,以此來緩解我所受身軀的逐斥之苦,他真的是我的良人嗎?!”
時卿頷首,闔眸輕歎,然後抬眸看她,“是,我昨日提點過他了,要他日後帶你一塊兒修習術法。”
“可是…………”
時卿:“怎麼了?!”
琥珀麵上不好看,蹙眉抱怨道:“他大逆不道,他在背後說您的壞話,說也就說了,還不止跟我一個人說過,劈頭蓋臉的都是一大通的。不是說不卜卦不準確,就是說您年紀大了術法也當是不那麼熟練,極其不悅的就是說您冥頑不靈、食古不化,說什麼明明可以更好解決的事情,您非得自討苦吃,找些罪來受。”
“我前日走的慢了些,就為了等著他,結果他一路都在抱怨說您的壞話,我去氣不過和他衝撞了幾句,才不由得落後了好多。後邊走夜路,夜裡又碰上了傀,全是我自己大意粗心,沒有察覺到背後來人,心中氣惱太過所致。”
時卿:“…………”
“仙尊,您先前就同我說過,我的這些事情不便讓旁人知道太多,少不了會惹來些風言風語的。我們自己心知肚明的,但是虞柏他也跟著湊熱鬨,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他也跟著後邊胡亂猜忌。我也不能說仙尊的二弟子天資愚鈍,不堪大用雲雲的,隻是您都這般明顯的將我二人放在一處了,他怎麼還是那樣死性不改的喜歡背後絮絮叨叨的說人壞話?!”
時卿:“……呃,他……年紀還小,勿怪…………我會叮囑,你也……看著點……”
他對於琥珀的吐槽抱怨,實在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隻能言辭閃爍的搪塞回去。
琥珀撇嘴:“仙尊,這不是第一次,要是下次他還這樣,我是真的想要打他了。他還總是說我維護您,我倆非親非故的,我維護您竟還是我的不對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為我的事情操心太多,他不知道張嘴就來,我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就算是我的有緣人,也不能這樣對自己的師尊,我倒是想拜您為師的,若是我這幅鬼見愁的模樣允許,我早就拜了,何必讓您遭人信口雌黃的編造謠言?!”
“……他,我帶他回宗門後,就不曾管束過他,這十多年了,日複一日的,他心中的怨言也會頻增,我亦不在意。他說的我也有所耳聞,更過分的,也是聽見過的,但是我不曾管束過他,若是因為這些閒言碎語,將人叫來罵一頓,不妥當,就放任他這樣吧。”時卿說的輕巧,但是虞柏做的實在過分的時候,他也是會黑著臉將人訓誡一頓的。
琥珀:“…………仙尊,您就是脾氣太好了!”
“嗯,姑且這樣想吧。”時卿眸色晦暗,這話意有所指,但是琥珀卻不去細問了。
“前日夜裡操縱傀儡的人,師尊可是抓到了,才受了這樣重的傷?!”琥珀時刻是惦念著時卿是如何受傷的,想要問個明白。
時卿倒是和顏悅色的縱容她,語氣淡淡道:“嗯,昨夜出了些意外,好在都解決的差不多,我也不過是損耗了靈力,這會兒已經慢慢恢複過來了,隻是手上的傷一時半會兒的,還好不了多快,等著慢慢痊愈就差不多。”
“傷口是昨夜虞柏處理的,早上他走得早,肯定是沒有空閒給您換藥的,仙尊,我給您換吧!”琥珀自薦,立即動身飄去找來紗布,殷切的替他換藥。
本是要拒絕的話也哽在咽喉,琥珀已經比他快一步將他手上的紗布解下來,扶著他手臂想要看清楚一些那道不能入眼的傷口。
還沒湊近看清楚傷口是個什麼情況,她猛的被一道巨大無形的力道給撞飛回到她的身軀裡邊,後背重重的磕上身後的門板,震出一層灰。
嘭————
“咳咳……哎喲……咳咳咳……”許是撞的有些嚴重了,琥珀一個勁兒的咳嗽不止,倒是沒有喊疼什麼的,揮揮手扇走一些眼前的灰塵。
時卿沒吭聲,隻是若有所思的扭頭看了一眼還躺著絲毫不見轉醒的檀玠,隻沉思片刻還是又扭頭回去。垂眸看著手臂上的傷口,煞氣還在慢慢的侵蝕傷口,原本隻是一個牙齒印的傷口,這會兒已經慘不忍睹,覆骨的人皮乾枯如樹皮,傷口泛著黑,被侵蝕的血肉裡還滲著散發著腥臭味的黑血。
魂歸□□的琥珀,這會兒試探的上前,仔細的瞧了一眼那傷口,發覺剛剛那股無形的力道不在了,才又大膽的上前兩步,湊到時卿跟前。
她將那傷口的慘象全部收進眼底之後,才小心翼翼的詢問,“這傷口……有些慘不忍睹,怎麼瞧著還冒黑氣呢?仙尊,您……”
時卿沒吭聲,隻是抬起另一隻完好無缺的手,快速捏了一個法訣,然後以指為引,勾出傷口上的煞氣。
隻是有一小撮煞氣,徒手便能捏個粉碎,他看著那沒了煞氣侵蝕的傷口,黑血還是在汩汩的冒出來,還有些屍毒在。
琥珀倒是手腳麻利的倒上藥粉,然後快速將紗布纏繞在他手上,以防止那血繼續留下去。
“仙尊稍等片刻,我去給您煮碗糯米粥。”琥珀倒是喜歡抱怨,但是魂魄回歸□□之後,話也不會多說幾句,隻是囑咐了這麼一句話,她就匆匆出去了。
時卿坐在榻上,倒像個小孩子一樣,一時間有幾分手足無措的茫然,但茫然隻有一刹那,便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