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卿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半三更了。
檀玠等他到深夜,他見人還沒休息,隻是微微一頷首,示意他不用擔心,可以去休息了。
檀玠卻沒動,“師尊先去休息吧,今夜弟子守夜。”
“無事,夜裡不用人守著,趕了一天的路,去休息吧。”時卿這會兒變得格外的通情達理,相較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師尊,您不問問虞柏情況如何嗎?!”
時卿轉過的身形一頓,背對著檀玠,聲音溫和地詢問一句,“他怎麼了?!”
檀玠懷疑的打量著眼前的時卿,隻是拋下一個圈套,“他說看見師尊手中的傀線了,他還問我看見了沒有,我隻說瞧得不大清楚,就沒做回答。”
時卿轉身看他,讚許的點頭,“你做的很好,我再去看看……”
稍有片刻的遲疑,檀玠也不拆穿他,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是要去看看琥珀姑娘嗎?!琥珀姑娘已經睡下了,現在去打擾不大妥當,不如明日再去詢問?!”
時卿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腳尖一轉就往院外走,檀玠立即出聲拖住他,“師尊,您不休息嗎?我已經打掃出來了,稍作休息一兩個時辰也是好的。”
五指成爪,瞬息間檀玠身形一動,就朝著頓住腳步在院中的時卿快速掠去,豈料對方一個閃身躲過,不過也不是完全躲過,頸側被抓出幾道血痕。
“逆徒!爾敢!”
“你不是時卿。”這話是篤定的,檀玠冷冷的看著他,“今夜的事情絕非小事,他是萬不可能這樣態度溫和的詢問我情況,而且你淩厲的眼神偽裝的太過拙劣。他最是謹慎的人,就算在村子裡,夜裡也會讓人守夜,絕對不會說讓我去休息,而無人守夜!”
“所以,你是傀師?!”
“時卿”突的一陣大笑,將那張偽裝的臉笑得近乎有天崩地裂之勢,隻在刹那間就變回了自己原來的麵目。
麵生毒瘡,頭發稀疏的還剩寥寥幾根佇立在頭頂,眼睛上下不協調,嘴唇腫大的宛如被燙傷成了那副慘絕人寰的模樣,實在叫人不敢恭維。怕是看一眼,都是麵容緊皺的掩飾自己看不得他的容貌,隻能以此來緩解尷尬。
偏生檀玠是被騙的那個,這會兒看著這幅神憎鬼厭的醜人模樣,心情更是敗壞了個乾乾淨淨,說起話來,那話裡刀子也是咻咻的滿天飛。
所有的矛頭全是直指麵前這個偽裝成時卿來騙他的傀師,實在是叫人沒法好言好語的說兩句話。
“長成這幅神憎鬼厭的尊容,倒是有好心情照著我師尊的俊臉來畫,隻可惜贗品上不得台麵,叫人一眼識破,氣急反笑了?!”
傀師桀桀詭笑,“小兄弟有空出言諷刺,不如擔心你自己和你的好師弟們。老夫偶得一本修煉傀儡的秘法,其中就說過宗門弟子體魄強健,最是煉製傀儡的不二人選。正好那位不在,就讓我試一試宗門弟子做出來的傀儡,效果如何?!既然你做了這個出頭鳥,我就讓你死得好看些!”
話音一落,不知道從何處飛出幾隻麵目全非的傀,手指成爪的快速朝檀玠飛來。
檀玠卻不緊不慢的看著那幾隻傀,眸中流光一閃,看著傀師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輕聲道:“卻是師出無門,區區小技,就請這位前輩接住了。”
傀師還沒明白檀玠是什麼意思,瞬息間他抬起的雙手間竟然多了兩個提線小木偶。
傀師戒備心被打消個乾乾淨淨,讓自己的傀全部停住動作,然後指著檀玠和他的小木偶,笑得大聲又猖狂至極。
檀玠不在意,隻是眸光幽深的看著他,冷笑道:“還請前輩笑納!”
霎時間,原本還是巴掌大的木偶瞬間脫離了檀玠的指尖方寸之地,宛如帶上了生命一般,快速的飛出,從木質的手臂中飛出無數條詭異的紅線纏上了幾隻傀。
瞬息變化,原本還是靜止不動傀儡,像是得了什麼命令一般,快速的朝著傀師飛去,驚得傀師立即幻化出手中的黑色傀線,試圖繼續操縱這些已經不聽話的傀儡。
隻是那黑色的傀線剛被幻化出來,抓在手上還沒抓熱乎,就被木偶操縱的傀儡用利爪生生割斷了。
原本還是囂張的氣焰,這會兒徹底熄火了,還帶上了些落荒而逃的意思,不等傀儡追他,他就已經撩動衣袍,瞬間化為一團黑煙飄走了。
真正的時卿這會兒才姍姍來遲,從虛空而出,疾步奔到檀玠跟前,一時間也沒有靜下心來留意那幾隻被檀玠使用木偶操縱傀。
檀玠看他疾步而來,根本無心注意彆的東西,藏在袖子裡的手,就快速的捏了一個法訣,沒多久倆個小木偶就在時卿眼皮底下又回到他手裡,而那些被操縱的傀,已經緩慢的退入不可見的地方躺著了。
“你獨自守夜,可有碰見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時卿上來,劈頭蓋臉的就是這一通詢問。
檀玠搖搖頭,隻是將自己手中的木偶拿給他看,“沒有,不過為了打發時間,就做了兩個木偶特來消遣,還請師尊切勿怪罪。”
時卿看著他手裡的木偶,眉頭微蹙,不滿的訓誡,“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弄這些不著調的小玩意兒?!虞柏和琥珀,你可都是安頓好了,夜裡也沒有醒來找過你?!”
“沒有,我一直守在這兒,沒聽見虞柏叫我,也沒見琥珀姑娘出來詢問過什麼。”檀玠說的誠懇,時卿也不是非得訓誡他一頓不可,所以思慮再三隻是說一句,“罷了,即是無事那便是最好不過了。”
檀玠將木偶收回懷裡,“師尊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可是碰上了什麼棘手的事情?是否需要弟子的幫忙,一同尋找什麼的?!”
“不必,天色不早了,你也是勞累一天,剩下幾個時辰,我來守著就行了,進去休息吧。”
到底是疼惜自己的親徒弟,就是平日看著再怎麼不順眼,這會兒也還是會多著想一些。時卿怕是典型的嘴硬心軟,嘴上說的難聽,挖苦的詞語也是一大堆,實際上做的也算是仁至義儘。
許是性格使然,一時間還難以改變,隻能硬邦邦的關心兩句,都像是夜裡突見太陽出來一樣,場麵驚悚到讓人難以置信。
“師尊,虞柏睡下之前,還同我說了一嘴,那隻傀被絞殺的時候,他看見您手裡的幻化的紅線,我卻是沒有看見,隻能說是他看錯了。”檀玠遲疑,又像是等著時卿自己說出來,“師尊,還學過如何控製傀儡嗎?!”
時卿瞧著有些陰晴不定的看著他,許是確定他隻是因為好奇才問這句話之後,才蹙眉回答:“他沒看錯,那是傀線。隻是許久不用,一時忘了力道,將那隻傀絞成屍塊。幾百年前學過,如今也隻能算是一記殺招,沒什麼好稀奇的地方。”
“那琥珀姑娘,她……”
時卿:“有關她瑣碎的事情,就不要來問我,她不願意聽旁人說起,若是心中仍有疑問,就仔細著自己去問她,不要事事都道聽途說。如今宗門內流傳的流言蜚語,我也有所耳聞,私下議論姑娘家的身世清白,乃是下下等最為不齒的行為。而後發現,便隻會用據說、聽說、有人說、友人說,或是家中的長輩親戚說,以此來辯解自己捏造的中傷他人,損毀姑娘家的身家清白的罪行,未免太過蒼白可笑。”
檀玠:“……”
“腦子是個好東西,但不是人人都有,”時卿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諷刺意味十足,“若是人人都將腦子用在這些不著調的無聊之事上,是不是有些太過多餘了?!”
檀玠:“…………”
“何為三寸不爛之舌?!”時卿冷聲,“便是任憑一張嘴胡亂瞎說,也不會遭天譴報應。若是能遭天道譴責,這些人怕是死個千千萬萬次,都不夠,你懂了?!”
檀玠動作遲疑的點頭回應。
“若是有疑問,就當著她的麵問,若是她不願意說,那就不要再問,她也是有不說的可能。你為宗門大師兄,平日裡見了這些事情,記得說明兩句。若是實在喜歡嘴碎的,不妨讓他們自請下山去茶樓酒樓裡當個嘴碎,喜歡非議他人的說書先生,豈不更好?!”
“是,弟子謹記師尊教誨。”檀玠聽他說了這麼多,才想著將本意說明,“今日發生這樣的事情,弟子想著,琥珀姑娘許是受了驚,要不要將她先送回宗門修養?!她不會術法,要是如今日這樣突逢這變故,我們無暇顧及怎麼辦?!”
時卿著實是沒想到檀玠會這樣想,他猜想的不過就是檀玠提議讓琥珀一人先返回宗門,而後就不管了,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送回去修養。
“暫時不用,我讓她跟著你們一起修習,她也學了不少基本,此次下山曆練正好讓她再多學一些。”
檀玠又疑問了,“即是這樣,師尊為何不收她為親傳弟子,名正言順的修習不是更好,這樣從旁學習,豈不是會遭人詬病?!”
“我讓她跟著你們修習自有我的道理,她不拜我為師也自有她的道理,倒是不用這般計較得失與否,緣分未到,稍安勿躁。”
時卿這一席宛如老神棍的發言,成功讓檀玠住了嘴,沒有再接著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