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意眠看著鄧玥探尋的眼神,故作輕鬆道:“能有什麼事,沒事。”
鄧玥信以為真,揮手離去:“那我回去了。”
曲意眠望著鄧玥即將轉身的背影,不再猶豫,“鄧姐姐!等一下。”
鄧玥停下腳步,明亮的眼睛望向她,“怎麼了?”
曲意眠將她拉到掖庭外,來到無人注意的狹窄角落,“鄧姐姐,我有個不情之請……”
鄧玥還未等她說完,就打斷,“幫不上忙。”
曲意眠有些焦急,鄧玥並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好說話,“先彆走!事成之後我必有重謝。”
鄧玥對這個重謝有些心動,雖不知道她會拿出什麼,但她能提出來說明在宮裡生存能用得上。
她又聯想到最近曲意眠常常消失的舉動,越發覺得曲意眠指的事情並不簡單。
曲意眠瞧著鄧玥有些猶豫,此時也顧不得那些她恪守遵循的禮儀,緊緊抓著鄧玥的衣袖說道:“我阿姐,曾是宮中盛極一時的女醫,兩年前由於夫家犯了一些錯,連累到了我阿姐。
阿姐一力承擔才保我們全家沒被連累上,卻自此被扣上了罪臣之妻的名號,她就被關在永巷最裡麵的四非殿。
但那四非殿不是人待的地方,聽說被關在裡麵的人不是病死就是發瘋了,隻要你能幫我一起將我阿姐從殿裡帶出來,哪怕是瘋了也好傻了也罷,我隻求她能活下來。”
鄧玥微微抬頭眺望遠處那座高高的天堂,冷冷道:“這麼長時間了,你怎麼保證她還活著,她瘋了傻了,你將她帶出來對她何嘗不是一種痛苦,對你來說何嘗不是一種痛苦。
可能你阿姐待在宮裡就是在為自己贖罪呢,還有,為什麼來找我?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
麵對著鄧玥一連串的提問,曲意眠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些陌生,好似她來時認識的鄧玥不是眼前人,而是另一個早早離她遠去的友人。
曲意眠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呆呆地愣在原地,“我……我隻是不想看她受苦,她是從小對我最好的阿姐,在這宮裡我也隻認識你,你隻要幫我,事成之後我就將流傳已久的《醫典》贈予你,我打聽過了,你最近沒少從旁人那裡旁敲側擊司藥司的事兒。”
鄧玥歎了一口氣,她進宮一開始是打算乾本行進司膳司的,但又想到在宮裡十餘載,誰能保證沒個大病小病的,她就側麵打聽了一下司藥司的事,沒想到讓細心的曲意眠探查到了。
原來這個《醫典》就是她說的重謝,鄧玥對這個《醫典》是有點好奇的,但這個事情涉及到一個“罪”字,她就不得不留個心眼。
鄧玥並不想一口答應下來,她要回去查一查史書,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程度的事情,她再決定要不要幫忙。
眼看在外麵待的時間有些久,怕童洛儀許久不見她人影,恐到處找她,鄧玥的態度軟了下來,“我再考慮考慮。”
曲意眠見鄧玥又恢複往日溫和的神情,心裡有了希望,“好,我等你的回複。”
鄧玥回到屋內時,童洛儀果不其然上前來問她去了哪裡,鄧玥隻好隨口胡謅了一個理由,童洛儀沒有太多心眼,十分信任鄧玥。
鄧玥將史書從識海裡拿了出來,反正此時童洛儀已經入睡了,而且她也看不見史書。
在蠟燭微弱的光照下,鄧玥翻到紫微城皇宮曆史事件那部分,她一目十行地快速翻看著,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也隻看到了一半,這皇宮果然是個是非之地啊,事件層出不窮。
終於在一小段文字裡,看到有關女醫曲氏的描述:永安八年秋,文臣齊氏多次當眾頂撞皇帝,後又因辦事不妥,致北地經濟虧損嚴重,地方百姓民不聊生,令皇帝龍心大怒,遂罷去官職,連累其在司藥司的妻子被貶為宮女,為不連累曲氏一族,遂自請罪被關到永巷,而齊氏一族一朝落魄,文臣齊氏一月後便因病去世。
鄧玥合上史書,心情沉重,這確實不是一般的罪,須得她先去踩踩點,打聽打聽再做打算。
翌日清晨,鄧玥在迷迷糊糊中就被童洛儀搖醒,鄧玥不滿地嘟囔道:“怎麼了,這不是還早著呢嗎?”
童洛儀急促地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忘了,今日是學習宮廷文化的第一日,昨日侍中大人就已交代過了,快起來。”
說著不忘拉起睡眼惺忪的鄧玥。
等到她們趕到時,女侍中已在那裡等著了,眉頭緊鎖瞪了她們二人一眼。
二人默不作聲悄悄落座。鄧玥看著桌上厚厚的書籍,聽著女侍中在前麵況況而談,鄧玥剛剛清醒的眼睛又快眯成一條縫了。
困倦感席卷而來,鄧玥頭一栽一栽的,快要埋進書裡了。
“哐”的一聲,女侍中敲了敲她的桌麵,隨即瞥了鄧玥一眼失望地搖了搖頭,又接著講了起來。
不是鄧玥不想聽,她在原來的世界都聽了十幾年的課了,再次聽到這枯燥乏味的講解,這種迷糊的感覺就像從心裡迸發出來一樣,不睡不行。
一晃一上午過去了,日頭正是最曬得時候,鄧玥這會兒倒是清醒得很,吃飯可不能耽擱,腳程比誰都快,卻穩如泰山。
女侍中看著這不怎麼積極向上的女子的背影,實在是不知從何說起,學習學習不行,睡覺倒是奪得頭籌,還有那張年輕貌美的臉,不知在這深宮中會引出多少麻煩事。
彼時鄧玥正在悠閒自在地吃飯,看著剛剛進來的童洛儀和一眾采女們,還打起了招呼。
童洛儀在她對麵坐下吃飯,“你怎麼走那麼快,早上也沒見你跑這麼快啊。”
鄧玥訕笑了一下,裝作不知情道:“早上不太清醒,沒看清路。”
童洛儀笑她其實是不想去聽女侍中講課吧,鄧玥隻應聲笑了下,她是真沒起來,但是現在也不想聽女侍中講課。
還沒吃幾口菜,曲意眠端著飯菜和二人拚了一桌,“我坐這不介意吧?”
說著溫和地看向童洛儀,童洛儀不知所以地望著曲意眠,隨即憨憨傻傻地點了點頭。
飯桌上頓時安靜了下來,隻有碗筷碰撞的聲音,鄧玥從曲意眠開口時就一直沉默不語。
三人在尷尬的氣氛中將這頓午飯艱難地吃完,又各自無話的一同回了各自屋子。
一回到屋子裡,童洛儀就重重地吐了口氣,“好尷尬啊,阿玥,這就是那個古裡古板的曲意眠,今日之前我偶爾看見她,如今麵打麵的,讓我都有些放不開。”
鄧玥倒是沒什麼感覺,她知道這是曲意眠在提醒她儘快做出決定,給她答複。
鄧玥仔細琢磨了一下,不就是一個被關的有罪之人嗎,先和曲意眠去探探再說,實在不行,這《醫典》她就不要了,識時務者為俊傑。
小憩了一會,午後又去跟著女侍中學習宮廷禮儀,鄧玥倒挺佩服這個女侍中的,樣樣都會,就是挺臭臉的,尤其是對她。
待到今日學習完畢後,鄧玥找了個借口甩開童洛儀,知會了曲意眠她同意幫此事,二人商量著靜待時機,從送飯的宮女入手。
一連等了幾日,都沒有可以鑽的空子,曲意眠有些按耐不住,鄧玥不知道曲意眠去乾了什麼,隻知道她回來告訴鄧玥再過三日便偽裝成送飯的宮女進去。
近幾日鄧玥的學習成果並不是很理想,這本有關宮廷文化的書籍,女侍中說都要背下來,後麵的筆答就是抽這本書籍的內容。
這可把鄧玥愁壞了,看著滿書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像看天書一樣,唉,在哪裡都逃不過學習的命運。
這日,鄧玥和曲意眠趁著晌午宮裡人員走動少的功夫,偷偷溜到了四非殿,殿門口有兩個帶刀侍衛守著,長的凶神惡煞的,穿著一身厚重的鎧甲。
曲意眠讓鄧玥躲著等她一下,不一會,曲意眠就提著兩個食盒過來了。
鄧玥接過其中一個,跟在曲意眠的身後,今日她特地使了胭脂水粉使自己看起來與見過一次就無印象的普通宮女無異。
曲意眠正準備進殿中,被這兩個侍衛攔下了,侍衛見此二人麵生,不由得警惕了起來。
“今日怎麼不是秋月姑娘來送飯。”左邊侍衛看著站在前麵的曲意眠問道。
曲意眠低頭溫聲回道:“昨日秋月姑娘不慎摔斷了腿,這會兒正在司藥司躺著呢,掌膳大人便吩咐我等來接替她今日的任務。”
左邊侍衛猶豫了一下收了橫在她們身前的刀,“等等,怎麼今日還多了一個人。”右側侍衛望向站在曲意眠身後的鄧玥,視在疑惑。
這時曲意眠若替她開口便顯得有些刻意,鄧玥冷靜道:“奉侍中大人的命令來此詢審問罪女,此殿裡的罪女涉及至關重要的事件,你等若是阻攔,便是違抗皇後娘娘的命令,這對你我都不太好吧,一不小心便都人頭落地。”
此話一出,兩個侍衛都有些不淡定,最後右邊侍衛放下刀緩和道:“審訊令牌可帶了?”
這一問前麵的曲意眠愣住了,原本以為鄧姐姐的一番說辭能鎮一鎮侍衛,沒想到還要什麼令牌,慘了,今日若是進不去四非殿,那便就是進牢房了。
她回頭無助地望向鄧玥,誰知鄧玥神色從容地從袖子裡掏出一個令牌,侍衛見此不再阻攔,“速度點兒,不可逗留時間過長。”
二人唯恐耽誤一點時間,迅速進了四非殿院內,院內可謂是荒涼至極,雜草叢生,已看不出來是個大殿的模樣。
“哐”的一聲,後麵的門關上了,曲意眠不覺挨近了鄧玥,她搓了搓衣袖,有些害怕道:“我怎麼感覺這裡有些陰森森的呢。”
鄧玥巡視著四周,不忘嘲笑她道:“怕了?”
曲意眠瞬間被這句話引得挺胸抬頭支愣了起來,強裝道:“才沒有。”
另一隻空出來的手卻已自覺地攥緊鄧玥的一角衣袖。
二人往裡麵的大殿走去,鄧玥疑惑道:“不是說,這裡關押的都是罪女嗎?怎麼不見一個人?”
曲意眠戰戰兢兢,依偎著鄧玥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在大殿裡吧。”
“哢嚓”一聲在寂靜的院落裡響起,是曲意眠剛剛不知踩了什麼東西發出的響聲。
有點絆腳,她隨意踢了一腳,踢的她腳有些痛,她低頭定睛一看,“啊!啊!啊!啊!”瞬間丟下食盒,整個人貼在鄧玥身上,差點把鄧玥弄翻了。
“怎麼了,你先站好。”鄧玥強撐著,看了眼她腳下,一具陰森森的白骨。
這讓鄧玥心頭一震,有些不淡定了,怎麼還會有白骨,人的嗎?關在這裡的宮女的?沒人來收屍嗎?
鄧玥正想著,身後卻響起一陣“簌簌”聲,她回頭看了一眼,除了幾棵樹什麼也沒有。
曲意眠害怕道:“什麼聲音?”
鄧玥轉回來安慰她道:“風吹樹葉的響聲而已。”
一隻手這時伸向了曲意眠背後,曲意眠感覺身後一涼,整個人僵持住了,顫顫巍巍道:“鄧姐姐,你的手怎麼這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