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緩慢流動,轉眼到了六點一刻。
沈蘊青止住話頭,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帶領觀禮的賓客們一一入座,其中裴明煦的位置被安排的最靠前,他是與裴因有著親近血緣關係的成員,在儀式中還有需要他參與的流程。
沈蘊青則帶著雲棲到靈堂一側寬大的紅木製成的扶手椅處坐下,這個位置和賓客們就坐的區域有一定的距離,他的位置與賓客區、靈堂相連構造成一個等邊三角形。
在主持儀式前,沈蘊青細細叮囑雲棲。
“在儀式結束前,不要離開這裡。”
“不管發生什麼。”
有麵具遮擋,雲棲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聽出他話語中的鄭重之意,他的視線也一直落在自己的臉上。
雲棲被這股情緒感染,不由得緊張起來,用力點了點頭。
看著青年乖巧的模樣,沈蘊青的眸子裡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輕輕撥弄了一下雲棲額前的碎發。
“頭發有點亂了。”
雲棲抬手觸碰額角,想要自己整理一下頭發,手指碰上了沈蘊青還沒來得及撤回的指尖。
好冰。
雲棲下意識縮了縮手,視線掠過沈蘊青毫無血色的嘴唇。
他回憶起第一次見到沈蘊青的時候,對方的唇色也很蒼白,看上去身體不是很好。
等他回過神來,儀式已經進行到念誦經文的部分。
沈蘊青手裡拿著一個銅製的鈴鐺,一下下搖晃著,一邊從口中吐著一個個雲棲聽不懂但莫名覺得精妙絕倫的音節。
那些身著黑衣沉默著的工作人員不知從何時開始就不見了,配合著鈴音,眾人皆沉浸在玄妙的氛圍中,不知不覺間忘掉了自己坐在這裡是為了什麼,雙眼逐漸喪失了焦距,神色恍惚。
這一幕被沈蘊青儘收眼底,他將銅鈴向前一送,銅鈴懸浮在空中,一聲一聲按照之前的頻率發出響動。
他側頭看向雲棲的方向,對方閉著眼,陷入了沉睡。
沈蘊青目光繾綣,青年卷翹濃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睡顏安然恬靜,他能捕捉到屬於青年的安穩呼吸聲。
睡吧,等醒來後,你就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
沈蘊青袖袍一揮,館內的燈光熄滅,隻有靈堂前點亮的白燭幽幽燃著,火苗跳動,明明暗暗,相框中黑白照片上男人冷峻淩厲的眉眼越發森然,像是隨時要撕碎這片禁錮他的東西從照片中出來一般。
沈蘊青與黑白照片中男人漆黑的瞳孔對視,嘴角上揚出一個悲憫中帶著嘲意的弧度。
這幾日裴因可不安分,每一次他來見雲棲,意識的反撲都會增加一分。
沈蘊青也沒想到最開始不堪一擊的分體會成長得如此迅速,所以,他特意為裴因精挑細選了一個好時間,在他的親人、愛人和一群陌生人的見證與加持下,名為裴因的意識會徹底走向滅亡,屬於沈蘊青的力量也會回歸。
沈蘊青視線轉向前方的賓客們,目光冷凝,等到儀式結束後,他會將無垠旅行社的員工送出去。
至於其他人……
全憑他們的運氣了。
拿到完整力量的他為搖光城創建一個結界,他要把這裡打造成雲棲會喜歡的世外桃源。此後,這座城市周圍將永遠籠罩著迷霧,沒有人可以找到這裡。
+
雲棲聽著搖鈴聲,眼皮越來越沉,莫名的困倦之意襲來。
在失去意識前,他聽到了666焦急的呼喚聲,以及電流滋啦作響。
【宿主——滋——小心——滋滋】
小心什麼?
雲棲睜開眼,眼前的景色還是那麼熟悉,他低頭看到兩側的紅木扶手,鬆了一口氣。
無事發生。
然而,在他抬起頭,看到原本和他一起的所有人,包括沈蘊青都不見了之後,他內心湧上一絲恐懼。
【666。】
他在內心呼喚著係統,可是一向秒回的小機械球沒有給出回應。
雲棲有些驚慌,想到了之前666和他說的小心,要小心什麼。
他睫毛飛速顫了顫,沒事的,彆怕,這裡什麼都沒有,他不住安慰自己。
雲棲鼓起勇氣開始在屋子裡尋找線索,他沿著邊角順時針環繞屋子一圈,路過門口的時候擰了擰門把手,門板紋絲不動,看來上了鎖。
他放開手,傾身往門板上一撞——
“哐——”
碰撞聲響起,回蕩在寬敞寂靜的房間裡,雲棲揉了揉自己作痛的左肩,放棄了暴力破門的想法。
他沒這個實力。
這樣的話,隻能找鑰匙了。
雲棲翻找著箱子、座椅、桌子,一個個檢查過去,恍惚間以為自己在玩密室逃脫。
不過和現實生活中的密逃不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的密室,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逃脫,也沒有呼救鈴求救工作人員帶他出去。
他的動作有些急切,掀開木箱板子時不小心吸入了帶著灰塵的刺鼻氣味,重重咳了兩聲,向後退了兩步。
等到意識到後背抵上硬物的瞬間,雲棲一愣,迅速回頭看去,兩米左右高、空無一物的兩米高的鐵架晃了晃,重重向他的方向倒下來。
雲棲反應過來,抬腳向一旁跑去,可他和架子之間的距離太近了,這點時間根本來不及跑到範圍外。
眼看著它砸向自己本就在泛痛的左肩,雲棲閉上了眼,準備好迎接雪上加霜的痛苦和倒地不起的未來。
好狼狽,他不會是第一個被困死在小世界的快穿局員工吧。
受傷後,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出去,沒有食物和水,被活活疼死、餓死或是渴死。
雲棲好想回家,回到那個回憶滿滿的房子,想要往被子裡一鑽什麼都不管,直到爸爸媽媽回來,他再和他們撒嬌,聽他們的打趣和安慰。
雲棲想了很多很多,他沒有意識到時間流逝而他等待的疼痛一直沒有到來。
裴因看著他呆在原地不敢睜眼,心疼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早在雲棲去撞門的時候,他就後悔沒有早一點出來了。好不容易忍下來,看著小妻子可憐又可愛地翻找,裴因幾乎要控製不住親親他的嘴巴、安慰他。
本來想給小妻子一個驚喜,等他自己找到鑰匙打開門,自己再顯現身形。
可是他又差點受傷,裴因將這些破銅爛鐵處理掉後,看著狼狽可憐的小笨蛋,他終於還是妥協了。
“寶寶……”
裴因俯身在雲棲額頭落下珍視又疼愛的一吻。
“彆怕,睜眼。”
在聽到那聲長長的歎息時,雲棲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
熟悉的聲音響起,額頭上出現溫熱的觸感。
雲棲錯愕地睜開雙眼,看到了眼前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對上了那雙滿是愛憐的丹鳳眼,喃喃道。
“裴因……”
可是裴因不是已經死了嗎,他抬手,把掌心貼到了男人的臉頰上。
“是熱的。”
雲棲又湊近,側頭,把耳朵貼在了裴因的胸口。
裴因呼吸一頓,緊接著雙手環抱住雲棲的腰身,將他的愛人死死地禁錮住懷中,濃濃的思念與愛意無聲蔓延。
雲棲聽著男人胸腔裡有力的心跳聲越來越快,麵上滿是茫然無措,眼睛瞪得圓圓的,疑惑不解。
有心跳,是活人。
等等,有心跳的就是活人,對吧。
“痛。”
剛剛太過驚訝,雲棲隻想驗證裴因到底是死是活,忽略了腰間的力道。這會兒確認完畢,腰部的抗議越來越明顯,他忍不住叫出聲來。
裴因立刻鬆手,“抱歉,寶寶,我太激動了。”
“讓老公看看有沒有事。”
沒等雲棲開口,裴因急急地掀開了他的衣角,又流氓似的把青年的褲腰往下拽了拽。
膚若凝脂,白皙似雪,其上出現了淡淡的紅痕,看形狀,正好與裴因雙臂放置的位置重合。
雲棲感到腰間一涼,隨後,溫熱的氣流席卷皮膚,帶起一陣戰栗。
“彆!”
“好癢。”
他側頭看去,裴因竟是對著那處紅痕吹氣,他是笨蛋嗎!
在聽到小妻子拒絕的話後,裴因頓了一下,看著左腰處漂亮的粉色小花,呼吸重了一瞬,又不管不顧地繼續之前的動作。
“寶寶,吹吹就不疼了。”
“不要,真的很癢。”
“老公~”
“裴因,你彆弄了!”
撒嬌和嗬斥全部無用,多日沒有吸到漂亮小妻子的男人像餓狼一樣,緊緊叼住眼前的肉不放。
雲棲用手推搡著男人的肩膀,掙紮間,手掌竟整個拍到了裴因的下半張臉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刹那間,空氣安靜了,裴因的動作也停下了。
他聞著青年手掌中的馥鬱香氣,癡迷地嗅聞起來,像是聞到主人氣味的狗一樣。
雲棲看到他這樣有些害怕,瑟縮著想要收回手。裴因直起身來,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放,讓它一直蓋在自己的臉上。
雲棲顫著聲音說道:“老公,彆欺負我。”
裴因的眸子暗了暗,原本漆黑的瞳孔隱隱泛著墨綠色,清晰地感知自己身體的變化,他眨了眨眼,那片墨綠又消退了。
他最後愛憐地親了雲棲的手背一口,終於放過了對方。
“寶寶,我不會欺負你的。”
他攬過雲棲,帶著他往賓客區走,來到了第一排正對著靈堂的位置。
緊接著,裴因坐在椅子上,輕輕一帶,就把雲棲帶到了自己的懷裡。
雲棲一屁股坐在了男人的腿上,夏日的衣褲布料輕薄,隔著布料,他能清晰感受到男人炙熱的體溫和對方大腿肌肉隨著呼吸而鼓動。
裴因的雙手繞到他身前,分彆握住他的兩隻手,一下下摩挲著他的手背。雲棲整個人背對著裴因窩在了他的懷裡,正對著靈堂上他的黑白照片。
驟然看見照片的一瞬間,雲棲瞳孔驟縮,心跳快了兩拍。這種感覺太怪異了,在丈夫的遺照前和丈夫親密相擁,好像有另一個裴因在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雲棲驀然想起了最初就想問,卻還沒問出口的那個問題。
裴因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所以,直接問他應該也沒什麼大礙吧。
雲棲後背緊貼著裴因的胸膛,對方胸腔裡強有力的心跳聲為他鼓了勁,雲棲大著膽開口。
“老公,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手背上摩挲的指尖停住了,沉默的氣氛彌漫,少頃,男人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
“寶寶,鬼的死因是不能問的,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