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殯儀館內的燈光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靈堂前白燭的火苗蹙動，散著幽幽微光。黑白遺像中男人的唇角似有若無地勾起，漆黑的眼直勾勾看著雲棲的方向。

雲棲聽著裴因的話，心跳漏了一拍。身後人原本清晰有力的心跳聲幾不可聞，他的體溫越來越低，雲棲清晰感受到對方蓬勃生命力的流逝。

他不敢回頭，也不敢起身，對方的手牢牢地握住了他的，像是一道枷鎖，將他整個人鎖在裴因的身上。

雲棲僵硬地一點點抬起頭，卻猝不及防對上了遺像中男人陰冷的視線，霎時間，雲棲的大腦一片空白，被捕食者盯上的小動物身體不住地打著顫。

恐怖片中的情節居然發生在他身邊，和666說的不一樣，他遇到了危險卻沒辦法被轉移逃跑。雲棲被嚇懵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做，隻能呆呆地保持著原來的姿態，不自覺放輕了呼吸。

感受到懷中人的顫抖，裴因低低笑著，問他。

“怎麼了，寶寶？”

“怕老公？”

雲棲哆嗦著嘴唇，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裴因耐心地等著他的回答，遲遲沒有開口。

良久，雲棲終於囁嚅著說道。

“不怕的，我最喜歡老公了，怎麼樣我都不怕。”

裴因眉眼間滿是愉悅，他知道雲棲在嘴硬，他的身體狀況出賣了他。可是那又怎樣，對方親口說了喜歡，裴因相信雲棲對他的感情不會作假。

“好乖好乖。”

他愛憐地撫著雲棲的發頂，偏頭湊近，含住了對方小巧的耳垂。他的心跳、體溫都恢複到了作為人類存在時應有的狀態。

感受到身後人逐漸“活”了過來，雲棲的眼睛紅紅的，上齒緊緊咬住嘴唇避免自己發出聲音。

說死就死，說活就活，裴因現在絕對不是人類。

所以，666當時想說的是小心裴因吧。

在裴因再度偽裝成人類後，雲棲反而慢慢冷靜下來，思考對策。

他需要從裴因那裡得到更多的信息，了解現在的處境，再找機會逃跑。

所以，他不能惹怒裴因。

否則，不但得不到有用的信息，還可能有生命危險。

誰也無法保證成為非人的存在後，裴因是否還能保持著屬於人類的思想，有著對同類的同理心。

在裴因對他動手動腳的時候，雲棲罕見地溫柔起來，連以往那些被男人視為情/趣的抗拒的小動作也不做了。

雲棲徹底擺爛，愛怎樣怎樣吧，還能少塊肉不成，就當被狗狗舔了。

冷不丁受到這樣的待遇，裴因有些不習慣，他親吻雲棲脖頸的動作變得遲疑起來。

在得寸進尺地接著啄吻兩下後，裴因納悶，終於忍不住了。

“寶寶，你今天怎麼這麼乖？”

一直對自己張牙舞爪的貓主子突然轉性了，乖乖任擼還不逃跑，裴因受寵若驚，一時間竟不敢放肆起來。

他這樣說著，還雙手抱住了雲棲的腰，將他整個人舉起轉了半圈。

雲棲的姿勢從背對著坐在裴因的腿上，變成了與裴因麵對麵，跨坐在對方的身上。

雲棲眼波流轉橫了他一眼，順勢埋在了他的懷裡，悶悶地說道。

“我隻是太想你了，這都看不出來嗎。”

“你明明沒事卻一直不出現，怎麼這麼壞啊。”

說著，他還不解氣地拍了裴因的腿兩下。

這點力道對裴因來說不痛不癢，但是裴因很受用，終於配合著求饒。

“寶寶，都是我的錯，原諒我吧。”

“我是有苦衷的。”

他動作輕柔地環住雲棲，臉頰蹭住對方柔軟的發絲，迷戀地嗅著絲絲縷縷的香氣。

雲棲氣笑了，冷聲說道：“那好，你說說你有什麼苦衷，為什麼一直瞞著我，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裴因心疼得不得了，知道自己害對方傷心了，連忙把自己的情況全部倒了出來。

“那天晚上沈蘊青來過我們的房間，把我帶走，想要吞噬掉我。”

“沈蘊青不是人類，寶寶，我們在搖光古巷口看到的神像就是他的。”

雲棲：！！！

他想到今天早上看到沈蘊青時產生的聯想，裴因的話破解了沈蘊青對雲棲設置的迷障，神像的麵孔此刻變得清晰起來。

“原來是這樣。”他喃喃道。

裴因看他接受良好，輕輕拍著他的背部，繼續說了下去。

“他說我是他分出去的一部分，本不該有自我意識。等吞掉了我，他的力量會變得完整，屆時他將完全掌控搖光城，我們所有人都無法離開。”

“棺材中的屍體是他用能力偽造的，真正的我已經被他吞噬了。要不是融合的最後階段我反抗成功，他現在已經達成所願了。”

“對了，他還殺了同在旅行團裡的幾個人，他的手段殘忍暴戾。”

“寶寶，你千萬要小心。”

雲棲聽著聽著，突然意識到，按照無限世界的設定，沈蘊青應該是這個副本的boss。

可是，想著鄰家哥哥一樣溫柔可靠的沈蘊青，雲棲無法想象裴因所描述的對方殘忍殺害玩家的樣子，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頗具衝擊力的現實。

“怎麼會這樣……”

那個跟著他忙前忙後的沈蘊青，那個幫了他很多忙的沈蘊青，那個對他諸多關照的沈蘊青，居然是殺害他丈夫的真凶。

他是怎麼做到若無其事和他談論裴因的情況的，在他安慰自己的時候，是不是也在嘲笑自己是個傻瓜，居然對凶手如此依賴。

裴因通過沈蘊青的身體也能夠看到雲棲和對方相處時的狀態，雲棲很信任沈蘊青，而沈蘊青……

他想取代自己在雲棲心中地位的目的昭然若揭。

裴因磨了磨牙，當時他真的要嫉妒瘋了，直到那時，他才看清了自己的內心。他承認自己是一個小氣的人，他無法接受在自己死後，他的寶寶轉投他人懷抱、和另一個男人攜手相伴生活下去。

他暗戳戳地給沈蘊青上眼藥，語氣嚴肅又認真。

“寶寶，沈蘊青接近你彆有目的，你千萬不要輕信他說的話。”

“他想控製你，把你永遠留在這裡。”

“如果他成功了，你會喪失自由，隻能任他操控，你的死活全掌握在對方的一念之間。”

裴因刻意曲解了沈蘊青的用意，將對方描述成了一個喜怒無常、控製欲極強的暴君式角色，這倒也沒冤枉對方。隻是裴因清楚地知道，沈蘊青不會這樣對待雲棲。

但不得不說，他的這些話巧妙地戳中了雲棲的心坎，畢竟，雲棲現在對男人的友好態度也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小命。

他想回家，想找到666或是等對方聯係上他，所以，他需要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雲棲直起身，目光與裴因溫柔的眼神相接，他清澈的眼瞳中滿是信任與依賴，略帶一絲惶惶然的不安。

“老公，我該怎麼做？”雲棲眼裡霧氣彌漫，委委屈屈地撒嬌，“我不想被他留在這裡。”

這個問題正合裴因的意，但是他沒想到效果這麼好，他確實誇大了事實想嚇唬一下小妻子，但他沒想到對方會怕成這樣。

他連忙輕聲細語地安慰：“彆怕，你還有我。”

“我用了特殊手段隔絕了沈蘊青的聯係，我們現在在你的夢裡。”

雲棲微微瞪大了眼睛，如果是他的夢，他撞門的時候怎麼會感覺到痛，而且666也不會因為夢境與他斷聯。

他看向裴因的目光多了幾絲懷疑，裴因莫不是在忽悠他。

裴因被他看得心裡一慌，難道雲棲發現了他之前說的有問題。

好在，雲棲很快說出了他的疑問，裴因鬆了口氣，笑著解釋道。

“是我說的不嚴謹了，這個空間一半是由你的夢境構成的，另一半是我借助現實世界中的遺照施展力量構成的，所以你在這裡感受到的一切都很真實。”

“我的力量可以隔絕沈蘊青力量的影響。”

“寶寶，等你離開這裡後，立刻拿起我的照片快點跑，那裡麵存著我的力量，可以幫助你抵擋沈蘊青的窺視和他操控的怪物們的攻擊。”

“等你逃出搖光城，我會來找你。”

事關自己的小命，雲棲把裴因說的話記得清清楚楚，他甚至還在腦內模擬了一下搶照片的路線和逃跑的路線。

裴因沉默地看著他，眼裡是藏不住的眷戀。

儘管他調整了這片空間和外界時間流逝的比例，可是他能做的也是有限的，已經拖不了多久了，沈蘊青很快就會發覺。

在空間存續的最後關頭，他伸手輕輕捏住雲棲的下頜，吻了上去。

雲棲順從地閉上雙眼，任由對方的唇瓣與自己的輾/轉廝/磨。

這是一個不摻雜任何欲念的吻，隻有裴因對名為雲棲之人純粹的愛、珍視與不舍。

雲棲心裡莫名觸動了一下，他驀地睜開眼，想和裴因說些什麼。

可是，這片空間已經撐到了極限，他清楚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在逐漸蘇醒，最終，在這片奇特的夢境裡，他的身形如同泡沫般消散了。

印象中最後的畫麵，是裴因溫和笑著與自己揮手畫麵。

等到雲棲離開，裴因麵上的笑容轉為苦澀，冷峻的眉眼間顯露出一絲頹意。

他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騙子，連和雲棲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