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知道如果自己鑽進了牛角尖裡,就會被卷入無邊的恨意之中,再也無法正常的生活,所以她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克製著不去想這些問題,同時與自己失散了十幾年的母親,小心又渴望地接觸著。她會為許曼偶爾發來的消息而開心,也會為不知道如何進行下去的對話而苦惱。盯著手機屏幕上和“媽媽”的一連串對話內容,虞笙深深歎了口氣。
媽媽:今天降溫了,記得多穿。
ys:好的媽媽,我穿得挺多的。
媽媽:午飯吃了嗎?
而此時已經下午兩點了。
ys:在食堂吃的。
媽媽:為什麼不自己做呢?食堂都是大鍋菜,油膩又不一定衛生,要少吃。
ys:我住校,沒條件自己做飯。不過雙休日在家還是會做的。
媽媽:還是你獨立,不像心心那個傻丫頭,連蔥和韭菜都分不清。
如若可以,虞笙也不想自己那麼獨立。
麵對這個十六年未見的女兒,許曼表現出來的熱絡是帶著疏離感的,雖然她們之間看似有牢不可破的血緣聯係,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十六年也並不擺設。而且縱然虞笙說了不怪她、理解她,但許曼似乎沒信,偶爾,虞笙甚至能從她的文字間看到一絲心翼翼。
望著眼前的文字信息,虞笙既不知道該如何回複她,更不知該如何重新走進媽媽的心裡。
以“我要去上課了”結束了對話之後,虞笙歎了口氣,望向手中正在剪裁的布料。
怎麼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呢。
手裡的布料,是剛從胡姐那拿來的。因為設計初選時間來不及,虞笙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備用的布料,重新製作衣服。而原先那款紅色,她卻是很難找到相同質感的了,因此虞笙心裡其實非常不滿意,因為她希望孟雪時時隔三年重回T台,自己能給他最好的設計。
揉了揉發僵的脖頸,虞笙心亂如麻,正想著要不要到窗邊去透透氣,就見肖芃芃拎著奶茶從外麵進來。
“虞小姐,您的外賣到了。”
“我的?”
虞笙接過奶茶一臉疑惑,她不記得自己點過外賣啊。
肖芃芃一臉無奈:“這位小姐,請問您還記得您有一位男朋友嗎?我剛才在校外遇到孟美人,他托我帶給你的。”
虞笙這才想起,孟雪時先前跟她說過,下午他要去體育館打球。聯賽迫在眉睫,他們的訓練力度也越來越強了,邢櫟作為隊長幾乎可以包圓了他的所有時間。
這樣算起來,好像也有兩天沒看見他了。
想到這,虞笙心裡有情欲在騷動,是時候去吸一吸她的繆斯攢一波元氣了。
然而虞笙的“如意算盤”還是打錯了,望著體育館裡幾乎將看台坐滿的女生以及性取向為男的男生們,她本就紛亂的心更亂了,這些人為誰而來,顯而易見。
此時孟雪時還在場上跑動著,他穿著一身紅白相間的球衣,長發有些隨意地束在腦後,帶著黑色的護腕和同樣黑色的發帶,身上的汗水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籃球鞋和地板發出的摩擦聲,仿佛精準地踩在了每一個看客的心上。
縱然已經和孟雪時有過親密接觸了,也幾乎天天都能看見這個人,但虞笙還是如初見般被他驚豔到了。陰鬱的貴氣和張揚的少年氣這兩種看似矛盾的氣質,被具象地呈現在了他身上,讓人看過一眼就念念不忘。
“砰!”三分球應聲而落。
場上的孟雪時手臂高抬,以一個極其優美的姿態躍起又落下,像是躍出水麵的遊魚,姿態優美得讓二次元紙片人都有了臉。
看台上瞬間爆發出如雷般的歡呼。
“孟雪時!太帥了!”
“孟雪時!杭大第一帥!”
“孟老師不娶何撩啊!”
觀眾們毫不吝嗇對孟雪時的誇獎,虞笙覺得與有榮焉的同時,也不免心裡泛酸。自己男朋友還是太受歡迎了……
沒過一會,哨聲吹響。虞笙這才發現,他們今天打的是一場隊內的練習賽,而最終,孟雪時這方以二十一分的巨大優勢獲得了勝利。
比賽結束,剛剛還在看台上歡呼的人就坐不住了,膽大的衝下看台將孟雪時團團圍住,原本邢櫟還在拉著孟雪時複盤剛剛的球賽,卻沒想被這些“啦啦隊”給撞到了一邊。
“謔。”他揉了揉剛剛被撞的腰,再次感歎孟雪時這人氣了得。“我發現了,最適合你的位置根本不是什麼小前鋒,而是吉祥物啊。”
孟雪時壓根不聽他鬼扯,隻冷著臉推拒著從周圍遞過來的飲料信件巧克力。
虞笙站在人群外望向人群中的孟雪時,突然心中暗笑,隻覺得這情況熟悉極了,畢竟以往,在人多的地方,她幾乎都是通過這樣的視角在看他的。仿佛他就該是這樣閃光地站在人群中央,而之於她則是不可觸碰的。
虞笙想得出神,卻沒發現她的繆斯正為了她主動走下山巔。
孟雪時撥開人群,邊上的看客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這才注意到站在邊上的虞笙。有眼尖的很快認出那就是出現在校論壇上的女朋友本尊,一時間,人群逐漸安靜下來,轉而變成竊竊私語。
虞笙是匆忙從教室裡過來的,連眼鏡都沒摘,加上這幾天都在趕工,穿著也以舒適為主,沒有刻意打扮,看起來便更普通了,仿佛丟到人群裡,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有人賤賤地發問“她憑什麼”,那酸味幾乎要衝破體育館的天花板。
將閒言碎語甩在身後,孟雪時徑直朝虞笙走去,見她在發呆,孟雪時本想上前抱住她,卻猛地想起自己剛打完球身上都是汗,於是隻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有水嗎?”
“水?”虞笙迷迷糊糊地朝身後看,她帶來的那杯奶茶,已經被她喝見底了。“啊……我沒有水……”轉念一想又覺得奇怪,“你打球自己不帶水的嗎?”
孟雪時叉著腰喘氣,一邊丟過來一個“你笨死了”的眼神:“你不知道在球場,一瓶水就能宣告帥哥的歸屬權嗎?”
什麼?
看著虞笙一臉呆愣愣的樣子,孟雪時歎了口氣:“看來還是傳統辦法比較適合你。”說著,他攬著虞笙的腰將她帶向自己,隨即在周圍人的小聲驚呼中,俯身吻住了虞笙的唇。
和以往溫柔繾綣的吻都不一樣,這次他雖然吻得不深,但很凶,像是故意做給誰看似的。重新直起身,他甚至還砸了咂嘴:“這款奶茶的味道還可以。”
“噢……”虞笙呆滯地捂著自己的嘴,後知後覺才發現周圍還有許多人,臉頰頓時發熱。在眾人羨慕嫉妒恨的眼光中,她這才明白過來,孟雪時口中說的“歸屬權”是什麼意思,於是連帶著耳朵都紅到要滴血。
孟雪時知道她害羞,側過身擋在她麵前,隔絕彆人投到虞笙身上的探究目光,但或許是一臉羞澀的虞笙過於可愛,他還是沒忍住,又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
“我複盤一下就能走,晚上一起吃飯?”
“好。”虞笙點了點頭,躲在孟雪時為她建起的屏障後,被他乖乖牽著坐到一邊的長椅上,而孟雪時則過去和邢櫟他們彙合,開始認真地複盤剛剛的練習賽。
縱然過程有所偏差,但無論如何,虞笙今日“吸繆斯”的目的達成。
她抱起孟雪時放在邊上的衣服和包包,遙遙望著球場邊緣湊在一起複盤的球員們,一群一米八的大高個中,孟雪時束在腦後的發辮格外顯眼。虞笙看著看著,不免覺得有幾分可愛,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他用來綁頭發的,還是自己給他的那根黑色發圈。
突然間,一個念頭浮現在虞笙的腦海。
或許,她在孟雪時這,也是被偏愛的。
——
雙休日,許銀心提著一兜換洗衣服回到家裡,剛進門就跟在客廳裡坐著的張京柏打了個照麵。她對張京柏至今還有些犯怵,探頭縮腦地喊了一聲“京柏哥哥”。
張京柏正在回工作微信,看見許銀心回來,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低聲“嗯”了一聲之後,又低下頭看手機去了。
許銀心以為自己這關過了,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就要往樓上走,卻沒發現身後張京柏的眼神一直追隨著她。
廚房裡,許曼聽見響動端著一壺咖啡出來,看見許銀心正往樓上走,開口叫住了她。
“心心,下來,媽媽有話跟你說。”
許銀心還以為是自己偷偷去找虞笙的事被媽媽知道了,心裡暗暗想著不知是孟雪時和虞笙兩人之間誰告的密。還未想清楚呢,就聽許曼率先對張京柏說道:“京柏,笙笙跟我說了她和雪時的事,我想問問你,你們現在的關係還好嗎?”
聞言,張京柏放下了手機,腦海中卻不自覺浮現那天虞笙對他說的那句“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
遲來的悔恨情緒逐漸濃鬱,但張京柏還是裝作無事的樣子回答許曼:“我和她最近沒有聯係,但關係不算壞,而且我也沒有要遷怒她的意思。”
“這樣就好。”許曼聞言放下心來,“你爸還不知道笙笙和雪時在交往,我怕他知道了之後,會對笙笙有看法。”
許曼的擔心不無道理,張京柏很了解自己父親的個性,若他知道之後,很有可能會對虞笙產生不好的印象,加上張成益和雪時本就不對付,他倒也並不想讓弟弟和爸爸的關係更加雪上加霜。而且他對虞笙深懷愧疚,若有什麼能幫得上她的地方,他還是願意伸出援手的。
“我和虞笙性格上本就不太合適,而且我們也才交往了三個月,早些分開對大家都好,不至於積攢矛盾。既然她和雪時能聊在一起,加上笙笙現在和我們又算是一家人,而且她個性獨立又聰明,他們倆能走在一起也不是什麼壞事,若是爸爸問起來,我也會這麼說的。”
見他這樣說,許曼徹底鬆了口氣,倒是邊上的許銀心突然尖叫道:“什麼?笙笙姐姐現在在跟二哥交往?!怪不得那天去學校找她,二哥也在——”話還未說完,許曼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小聲點,你爸還在樓上書房裡呢!”慌忙之餘倒是忽略了許銀心偷偷去找虞笙這件事。
許銀心眼睛滴溜溜地往張京柏身上轉,又想了想她從小不敢親近的二哥,逐漸想不通了。自家大哥雖然偶爾逼急了脾氣爆了點,對自己管教嚴格了一點,但總體來說溫柔紳士又有錢,不像孟雪時,冰山臉一個,嘴巴又壞,靠近他都得被凍死,姐姐到底看上他哪裡了?
這樣想著,她看向張京柏的眼神就帶了些憐憫與同情,心裡更覺得虞笙有些不知好歹了。
“京柏哥哥這麼好,笙笙姐姐怎麼想不開啊……”她小聲嘀咕著。另一邊的張京柏倒是懂如何借坡下驢,當下便問許銀心上次給她轉的零花錢夠不夠。許銀心聽這意思,頓時心花怒放,急著想給遊戲裡那幾款新皮膚安個家,當下就又對著張京柏撒起嬌來,兄妹倆關係看似恢複如初。
許曼目的達成,便放心地端著咖啡往樓上書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