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球場的虞笙渾渾噩噩地在人來人往的林蔭道邊坐下，眼前人來人往嘈雜喧鬨，蕭瑟的風伴隨著樹影搖曳，不怕人的麻雀在地上亂竄，而她的心底卻是一片寂靜，像是一間不透風的小房子。

孟雪時的話，讓她世界裡這個封閉領地突然有一棵小芽破土而出，迎著風大叫著告訴她“你還有希望！”。

渾身細胞都在躁動，虞笙坐立難安，然而身在局中的人，此時並不能清晰地看清破局之路。若是此時有人能點醒她或推她一下，事情一定會變得不一樣，然而虞笙的情感藏得太深了，身邊並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想法，而那個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嗡——嗡——嗡——”

手機規律地震動，虞笙拿起手機一看，來電顯示張京柏。

“周六晚上我開生日趴，你有時間吧。”

挑明之後，張京柏連裝都不裝了，也失去了以往的溫柔體貼，每次打電話幾乎都是命令的語氣。

虞笙不明白，既然大家都痛苦，為什麼又要繼續維持這段關係呢？

“可以。”

“具體時間地點我發你微信上，我那天應該沒時間來接你，你自己過去吧，早一點。”

“好。”

結束了例行公事一般的電話，虞笙起身朝教室走去，她還有厚厚一堆作業要寫，既然周六要陪張京柏過生日，那她就得抓緊先把作業寫完才行。

——

周六下午的咖啡店，完成了一天工作的虞笙來到休息室換衣服，安妮和另一個同事也和她一起下班，順便湊在一起聊了兩句。

“最近你男朋友怎麼不來接你下班了？是吵架了嗎？”那個同事問道。

同事們到現在也不知道，其實孟雪時並不是虞笙的男朋友，那天張京柏和孟雪時在咖啡店大鬨一場之後，因為涉及到虞笙的隱私，大家也都很默契地沒有追問，隻是店長將她叫去，旁敲側擊地暗示她不要將私人問題帶到店裡來解決。

可這事要怎麼解釋呢？虞笙有些犯難，隻挑那個最好回答的部分答道：“算是吵架了吧，我也很多天沒看見他了。”

“啊……”同事聞言不自主地替虞笙感到緊張：“你男朋友這麼帥，你可得看緊一點哦，不然被彆人插了空就不好了。”

“是麼……”虞笙敷衍又略帶苦澀地笑了笑。

“啊對了，前麵一直在裝修的那家酒吧開業了，搞得附近多了好多醉鬼，如果是晚班的話，真的要小心點哦。”同事熱心提醒。

虞笙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之後，便率先離開了咖啡廳，正在路邊查路線看要坐幾路公交車時，安妮突然從後麵追了過來。

“虞笙！”

“怎麼了？”

安妮欲言又止，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那個，剛剛有彆人在我不好意思說。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跟你男朋友道謝？或者他喜歡什麼，我買來送他？”

“道謝？”向孟雪時？

“嗯！”安妮表情有一絲緊張，“其實前天晚上，我晚上下班回學校的路上，被喝醉的小混混纏上了，還是你男朋友幫的我……我那時嚇壞了，報了警之後也沒注意他的去向，做好筆錄才發現他不見了，而我又沒有他的聯係方式……”

虞笙聽完，隻覺得自己似是當頭一棒。安妮回學校要坐兩站公交，而公交站就在虞笙回去的必經之路上。

那個時間點，孟雪時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心臟砰砰狂跳，真相似乎就在眼前。

見虞笙不回答，安妮又道：“雖然不知道你們倆為什麼吵架，但你也彆生他的氣了吧，我看那天他出現在那裡，應該是想偷偷送你回去吧……而且他好像還受傷了……”

後麵安妮又說了什麼，虞笙已經聽不進去了，反倒是那天在體育館裡，孟雪時問她的每一句，都在腦海裡一遍遍回閃。

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那個黑暗街道上，像個守護神一樣默默跟在她身後的影子，突然變得異常清晰了起來，那張和孟雪時一樣的臉，就這樣目光灼灼地望著她，讓她無處可逃。

“虞笙你沒事吧？”身邊的安妮見她一臉出神的樣子，便開口問道。

“沒事。”虞笙定了定神，然而心中的雀躍像是快要衝破身體一般，她不由得朝反方向跑了起來，“我有事先走啦！”

安妮不明所以地呆在原地，這還是她第一次見虞笙如此張揚，直到她跑遠了，安妮這才又想起來，虞笙還沒回答她呢，到底該買什麼送給孟雪時當謝禮啊？

虞笙不顧一切地朝學校方向狂奔去，她迫不及待想要回應孟雪時，然而等她找遍了幾乎整個學校，都沒見到他人影，打電話也不接，微信也不回，最後還是遇到邢櫟，才得知他早就出去了，至於去哪了，他並沒有交代。

沒找到人，虞笙剛剛的衝勁又冷卻了下來。疲憊的她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張京柏又發微信過來問她怎麼還沒到場。

鬼使神差地，虞笙點開了張京柏的朋友圈，最新一條是一個視頻，發布時間是半個小時前。視頻裡張京柏拿著手機在KTV的包間裡環拍四周，已經到場的他的朋友們紛紛湊到鏡頭前來祝他生日快樂。這本無可厚非，然而就在視頻快結束時，她隱約在一個昏暗的角落看到一個人影。

反複拉扯進度條好幾遍之後，虞笙終於確認，坐在角落裡沉著臉不說話的人，就是孟雪時。

自己找他這麼久，他竟然在張京柏的生日會。

瞬間，虞笙隻覺得造化弄人，但來不及多感慨，她立馬攔了一輛出租車，朝生日派對地點趕過去。

張京柏這次的派對地點依舊是上次的那家貴得要死的KTV，請都是些和他比較親近的朋友，因是熟人局，所以場麵十分熱鬨。

一片熱鬨聲中，隻有孟雪時獨自坐在沙發上，雙手環胸冷著臉。

他本來是不想來的，他知道虞笙會在，可上次明明已經放過狠話，要她認清自己感情之後再來找他，現在又眼巴巴上趕著湊過來算怎麼回事？然而他還是來了，在經曆了一整個下午的心不在焉之後，像認輸一般，出現在這裡。甚至張京柏對他的到來都感到十分意外，畢竟他們兄弟的感情，最近因為各種情況十分微妙。卻沒想到，他雖然來了，虞笙卻沒出現。

包廂裡吵得要死，孟雪時喝著蘇打水，懊悔著自己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他其實大可以去虞笙打工的咖啡店堵她，甚至在KTV樓下堵她都可以。

複古的燈球在不停旋轉，各色光束輪換著打在每個人的臉上，將他們的開心無限放大。張京柏拿著話筒站在人群中間，唱一首孟雪時聽都沒聽過的歌，邊上的朋友熱情地給他捧場，仿佛他就是今晚的情歌王。

孟雪時不在狀態地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餘光瞥見包廂門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

他等的人終於來了。

虞笙一路狂奔推開門後，就見張京柏正在唱歌，孟雪時還坐在視頻裡的同樣位置，一臉陰沉，臉頰上似是貼了一個創口貼，光線昏暗看不真切。

“怎麼這麼晚才來？”張京柏將話筒讓給身邊的朋友，起身將虞笙拉到沙發上去坐。虞笙不想跟他交代那麼多，便隨便扯了一句“有些事情耽擱了”敷衍了過去。說話間，她眼角餘光越過張京柏望向孟雪時，而對方依舊抱著手臂坐在一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周圍人這才認出這位姍姍來遲的姑娘，大喊著：“壽星的女友終於出現了！”

虞笙訕訕地笑了笑，沒有接話，那些原本想要拱兩人來個甜蜜對唱的朋友見她情緒不高，便也極有眼色地掐斷了這個環節，自顧自又唱起歌來。

於是一整晚，虞笙和孟雪時分坐在沙發的左右兩端，中間隔著張京柏，從頭到尾他們倆都沒有對話，一個安靜得仿佛今夜主角不是她，一個沉默得好像所有人事物都與他無關。

臨近十二點，三層大的蛋糕終於被推了進來，燈光瞬間全部熄滅，隻留有幾隻浪漫的燭火，張京柏來到人群中央，臉上浮著開心的笑，而依舊坐在沙發上的虞笙卻笑不出來。

身邊阻隔她和孟雪時的人終於離開，兩人之間瞬間空了一個位置。

朋友們圍著張京柏開始唱起了生日快樂歌，黑暗中，虞笙卻扭頭望向孟雪時。

“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孟雪時頭都沒回：“沒電了。”

虞笙還想說點什麼，但前麵突然又開始起哄。

“女朋友過來一起切蛋糕啊！”

她轉頭一看，燭火搖曳的人群中心，張京柏朝她招了招手：“笙笙，過來。”印象中，這一兩周來，他再也沒有這樣叫過她。

縱然不願意，但虞笙也不想將事情弄得太難看，尤其這還是張京柏的生日派對，於是她還是在眾人的目光中來到了張京柏身邊，和他一起切完了這個蛋糕。

一片歡呼聲中，虞笙隻望向人群外的孟雪時，兩人的視線越過人群，無聲交彙。

“親一個！親一個！”

張京柏的朋友們再次起哄，似乎拿情侶們尋樂子幾乎是這種場合的定局，誰也逃不掉。

虞笙抬眼看了一眼張京柏，眼神裡沒有溫度。

“要麼？”她輕聲問。

張京柏指了指周圍：“氣氛都烘到這了。”

虞笙轉身朝向他，眼角餘光卻看到孟雪時站起來了，一整晚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的孟雪時，終於有了新的動作。

“快點呀！”看客們紛紛催促。

張京柏扶著虞笙的肩，在眾人的期待中緩緩俯下身去，而虞笙則輕輕閉上了眼睛，心中卻奏起了緊張的鼓點。

她像一個惡劣的演員，在這種情況下還想著要試探對方，不僅僅是眼前的張京柏，更是對孟雪時的試探。

彼此的呼吸越來越近，濕熱的氣息打在臉上，讓人無端想要逃離。

虞笙僵硬地站在原地，微微揚起了臉，然而等了許久，嘴唇上的觸感卻遲遲未出現，那個吻，最終還是落到了額頭上。虞笙睜開眼，和張京柏四目相對，卻從他的眼神裡讀到了尷尬與示弱。

原來，無法勉強的人不止她一個。

看客們沒被滿足，人群中瞬間爆發出一陣失望的轟響。

張京柏笑著遮掩：“憑什麼要給你們看啊！”

而虞笙隻注意到，原本站在沙發那的孟雪時不見了，同時，包廂門卻在晃動著，顯然剛剛有人出去了。

那麼，剛剛沒有親成的那個吻，他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