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如果我說,我跟你哥根……(1 / 1)

在虞笙將最後一道菜盛入盤中時,電飯煲剛好跳到“保溫”。她拿出兩副碗筷,用熱水燙過以後將其中一隻碗遞給孟雪時。

“你自己盛,吃多少盛多少。”

在家可以說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孟雪時從未聽過這樣的要求,愣神的同時還是乖乖從虞笙手裡接過飯勺,給自己添飯。

等他端著飯碗在餐桌前坐定時,台麵上已經放好了三菜一湯。蒸臘腸、蔥燒豆腐、辣炒雞雜,和一碗番茄蛋花湯。

比起張家那桌山珍,虞笙做的菜隻能說很家常,而且速度快,總共也就花了半個多小時而已。

“我自己做菜都圖方便,所以也不是什麼硬菜,你湊合吃吧。”

即便虞笙這樣說著,但眼前的菜色還是讓孟雪時食指大動,加上他是真的餓了,也沒跟虞笙客氣,低頭專心吃飯。隻是對比他在家裡像完成任務一般的進食,在虞笙這裡,他倒是細嚼慢咽了起來,像是為了不辜負眼前的每一道菜似的,吃得很認真。

虞笙見他吃得挺香,也放下心來,她咬了咬筷子,踟躕再三還是問道:“你愛吃雞雜嗎?”

孟雪時看著那盤幾乎推到自己眼皮底下的辣炒雞雜,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回道:“我不挑,挺好吃的。”

“那……你要不要多吃點?最好都吃完,彆浪費嘛。”

望著虞笙隱隱期盼的眼神,孟雪時眉頭跳了跳,隨即像是戳破了什麼一般,戲謔地問:“你怎麼不吃?”

虞笙縮了縮脖子,漸漸遠離那盤雞雜。孟雪時從未見過她這麼慫的樣子,一時間也覺得有些好笑。

“我不愛吃內臟……”

“那你為什麼還買?”

虞笙磕磕巴巴:“我貧血。”而動物內臟富含鐵元素,對補血有很好的效果。所以虞笙即便不愛吃,也遵循醫囑,每周都會買一次動物內臟,像吃藥一樣逼自己吃下去。

孟雪時看了她一眼,乾脆利落地端起那盤雞雜,幾乎將其中的一半都劃進虞笙的碗裡。虞笙望著自己碗裡如小山丘一般的雞雜,少見的慌張起來。

“哎你乾嘛啊!”

“吃!”孟雪時故作凶悍,“貧血的小孩沒資格挑食。”

虞笙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底氣地小聲嘟囔:“吃就吃,這麼凶,小冰山。”

孟雪時掃了她一眼,嘴角劃開一抹笑意。

吃完飯,孟雪時自告奮勇去洗碗,虞笙就跪坐在茶幾邊畫她的設計圖,眼看著時間過半,其他動作快的同學早就開始選布料準備做成品了,而她卻還在初稿裡打轉。

撐著頭,眼神在眼前的一堆設計稿裡轉了幾圈之後,虞笙也沒能下定決心選擇其中一個方向深耕。

孟雪時擦著手從廚房裡出來,看見的就是坐在一堆設計稿裡的發愁的虞笙,他隨手撿起其中一張稿子,就見圖紙上,一個長發男生穿著一身熱烈的紅。

“你畫的是我?”孟雪時一邊看,一邊在虞笙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來。自從知道虞笙家裡隻有她一個人之後,孟雪時也整個人也鬆快了許多,不似剛來時那般局促了。

而與此同時,虞笙也徹底接受了“孟雪時在她家裡”這個事實,變得隨意而鬆弛。

她趴在茶幾上,手扒著她的設計稿,語氣裡滿是頹勢:“是啊,都是你啊。”

孟雪時從未見過她這一麵,便學著虞笙的樣子,從沙發挪到地上,抱著長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一邊饒有興致地盯著她手裡的設計稿。

“可是這些看起來好像都隻是初稿。”

“連初稿都算不上。”虞笙歎氣直言,“充其量就是那種填色遊戲的程度。”

這麼說倒也不錯,好多稿子上麵,虞笙也隻填了一些主色而已,線條細節還什麼都沒有。

“沒有靈感?”

虞笙搖頭:“靈感爆棚,但是很縹緲,抓不住。”

抓不住又怎麼稱得上是靈感呢?

孟雪時雖然做過模特,但對服裝設計卻不太了解,所以也給不了什麼建議。但看著眼前陷入苦惱的虞笙,他又覺得自己作為她的模特,好像應該說些什麼,哪怕是安慰的話呢。

正當他準備開口時,就聽虞笙輕聲說道:“如果我的作品真的能選上,那明年二月,應該是你時隔三年重新上T台吧……”

孟雪時錯愕,心臟上像是被誰輕輕敲了一下。

“如果我的設計不夠好,會連累你……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期待你能重回T台。”想到這,虞笙眼裡的光漸漸暗了下去,她不由得心生退意,“要不你還是彆做我的模特了吧,其實這個大秀我也不是非參加不可,而且我也未必能入選……”

她話還沒說完,孟雪時就將她手裡所有的設計稿拿了過去,一張一張翻看。

“你這次設計的主題是什麼?”

“無法言說的愛。”

是個很曖昧的主題,既不能明晃晃的表達愛意,又不能太過含蓄,而曖昧的界限又飄忽不定。

設計稿被孟雪時拿走了,虞笙乾脆拖過垃圾桶,開始削她的畫筆。

“其實,我挺能理解這個主題的,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表現它。如果真的讓觀看的人感受到了,那不就變成‘說出口的愛’了嗎?”說著,虞笙歎了口氣,“也沒準,我根本就不懂愛是什麼。”

“怎麼會。”孟雪時接話,“你和我哥擁抱接吻的時候感受不到嗎?”

手中的小刀猛地一頓,來不及收回的手指差點撞到刀刃。

“如果我說,我跟你哥根本沒接吻過,你信嗎?”

孟雪時猛然抬眼,虞笙略顯寂寥的神情就這麼撞進他眼裡。

“我跟你哥,開始得很倉促,其實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和我交往,我和他其實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窮學生,而他家境優渥,事業有成,長得又帥,是很多人眼裡最佳的交往對象。”

“誰說的,你一點都不普通。”

“是嗎?”虞笙不信,隻當孟雪時是安慰她,“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好像隻有‘成績還不錯’這一點了。”

不是這樣的。

孟雪時在心中無聲地反駁,對於從小生活在畸形家庭中,想要逃脫卻無能為力的他來說,他太知道虞笙身上的這種獨立、聰慧、清醒又情緒穩定的特質有多可貴。同時他也知道自己的哥哥為什麼會選擇追求虞笙,但就是因為他知道,他才不能說。

麵對眼前陷入自卑中的虞笙,孟雪時心中湧上來的愧疚感幾乎要將他溺死。但同時,在聽到虞笙說她和張京柏不曾接吻之後,他的心裡又感到莫名慶幸。

而這份慶幸源自於哪裡,他依舊不知道。

他覺得自己遲鈍,可偏偏又不知道關竅在哪裡,隻能迷茫地亂撞。

最後,他隻能放棄尋找出口,恢複到那個厭世的孟雪時。

“其實不懂愛情也沒什麼,我反而覺得愛情是世界上最肮臟的東西,好像什麼肮臟的事,一旦以愛情為借口,都變得高尚起來了。”

人類社會中,“愛”向來是被人高高捧起的奢侈品,很少見有人像孟雪時這樣將它貶低到塵埃裡。

但當孟雪時說出這句話時,虞笙竟也無法反駁,因為她的愛,也並非那些情歌裡描寫的那樣晶瑩剔透又完美無瑕。畢竟她也是其中一個,利用著張京柏和自己的關係,扯著用“愛”做的旗幟,遮掩自己想要接近孟雪時的目的,心懷不軌的人。

“愛本身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利用愛來遮掩自己不道德行徑的人吧。”

虞笙垂頭專心削著畫筆,看那些被削落的“殘骸”一點一點飄落垃圾桶,她的心臟也跟著一抽一抽地痛起來。

原本因為和孟雪時的關係近了些,交流多了些,而他也不那麼抵觸自己,便就有了幾分妄想,以為自己在他這裡,和其他人相比,多了一分親近,她的圖謀便也不像曾經那般不可企及。卻沒想到今晚孟雪時的一句話,又將她打回原形。

虞笙不由得自問,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停止這種自以為是的行為?

就在虞笙用削畫筆來掩飾自己內心的失落與慌張時,卻不知孟雪時早已將她眼底的落寞一覽而儘。

然而在他的想法中,虞笙為之落寞的,隻可能是張京柏。他便又後悔,明明是想著要安慰她的,為什麼又要說出那種冷冰冰的話來惹她傷心。

正當他絞儘腦汁想要說些什麼好聽話來哄她時,虞笙已經收起了削好的筆,也整理了好了她的心情。

就見她抬起頭來,一掃剛才的陰霾,眼睛亮亮地望著他:“孟雪時,我們來一局坦白局吧。”

“坦白局?”

“嗯。”虞笙點了點頭,從孟雪時手裡收回她的稿紙,然後重新鋪在桌上,開始塗塗畫畫,“一個秘密換一個秘密。”

孟雪時想了想:“可是我沒有什麼秘……”不,他有。孟雪時腦海中突然浮現張京柏的臉,他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氣,隻希望虞笙不要提到張京柏。

“那我問你好了。嗯……”虞笙偏著頭想了想,“你覺得愛情肮臟,那萬一某天你喜歡上彆人了呢?”

虞笙一邊問著,一邊垂下眼眸,遮掩住自己眼底的期待。而邊上的孟雪時,卻露出了茫然的神態。

他會喜歡上彆人嗎?會有這麼一天嗎?如果他真的喜歡上了某個人,他會覺得自己的愛也是肮臟的嗎?

若是以前的孟雪時,他一定會斬釘截鐵回答“不可能”,但今日的孟雪時遲疑了,他仰著頭,背靠著沙發想了半天,也隻答出一個“我不知道。”

“我沒有喜歡過什麼人,所以我不知道未來會不會……”

隨即他又很快說道:“對不起,明明知道你設計的主題,我剛剛還說那種話。”

虞笙並不介意:“是因為你父母所以你才這樣的嗎?”

“是。”聽眾是虞笙的話,這些也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

“我爸現在這位妻子曾經是他的學生,聽說在讀書的時候兩人就有曖昧過,但當時我爸媽已經結婚了,所以這段感情也就無疾而終。過了好多年後,她和我爸又意外的重逢,或許是聽說她過得不好,我爸對她的關心也就多了起來,一來二去兩人就背著我媽重新發展成了戀愛關係。可終究是瞞不住的,你知道當我媽發現這一切的時候,我爸說什麼嗎?”

“什麼?”

“他說,他和那個阿姨是真愛。他說這句話時的樣子,現在回想起來都令人惡心。”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爸提出要跟我媽離婚,但我媽很倔強,就是不肯,那段時間家裡雞飛狗跳的,每天放學回家,家裡往往都是一地狼藉。”

“不過很快我媽就病倒了,剛開始還是情緒上的病症,靠吃藥緩解,但很快就發展成了癌症,最後不治身亡。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我媽下葬才不過三個月,他們就立即登記結婚,新妻子也就這樣名正言順地住進了我家。很快,家裡我媽的相片,我媽用過的梳妝台,我媽彈過的鋼琴,那些與我媽有關的一切就都不見了……”

如果世間任何事,都隻用情感來做判斷,那麼不被愛的那個,便永遠都是錯的。她的執著是死纏爛打,她的控訴就是無理取鬨,她的眼淚是掉落在桌子上的米飯粒,有關她的一切,都是令人礙眼的垃圾。

就在孟雪時還沉浸在他的回憶裡時,虞笙晃了晃他的腿。

“那你要不要聽我的秘密?”